皮策拿起刚才田向批复的简册中的两卷展开,上面圈勾的人不算多,多是行事最恶者,却也不尽是行事最恶的,也有放过的,还有几个虽有过错却不算那么长恶不悛的被勾了出来。
皮策看田向“这个田汇”
田向淡淡地道“君上叔父田旷之子,向不能把族中长辈都得罪光。”
“那这个郑容呢”皮策问的是一
个田向勾出来却不算那么长恶不悛的。
田向看他。
皮策没再追问,这个郑容自然是相邦如今政敌或是曾经政敌家族的人。
田向看着皮策脸上的伤道“这才是刚开始,等到真正平抑粮价,坏人财路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呢真正有财有势能操控粮价的,可不是商人。”
皮策点点头,没说什么。
田向却微微笑道“明简这些日子避着些燕太子太傅吧。”
皮策诧异,抬眼看他。
田向笑道“明简初来时,燕太子太傅跟向说,莫要把太得罪人的事交给你,怕你让人报复了去。向应了她。你这样见她,她得怪我失信。她与明简,倒真是友朋。”
皮策垂下眼,微笑道“是燕太子太傅古道热肠。策不过是当时接待了她两日罢了。”
田向笑道“她待人是极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坏。”
皮策看看他,又垂下眼。
其实皮策想见俞嬴也难。皮策是那种做事全力以赴的人,既忙平籴,便要么在见各司仓,要么在核算账目,要么去各地粮仓实堪,实在没有空闲出门访友。
若俞嬴如先前跟田向约定地每旬三、六、九日来相邦府校勘典籍,与皮策兴许还能在这里碰上。但前阵子又是几国乱战,又是司寇审理之前被下狱的粮仓蠹虫,之前的官吏考核还在继续,田向府上人来人往,诸事繁杂,俞嬴脸上带着不知算是揶揄还是嘲讽的笑再请将各种典籍搬回燕质子府,田向只得答应了。
齐侯宫中
田向将齐全境各大都邑粮仓储备报与齐侯,境况不算好,但也不算特别糟。以此粮仓储备,再承担一两场如今年伐鲁、攻赵这样不算太大、持续时间也不长的攻伐征战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怕大战和大灾。
今年各地还算丰稔,田向请以略高于市值之价籴入粮食,存入粮仓,以备后用。
齐侯道“今年只算小孰,寡人听说如今粮价不便宜,我们如今籴入得多用不少财货。何妨等明年大丰再籴入这在以后是常策了,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田向道“昔日魏国李子平籴,上孰之年,四收其三,中孰之年,三收其二,下孰之年,二收其一。今年小孰,何妨依照李子之法,二收其一也不必一下将粮仓储满,明岁丰稔,再以低价接着籴入便是。世事多变,粮食是家国命脉、战事根本,早些着手总是好的。还请君上慎思之。”
齐侯点头“相邦让寡人想想。”
田向没再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在泮宫见到农家贤者范伯臼,田向有意举荐其为农官,范子不应。范子只想在临淄附近带领弟子耕田种地,并言若齐侯、齐相能与民并耕就最好了。
贤人便是这样,田向拟再去请他。田向先遣人去致拜见之意,却听说这位范子病了。那更该去看望了,田向轻车简从,亲至其家。
范子的住处偏僻简陋,田向轻叩柴扉。
范子的弟子出来开门,
请客人进去。田向随范子弟子入内,几个侍从都留在了院外。
茅舍低矮,田向身材颀长,低头才得走进门去。屋子布置得也如农舍一般,进门是灶间,并无厅堂,且如今灶上不知道煮着什么,地上放着柴,釜下燃着火。范子弟子带着田向径入范子之室。
范子正从席子上起来,要着履去迎他,田向忙快走几步,扶住老叟,请其安坐。
田向行礼,也坐在范子破旧的席子上,很谦逊和蔼的样子,就像个泮宫中的读书人。
范伯臼虽未答应为齐国农官,对这位儒雅的齐国相邦却很有好感,跟他说起自己走过的齐国地方,说起齐国各地适合种植之物,说起牛耕和铁犁,说起怎么尽地力、务粪泽,说起怎么据草虫鸟兽之态看天时气候变化
田向认真地听,不时点头,偶尔发问。
老叟虽病了,却说了不短时候才停住嘴,喘口气,笑道“一唠叨起这些来就没完,让相邦见笑。”
田向正色道“农为天下之本,2先生所言都是利国利民之事,何来见笑之说这些都合该整理成书,留于后人。”
范子笑道“亦冲也这么说。老叟没什么学问,于文墨上头不怎么在行。门下弟子中倒也有通文墨的,亦冲也愿意帮忙,待整理好,请相邦指教。”
田向忙行礼,表示愿意拜读。
范子弟子端上熬好的粥来,范子一碗,田向一碗。
田向微愣一下。
范子有些诧异“这是”
范子弟子道“老师连日没有胃口,弟子便煮了那日亦冲先生说的枣泥羹来。只是麻烦些,并不奢靡,粥也好克化,老师尝尝。”
范子没有多说什么,请田向用粥。
田向道谢,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与范子一起吃那味道熟悉的枣泥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