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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向接过来看,到底摇头,笑道“人家也是相邦,向也是相邦,向连人家说什么都不知道,着实惭愧。请上大夫为向讲之。”楚人的令尹便是他国的相邦。
俞嬴略有点尴尬,正想如何措辞,抬头对上田向含笑的眼睛,顿一下,笑问“相邦博识之人,真的不通楚语楚书”
田向微笑摇头“约略认得几个字,却看不懂这是说什么。”
俞嬴低下头,看着帛书道“说的是一位神女下降又飞升的事。”
田向点头“这位令尹公正严明,勤政恤民,孔子都称赞忠矣的人,想不到会做这样的神女之诗。”
俞嬴淡淡地道“也或许是托名伪作,又有以神女喻君主者,名臣做这诗,倒也不算稀奇。”2
田向点头“上大夫高见。”
田向却又问“上大夫信鬼神吗”
俞嬴看看他,笑道“俞嬴是儒家弟子。
敬鬼神而远之。”
田向笑,转而说起别的“这里面也有越人书。向记得去年岁末大宴时恍惚听谁说尊使也通越人语。”
田向将一卷竹简递给俞嬴。
俞嬴展开,这是许多年前,还是少年的田向给自己看过的越人书。俞嬴曾经抄录了,后来给真正通越人语的人看过。他说是一首越地小调,说的是江南风光,春雨迷蒙,桃花灼灼,梁间鸟雀呢喃便如自己初次到田向旧宅做客那天一样。
田向这是怀疑什么,试探什么俞嬴在心里叹口气,嘴上却笑道“越人语就太难了。俞嬴只会用越人语打个招呼,问吃什么,旁的可不行。”
“上大夫如此,已经比我们都博学了。”田向笑道。
恍惚许多年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俞嬴笑一下“将越人书留下,相邦另找他人来看,旁的俞嬴带回诸侯馆去。相邦忙,就不耽搁相邦了。”
“吃饭再去,向还有事请教上大夫。”田向道。
俞嬴看看他,点头答应。
今日天冷,要落雪的样子,故而于常备之物外,又上了小鼎。小鼎下置炭火,鼎内沸汤翻腾,可将庖厨片好的鱼片、肉片扔进去煮烫。相府庖厨手艺精湛,鱼片肉片都削得像布帛一样薄,放进沸汤中顷刻便熟。用来蘸鱼片肉片的醓醢料汁比原先还多,一张食案几乎放不下。
于小鼎外,又上了酒。
田向笑道“天气冷,吃一点儿酒去去寒气。不多吃,不会耽误事。”
田向倒是没像宴会一样献祝请让,只是对俞嬴端起酒爵,俞嬴也便饮了一点。
两人默默吃饭,田向不再让俞嬴酒,自己却偶尔喝一些。
俞嬴想起吃饭前田向说的话“相邦说还有事问俞嬴,不知是什么事”
田向看着她,笑了“向就是想请教上大夫,今日的醓醢如何,是不是有野渡渔船上的味道”
俞嬴“”
俞嬴放下竹箸“俞嬴已经吃好了,多谢相邦赐饭。今日天气不好,俞嬴这便告辞了。相邦令人将需要俞嬴勘校的典籍送去诸侯馆吧。”
俞嬴站起行礼,往外走。侍女忙去取她之前解下来的胡式长裘。
俞嬴的手被田向拉住。
俞嬴回头看田向,目光从他的脸落到两人的手上,田向笑着放开她的手。
侍女们忙低头退下。
俞嬴冷着脸“相邦还有什么事”
田向往前走了半步,低头看着俞嬴,笑道“向百思不得其解,想验证一事。”说着拉起她右手,竟将她的袖子也撸了起来,露出她臂弯的两颗痣。
俞嬴微愣。
“上大夫究竟是俞国俞嬴,还是燕国商人之女盈”田向停住嘴。
俞嬴拽回自己的手,将袖子放下来,冷笑一声“我只当相邦耍这无赖是为了什么,原来是问这个。这临淄城冒认祖宗的又不是我一人。相邦没听说过吗,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田向祖上也是田成子那用“计谋”得来的七十余庶子之一,这临淄城冒认祖宗的人,他大约也算一个。
俞嬴当面这么说,田向不以为忤,笑道“上大夫说得很是。向还有一事不明,上大夫既为燕女盈,为何对公子俞嬴、对俞国这般熟悉”
“盈之老师是公子故人,在弱津居住,为公子守坟多年。相邦不用问家师是谁,盈也不知其名讳。”
田向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俞嬴盈,可以走了吗”俞嬴问。
“上大夫请。”田向笑道。
俞嬴点头,披上侍女捧着的长裘,走出厅堂。田向相送。
外面果真下起雪来。
看着俞嬴的车子远去,田向轻喃“长天兮碧水,归来兮芳魂”是那楚人书中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