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与遇风云很有默契地看了温暖暖一眼,然后对视她可真懂。
几位宿北官员急急上前制止。
“住手都住手快给我住手”
医馆里塞了太多人,一时竟是挤不进去,只能由后往前一层层将人堆剥出来,驱离到外头。
陈楚儿发出尖叫“啊啊啊你们滚开”
“活该”温暖暖啐道,“这种女人,怎么倒霉都是自找的勾引那么多人,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云昭“啧。”
她偏了偏头,示意身后亲卫上前帮忙清场,把人救下来。
角落中的陈楚儿退无可退,她拼命拍打那些伸向她的手,一边尖声叫喊“是我就是喜欢被很多人喜欢我就是对很多人都很上心但那又怎么样”
“哈哈哈”几个男人大笑,“大伙都听听,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水性杨花”
“那怎么了”陈楚儿厉声道,“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你们这是在犯王法”
年纪最大的男人啐道“像你这种,是要被浸猪笼”
“呸”陈楚儿叫道,“我怎么了我我在每张方子上贴桃花,我大清早给病患送药汤,我摸脉摸很久,我喜欢盯着好看的男人看,我故意不拒绝任何人,那又怎么样我犯法了吗我”
众人哗然,低低议论起来。
“她怎么
这样”
原来看错人了,竟是这种女子,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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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后都不来了。”
在云氏亲卫的帮助下,挤在医馆中的人群很快就被驱逐干净,官员们大步上前,将那几个动手动脚的男人扯开。
云昭定睛望去。
只见陈楚儿鬓发散乱,白裙被拽得皱皱巴巴,为了挡那些男人,手背上被挠出了不少血印子。
这位“仙宿小神女”果然生得十分貌美,此刻眸中带泪,眼神却凶悍,更是令人一见难忘。
方才她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些话,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
她抬眸环视一圈,只见平日熟悉的人一个个别开眼睛,不肯与她对视。
陈楚儿不禁勾了勾唇,露出悲惨自嘲的笑。
云昭打量片刻,忽然开口“喂,你是不是好久没睡觉了”
陈楚儿怔怔抬眸寻找说话的人。
她其实已经有点困过头了,要不然发现有人找事的时候,她便会想办法应付过去,而不是让事态愈演愈烈,以致最后彻底失控。
“我”
云昭又问“听说你不眠不休替染疫的人配制药膳啊你那个药膳能管用吗”
陈楚儿总算对上了云昭的视线。
触到云昭笑吟吟的眼睛,陈楚儿本就通红的眼眶蓦地更红了几分。
此刻有人问她医药,对于她来说,便已是天大的解围了。
陈楚儿抿唇道“治标不治本,无法解渴症,只是能让人感官上略略好受几分。患者都说有点缓释的作用若是没用,我便也懒得没日没夜赶做了”
云昭认真道“辛苦你啦。”
“你”陈楚儿目光复杂,“我刚才的事,你不介意”
“那有什么。”云昭摆摆手,“处处留情又不犯法。那些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四处招惹小姑娘哦,他们可以,到你这儿就不行没这种道理。”
陈楚儿此刻心神动荡得剧烈,本都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死意了,听到这番歪理,竟是冲着云昭噗一下笑出声来。
云昭道“别冲我笑,我可没说我喜欢你。湘阳敏是我小舅舅,我看你不顺眼极了。你只是罪不至此。”
陈楚儿看了她一会儿,认真道“我知道啦,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往后我也不会再那样了。”
云昭摆手“不必与我说,做你的正事。”
身后众人清场的清场,抓人的抓人。
张御医疾步上前,激动施礼道“陈姑娘,介不介意与老朽说一说你那个药膳的药理”
陈楚儿努力平复心绪,正色还礼“好的,老人家,请听我说”
云昭凑向医馆伙计。
“快快快,药膳给我多打包些,我要加急送回京都去”
温暖暖走到云昭身旁,冷笑道“假惺惺陈楚儿只不过是没勾引你的男人罢了,我与晏大哥从前清清
白白,你怎么就偏针对我”
云昭愕然“她有用啊,你有用吗”
温暖暖“”
扎心。
眼见医馆中一切便要恢复如常。
一场变故忽然发生。
只见那个年纪最大的闹事者忽然挣开官差,返身冲了回来。
“我一双儿女要是没离家,就不会染到病”他面目狰狞,“弄不到你这个贱女人,不如一起去死吧”
他蓦地从身上取出一只水壶,一边往里面冲,一边扬起手照人身上泼
“这是我女儿吐过的病唾沫哈哈哈哈哈去死吧”
事发突然,众人大惊之下,本能地往后闪躲。
无解的恐怖渴疫,谁能不怕谁能不慌
医馆大堂便瞬间空了出来。
只眨个眼的功夫,这男人便越过了几丈距离,扬起水壶,直泼云昭与温暖暖所在之处。
云昭怔怔回头。
她与陈楚儿一样,很久都没休息过。
她还很渴。
看见那水,听见水声,一时竟是有些思绪恍惚,反应不及。
愣怔的片刻,眼前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她看见了一道身影。
绣满云纹的银色袍子、雪白的狐毛大氅晏南天第一个掠了过来。
他长臂一卷,卷住了惊慌失措的温暖暖,抢在水花溅落之前,半身飞旋,带她避过了毒水的攻击。
第二次目击英雄救美的云昭不禁微微睁大双眼。
在变得很慢很慢的奇妙世界里,她看见晏南天站定之后,蓦地回头
他望向站在原处没动的云昭,那一瞬间,桃花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他缓缓摆出口型“阿昭”
他收势不及,根本无法再次上前救援。
电光石火一霎,什么言语也来不及说出口,但眼神却能将瞬间的心绪清晰传递。
他震惊,他难以置信。
他以为她身负修为,他以为像她那么狡黠的家伙,早早便已经逃开。
他绝对想不到她会站在原处不动。
可事实上,他再一次,再一次把她抛下了。
生死关头,他竟把她抛下了,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百口莫辩,他痛彻心扉。
只这么一霎,他已彻底无可挽回。
阿昭
云昭才不会指望晏南天。
她在用力自救。
她陷在几乎凝固的时间之中,她拼命挪动身体,摔向右侧。
能不能躲得过,只能听天由
眼前忽然一花。
视野中只余铺天盖地的红。
冰冷的手掌摁住了她的背,她猝不及防跌进了坚硬非人的怀抱。
眼前光影变幻。
他带着她,如同瞬
移。
便在霎那之间,左右余光看见的药橱、人脸,都被拉成了微微扭曲的线条。
只一晃,便掠进了一处漆黑的、药香扑鼻的暗室之中。
“砰”
两扇木门在身后轰然阖拢。
整个过程,她只来得及抬了抬眼。仿佛是错觉,那面无表情、双目空茫的神身,竟是垂眸睇了她一眼。
幽邃深寂的一眼,仿佛穿过二千年光阴,穿过万丈红尘。
她的后背抵在了厚重坚实的木门上。
她不知道自己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用力睁大双眼,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她连他身上的大红色都看不见了,但她能感觉到,他微垂着脸,离她很近。
如果他有呼吸,定会呼吸相闻。
忽然之间,她莫名屏息,心跳微乱。
“你若还喜欢他。”耳畔是东方敛幽幽的声音,“该有多难过。”
“不难过”云昭嗓音发哑,“我有你呀你来救我,我开心死了。”
他轻笑一声“张嘴就来。”
她分辨不出他在哪里说话,慵懒好听的声音似是同时在她左右耳畔响起,又似是近在咫尺的神身发出。
“你活了吗”她问。
“你猜”
“没有。”云昭老实道,“你要是活了,定会把我带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嘚瑟给我看。”
东方敛“”
不是,他是什么时候给她留下了错得如此荒谬的印象
沉默。
云昭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
双眼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她知道,黑暗,冰冷,非人的强大存在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身躯渐渐便有点不自觉的战栗。
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叫她颤栗,也叫她兴奋不已。
忽地,耳畔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呼气声。
那是极阴冷的鬼息。
她仿佛能感觉到他微微偏侧了头,贴在她颈侧耳语。
“你敢信吗,”他说得很慢很慢,“记忆里,收割了百万性命的人”
云昭只觉头皮发麻,身与心都渐渐紧绷到了极致。
身处绝对黑暗之中,感官也不知是迟钝还是敏锐到了极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湮灭无踪。
他不说话,便像是什么也不复存在。
绝对寂静持续了片刻。
终于,两个字缓而重地落下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