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
云昭补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神身已经换好白日穿的华袍,坐得端端正正。
鬼神靠坐在窗榻边上发呆。
“早上我一直叫你,没听见”她气咻咻地上前质问,“你那个木头身体抓着我不放。”
她把“抱”换成了“抓”。
他缓缓回眸,轻描淡写瞥她一眼,无声啧道“做梦呢吧。”
云昭狐疑“嗯”
他低低笑出声“你不是吧媳妇,都跟我躺一块儿了,还要梦我。”
云昭“”
他笑吟吟凑上来“梦到我怎么你了,说说。”
云昭“”
她把一只玉丝抱枕摁在了他脸上。
云昭洗漱出来。
“有件事。”他动了动手指,不疾不徐地告诉她,“皇帝派你爹去凉川,你的瞎眼前任未婚夫携侧妃同行。”
云昭眯起双眼。
他道“你说不去凉川,我就没叫你。”
云昭顿时急了“谁说我不去我
当然要去”
“啧,就知道。”他虚起双眸,一脸了然,“所以我一连给了他们五个大凶,行天舟还没敢走。”
云昭“你这个留人的方式,够阴间哈。”
他勾起唇角假笑“谬赞。”
云昭踏出太上殿,回头,发现神身没跟着她。
鬼神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殿槛上,见她回头,他懒懒抬起手,并起两根瘦长的手指,冲她挑了挑。
他道“放心去,我看着。”
顿了下,他又道,“他们护不住你也没事,我就看看这世上谁敢动我媳妇。”
云昭眨了眨眼。
他这是要钓鱼呢
她点点头,大步离开太上殿,带上御风云和陈平安,追到登云台。
她一到,行天舟上立刻求了个大吉大利。
云满霜眼角乱跳,低声道“胡闹”
云昭冲老爹扮个鬼脸,“咚”一声跳上甲板,拍手道“出发”
这一次宫中总算没派太监跟着。
带队的正是云满霜。
降了位份的六皇子殿下是来将功补过的,带上侧妃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父女二人摈弃前嫌,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云满霜明显很不高兴。
他前往凉川是办正事的,皇帝偏要塞上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包袱。
见着云昭也跟了来,无奈之余,倒也觉得心头敞亮了些。
有她在,温暖暖总不能再凑上来结巴烦人了。
进入四方阁,云昭推着云满霜坐上主位,她笑眯眯在他身边落坐。
云满霜迟疑“太上”
云昭脆声“他不来”
晏南天神色微动,淡笑一揖,坐到侧榻。
行天舟拔地而起,破空而行。
经过通天塔时,云昭隔着防风纱幔望向这巨物。红色玉质鲸骨做成塔撑,龙鲸亡魂日夜悲歌。
四方阁中,气氛沉窒。
云满霜是个闷葫芦自不必说,另外三人,两两之间也无话可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昭总感觉温暖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看死人似的。
凉川偏远苦寒。
从京都到凉川,行天舟要行十日左右。中途需要停下来补给,在当地待上小半日。
傍晚时分,晏南天抬手挽袖,取一只茶盏,翻正,轻轻搁在案桌上。
“咔嗒。”
云昭眉稍微动。
回京都那日,晏南天劝她喝水劝不动,然后他便将自己的茶盏也扣进茶台。
后来她昏迷了三日,再见到他时,他唇白干裂,一看就没喝过水。
随后两日,他在太上殿外请罪,一直是虚弱憔悴的样子。
到此刻,正好五日。
他抬眸瞥来一眼,与她视线相对。
他一看她
眼神就知道她懂。他拎起茶壶,注入茶水,嗓音轻哑道“实不知该如何请罪感同身受以求心安,不求原谅。”
他话说得直白,目光压抑却热烈。
他很直白地告诉她,他并非是向太上那个阴神请罪,而是向她。
他未发现她渴了五日,便渴自己五日来罚。
云昭懒声“有意义”
晏南天垂眸笑道“这世上的事,不是非得有个意义我这个鹦鹉,在学某人说话。”
云昭“啧。”
后面那句也是她说过的话。
他并不指望她能感动,只将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他笑笑转走了头,端起那杯茶,一点一点慢慢啜饮。
想来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人,知道渴太久之后不可以喝太急。
云昭收回视线,偏头,盯云满霜。
很明显,预言里面她死在凉川,正是这一回。
如果她不曾改变命运,那么此刻阿娘已经死了,她定是憋着一口血,准备找这些狗男女算账。
好奇怪。
云满霜对严娇,分明就不是那样。
阿娘染疫,他脑子都没过就扑上去与她同生共死。
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阿娘若是死了,他脸上如何表现不好说,心下必定是哀恸欲绝。
这当口,他能与严娇的女儿享受什么天伦之乐他能容忍温暖暖杀了湘阳秀留下来的宝贝金珠珠太不合理。
“云满霜”云昭没大没小地直呼老爹的名字。
云满霜“”
看在这小鬼救了媳妇的份上,不计较。
他闷哼“嗯”
云昭开门见山,抬手一指温暖暖“她要是把我杀了,你能忍”
这话一出口,温暖暖差点吓厥了过去“我、我、我冤”
晏南天轻斥“闭嘴。”
温暖暖咬住唇,绞紧衣角,眸光一阵乱闪。
她慌得要死。
这半日里,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回味那个梦,那个杀死云昭的梦。
此刻突然被正主这么当面一点,当真是吓到面青唇白,以为自己是不是脱口说漏了嘴。
云满霜拿这个女儿是真没办法,无奈得挤出一堆抬头纹“不要胡说八道。”
憋了会儿,又憋出一句,“阿爹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一根头发。”
云昭忽地愣神。
好奇怪,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
云昭甩了下头,不依不饶“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云满霜不得不抬眸瞥了温暖暖一眼。
原只是无奈,但他触到温暖暖躲闪心虚的眼神,眸光忽一冷。
久经沙场的煞血战将,眸中泄一星半点杀机,便叫温暖暖遍体战栗,如同被猛禽盯住的家雀一般。
她竟
是贴着绣榻滑到地上去了。
云昭“”
云满霜仍盯着温暖暖。
像他这样的人,不善言辞,性情木讷,但他是血海里打滚的人,对杀意与恶意最是敏感。
他发现这个温暖暖不对劲。
她对阿昭,当真是有杀意的。
于是他继续盯着她。
温暖暖手足无措,吓得勾着头,手指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抓挠,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
云满霜仍盯着她。
那目光带着实质威压,压着温暖暖越来越矮。
半晌,终于晕了过去。
云满霜缓缓吐一口气,抛出一个字“杀。”
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杀。
云昭满意了,甜言蜜语张嘴就来“阿爹最好啦阿爹是世间最最英明神武的阿爹我最最崇拜的人就是阿爹”
云满霜“”
他小心地收好杀意,偏头,冲女儿叹了口无奈的老气。
那一边,晏南天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谁伤你,我必将其千刀万剐”
不求同样一套动听话,至少看他一眼也好。
云昭还没作出反应,云满霜已拉住了她的手,沉下脸,正色道“既会破案,来与为父参详参详。”
像他这么木讷刚直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强行转移视线,岔开话题,做得实在是很不顺溜。不过意思到了就行。
云昭顿时来了精神“嗯”
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云满霜又憋不出来了。
闷了半天,气道“我让副将与你说”
云昭“”
此次案情说简单也简单,兴许只是个大乌龙。
先是收到信报,皇帝与云满霜的义弟赵宗元死了。
没头没尾一个消息,连死因都没有,但也不足为奇那位早在多年前便是罪人,即便暗地里一直让人照看着,京都却也不曾在明面上关怀过半分。
只是皇帝再派人去探,竟一次一次有去无回。
“赵宗元是位军事奇才。”晏南天道。
云满霜默默颔首。
当年结义三兄弟,老大晏七是个闷头猛冲的莽子,老二云满霜擅长打正面大战,老三赵宗元则是个全才,武力超高,能掐会算,精通风水玄阵,能控大局能设诡计,做他的敌人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那时候三兄弟一体,其余皇子手下的将领宁愿跟云满霜拼个全军覆没,也不愿意陪那个赵宗元玩。
云满霜道“想杀他,没那么容易。”
晏南天试探“也许是伤病当初与父皇一起打仗”
云满霜摇头“他医术精湛。”
“啧。”云昭奇道,“这位赵叔叔好厉害”
“我在他身边放了人。”云满霜道,“但没有消息传回。”
云昭悄悄琢磨怕不是造反了
心下忽一动。
有没有可能,皇帝也这么想的,所以派阿爹去。
让他们兄弟相残,他好坐收渔利
云满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望向云昭“他是凉川人,与太上一样。从前他最崇拜的便是人皇太上。”
云昭心脏轻轻一蹦“哦”
原来他是凉川人啊。
嗯等等。
云昭问“薄荷云雾茶,产自凉川”
云满霜摇头“并不。凉川不产茶。”
云昭怔住。
那个鬼神明明说什么闻到那个熟悉的家乡的茶叶味道,心中难过,想念三千年前的家乡
原来他骗她,骗她,喝那个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