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

    那年我才二十出头，却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知道我喜欢喝咖啡，所以时常给我买品质最好的。咖啡使人兴奋，尤其是淡淡的苦味，仿佛眼泪，那我就只当是喝眼泪了，有颜色的泪。

    他送给我名车，名车配美人。美人名花有主，概念车给了美人更多的梦幻。

    他送给我豪宅，金屋可藏娇。金丝笼里搔首弄姿的名雀儿，盆景中经过人为雕琢的弱不禁风的花草。

    他送给我金卡，消费遂心愿。我在无忧无虑中挥霍青春一样的金钱，透支时常亮起红灯，提醒他和我的激情。

    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会更多，这是物质不灭定理，我不懂，我不是理科出身，只懂如何出卖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

    人老珠黄，我早该知道的。品着咖啡，那时他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的见面时的解释，每次拿出一大堆，仿佛让我从中看见未过水的激情。

    终于有一天，他送来一张支票。

    我在每个饮过咖啡的夜里更寂寞，莫名的兴奋过后是莫名的失落。我在回忆我是否真正爱过他，寻找爱他的种种理由。他曾经是那么痴迷我的身体，他曾经蜜语甜言，给我一个天荒地老的承诺。

    一切随风去了！

    我似曾想起故乡山菊花飘了过来春天的气息，那个满山遍野追逐牛羊的小金哥。

    穿金戴银的我开着小车回到故乡的时候，小金哥连车子的边儿都不敢碰，更不敢摸。命运就是分水岭，这头是我，那头是小金哥。

    当我留着长辫子，还不是满头异乡的金发的时候，小金哥是我每个夜晚甜蜜的梦。

    小金哥其实并不土，那一年，去深圳打工，带回来的照片，让自己心跳了整整的一个春天里思绪纷乱的夜。小金哥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一个金项链，还有一身迷你裙。记得当时，我感动地流泪了。

    我说过要陪小金哥一辈子的，小金哥说只要你乐意，我等你一辈子。

    我还是离开了故乡，外出打工。我的老板说，你这样的美人，清醇可饮，香甜可餐，那能干体力活？就做我的秘书吧。

    我不清楚，是先学会喝咖啡的，还是学会喝酒的。酒后的我如同咖啡后的我，很想要，特别想

    后来才知道，那是老板从泰国带回来的一种让人迷失本性的“好东西”

    终于有一天，我睡在了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的怀里，开始了梦幻般的纸醉金迷。

    小金哥从那天我离开之后，就变得有些迷离了。有次打电话问母亲，家里人的消息让我无法理解，小金哥跟村子里一个精神病人结合了。其后生下来一个畸形儿，小金哥就开始神志模糊，老呼唤我的名字。村子里的人都笑话他，精干时候，人们还看不起你，成了这副德行，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撒泼尿照照。

    小金哥傻得可爱，就找人家拼命，举着放羊铲满山追着打人，就是追上了，也不会出手打人，只是问一句，小娇会回来吗？

    村人那时就愣住了，随即失落地离开。人们不再开他的玩笑，人们用一种掩饰不住的泪眼看着他。

    我回去了。

    我把小金哥带回到我家，我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放进去了很多糖。我说很甜，他那个时候笑了，笑得很天真，你骗我，这哪里甜，分明是苦。看你是个好人，你告诉我，小娇会回来吗？

    那一刻，我的泪水和咖啡成了一色。我说我就是小娇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摇摇头，不是的，小娇留的长辫子，头发是黑的，你是外国人，你在骗我。小娇的刘海，是我每次都要用手去摩挲的。小娇的项链是我给她买的，小娇长得可美了，你没见过小娇的眼睛是我在山上梦见最亮的眼睛小娇的心灵是最美的小娇的说话声音是最清脆的

    我害怕了，他竟然语无伦次，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难道这么多年来，他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吗？

    我捂着自己的脸，开着车子来到了城市里。在发廊把头发恢复成黑色，我拿出来旧时到城里打工的衣物，看看镜中的自己，和原来刚到城里的我一样了。

    我兴奋地回到村子里，找见了小金哥。我叫了一声小金哥，扑上去为他拍打身上的尘土，他骇的向后跳了老远，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喘着粗气。我以为她认识我了，高兴地往他身边凑。他大声喊着，别过来，你竟然偷了小娇的衣服，他举起了放羊的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