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
瞧她一脸温柔的样子,莫不是心里又想到了什么不顺意的事,要拿他解闷吧?
“哎,你怎么总是叫我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还称呼我家小京少主来着,难道就没有想给我一个什么特殊的称呼吗?”
小姐这称呼也不普通好吗?如果不是在她家当人下属,他也不会叫她小姐啊!
“那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称呼?”
易莲若眯起眼睛,一脸泰然地说:“这话应该问你才对,是你对我的称呼啊。”
“小姐要是真的在意的话,不如叫女少主好了,正好跟少主相对。”对战这么久,他白浩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的。
“咳!真是难听,果然儿子和女儿待遇就是不同。儿子的话,还有人专门去遣散入不得眼的情人,赏银给得也痛快;换成女儿,别说有人处理这些问题了,人家连情郎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现在还给我这么难听的称呼,太偏心了。”
白浩无话可说,只能苦笑。
他的反应让易莲若感到无趣,在车窗口趴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当初怎么会那么快找上门来?”明明白浩“遣散”她的时候,字里行间都表明他们已经认定顾维京就是风步啸的儿子,不应该那么快就推翻这个结论啊,这之间根本连怀疑取证的时间都没有,该不是他们兵走险棋,来诈她的,而她就真的傻傻承认了吧?
“因为顾公子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会有比她的情诗和绣帕更有力的证据?
“他找到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想必小姐也是认识的,就是慧心师太。”
“不可能!慧心师太好几年前就云游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小京怎么会在三天之内找到她?”真以为她是好骗的哦?
白浩笑了“慧心师太养了一手好鸽子。”
她果然是不该低估他的!易莲若忿忿地想。
“所以你们就用了三天时间看我累得跟狗似的忙活关张的事情,然后在第三天给我来绝地反击罗?”
“没有那么久,事实上,小的是在最后一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顾公子在主子府里时一直没有提到小姐,直到他偷跑出去,回来时才坦承了一切。”
易莲若有些吃惊,原来即便被风步啸关起来,他也没有出卖她的秘密。想到顾维京被迫留在风府,一边默默承受他们给他强加的名头,一边偷偷跟师太联系,直到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头一次觉得这件事她好像也有不对的地方。
如果事先跟他商量好,让他冒名顶替的话,是不是他就没这么反感,也不会弃她而去了?
“咳,还有一点。”白浩觉得有必要尽点为人下属的责任“虽然小的一开始认为顾公子就是主子的儿子,但似乎主子并未这么认为。”
“怎么说?”
“小姐在魏府的那番言论,给主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想倒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跟自己关系重大,怎么会向陌生人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易莲若冷哼一声“鬼知道他是不是怀疑。说到底,最后他还不是让你用五万两把我打发了?”
白浩摇头“小姐不要误会主子,那时因为信物在顾公子身上,除了主子之外,所有人都认定顾公子是主子的儿子。倘若主子也是这般想的,那么那日主子就会让我直接呃打发您,也不至于会跟小姐您说那许多了。小的向主子禀报时,主子特意命小的仔细转述您说的话。”
风步啸不是一个不听他人劝告坚持己见的人,他会先赞同他人意见,然后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他们的错误。
见易莲若不语,白浩问出心中存疑的问题:“小的有一事想请教小姐,当初小姐又是怎么知道主子身分的?”他们出门在外力求小心谨慎,生怕身分泄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又是怎样做到只消一眼就认出主子的呢?
易莲若对他的疑问很是不屑“哼,最好你们没有一直四处向人询问我和我娘的事情。像你们那样大张旗鼓地找人,想让人装傻都难。”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时有人探询她的身世,只不过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次要不是为了顾维京,她也不会傻到自己找上门去。
白浩忍不住摇头,这些年主子寻找夫人的事情一直进展不大,如今看来是小姐故意为之的结果。
马车在沉默中又行进了一段。易莲若看着车外的风景,突然问:“他现在有多少妻妾?多少儿女?”马上要面对的事情,她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您说主子?主子没有妻妾,除了小姐亦无其他儿女。”
易莲若不信“知道你是给人做属下的,但没必要说谎到这份上吧!”那个人又不是苦行僧,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二十多年没有其他妻妾真以为她会信!
白浩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主子不好此道。”
“不好此道?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小姐”
易莲若撇撇嘴,放下窗帘躲进马车里。虽然这些人都已经知道她是风步啸的女儿,但她还没有叫过那个人一声“爹”言语间也没有表现出为人子女应有的恭敬。可能真的是她小心眼吧,不给她个合理的理由,她无法坦然接受那个人在过去二十多年对她们母女的忽视。
飞雪在车厢角落整理自己的皮毛,看见主人神色郁郁,走过去蹭她的腿。
易莲若将它抱在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想到自己要孤身一人去陌生的皇城,心里顿时有些感伤“飞雪你说,小京还会回来吗?”
然而除了顾维京,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几天后,易莲若来到皇都榕城,尽管全国很多城镇都贫穷不堪,榕城却还是一副繁华富丽的景象。
下了马车“永钦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易莲若耸耸肩,神色泰然地跟在风步啸身后,飞雪安静地在她怀里酣睡。
对于易莲若的处变不惊,白浩心下很是敬佩,不得不说就这份淡定和从容,让她分毫没有受到风步啸气势的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跟她的父亲并驾齐驱。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她,是怎么有这样的气质的?难道真的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吗?
“莲若,几座院子你自己挑一个住下吧。”在正厅落坐,风步啸对她道。
“随便挑?”她问,语气里难掩挑衅。
“嗯,随便你挑。”风步啸不以为意,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杯。
“我和飞云各一座?”
风步啸放下茶杯“再给你情郎加一座也可以,若你一定要分开住的话。”
易莲若转身就走。
“等等。”风步啸叫住她“你自己再去挑几个侍女仆役,多几个出气筒,也省得我平白损伤一个属下。”
“小姐,舟车劳顿,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王府的侍女个个温柔可人,举止优雅,让她大叹果然是权贵之家。
易莲若斜卧在贵妃椅上,神情恹恹“这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整个王府没有她熟悉的人,想想就觉得无趣,而且住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在“水一方”那样恣意。
稍作休息后,易莲若觉得有些饿,起身招来侍女,偏偏现在不是用膳时间,她又不想吃甜点,让侍女好是为难。
“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厨房应该还有豆花”
没注意到侍女怪异的脸色,易莲若随口道:“就那个吧。”
“是,小姐稍等。”
一碗香软嫩滑的豆花淋上浓稠的卤汁,佐以肉末、紫菜、葱花调味,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端上桌。易莲若很快就吃完了,她看着碗底,沉思一下,对目瞪口呆的侍女道:“让厨子来见我。”
不一会儿,胖胖的厨子就被叫了来,还没见到人,就听他洪亮的嗓音在外面抱怨:“早知道,哪怕让小姐忍忍也不该给她吃这怪豆花啊这、这、这我可怎么办呀!”
到了易莲若面前,她还没说话,那厨子就跪下来告罪:“小姐,老奴在王府工作几十年,手艺是有,还请小姐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易莲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你第一次做豆花?”
“不是,这种豆花老奴只给一人做过,刚是小姐说不想吃正餐,又不想吃甜点,所以才”
“是谁?”居然有人跟她有相同的口味,顿时让她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既。
“呃,就是王爷啊。”
“王爷,小姐求见。”
刚从早朝回来,风步啸还没换下朝服就见易莲若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他将手中的公文递给白浩,顺手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润喉。
“我不要夫子!”易莲若瞪圆了眼睛,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旺。她现在都二十一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夫子的教诲!她平日里是喜欢看言没错,但也没有喜欢到天天听夫子讲课的地步啊!
“你需要。”风步啸将杯子递给侍卫,白浩适时地递过公文供他阅览。期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任由易莲若像只聒噪的母鸡在他身边咯咯个不停。
“那些政史只有你们才会需要,什么权术势力,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还有,女红嬷嬷我也不要,那种东西我才不学。”都是些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连娘亲当年也没有逼迫她学习女红,这个人凭什么现在来要求她学!
风步啸抬起头,难得认真地看她“那你打算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着他回来,是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他那样的年轻男人在外界的磨砺下会成长得多么迅速。而等他回来,看到一个庸俗的、无知的你,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易莲若语塞,眼神不屈地看他,半晌,她才咬着下唇,道:“那起码,把那个琴艺嬷嬷赶走,总可以吧?”
“为什么?”
她握紧拳头“我有琴艺老师!”见他不说话,她忍不住又加一句:“不信我可以弹给你听!”
“哦?”风步啸挑起眉“既然你这么有自信白浩,去琴房给小姐抬架瑶琴来。”
须臾,琴音从纤指间流泻,这首曲子白浩曾经在“水一方”听过,曲调缠绵悱恻,哀婉悲感。他伺候王爷多年,进出的乐坊不下百间,对曲子多少也有些了解。看易莲若的指法,想必是有几年功底,但这首曲子他看了看身边的主子,却发现主子有些失神。
一曲终了,易莲若停下,抬眸看座上的父亲,脸上满是倔强。
风步啸的眼神还停留在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白浩,把琴艺嬷嬷请回宫吧。”只这一句,沧桑的声音里满含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