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是一件喜事──在成亲当天,领到皇命出征打仗的新郎,离开了来不及洞房的新娘,奉旨前往边疆,一去三年,书信渐少。
董飞霞忧愁了三年、担心了三年、煎熬了三年,好不容易胜利的消息传来、好不容易战后的布置妥当、好不容易大军班师回朝,她的丈夫终于平安归来,官阶晋升,阖家欢喜。
她也该高兴才是。
她确实高兴过,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
如果她的丈夫回来时没带着另一个女人和刚满周岁的孩子一起回来,她一定会开心到作梦也欢笑。
可是
“飞霞,娘知道你不高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懂事点,笑一笑,别垂头丧气的,会让人嘲笑你没风度。”母亲坐到董飞霞身边握住她的手,悄声劝告她的同时,目光盯着热闹的大厅仔细梭巡,担心周围的宾客们会注意到她们母女不自然的神色。
董飞霞低头不语──丈夫征战归来,不仅娶了妻,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她强忍着不哭已是万分艰难,又怎么做得到强颜欢笑?
然而她所悲哀的事,对夫家来说,却是喜事。
夫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与宴请的宾客们谈笑风生,庆祝她的丈夫顺利回家,还娶了个地位颇高的女子,连孩子都有了,这不值得欢乐吗?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为此而高兴。
董飞霞的双亲也被邀请上门作客,此时此刻,他们也笑得很快乐,同样口口声声为她的夫家祝贺。
董飞霞受过严格的教育,知道自己该大方、得体、宽容,该和所有人一起欢笑,但她做不到!
“娘”再抬头,看着四周喜气洋洋的景象,董飞霞眼底一片冰凉。“对不起,女儿笑不出来。”
丈夫回来后,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他们紧闭的房中不时传出孩童的哭笑声;而她这个原配只能独自居住,待在死寂三年的寝室,听着不属于她的一家和乐之声。
何其可悲?
一时间,她在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变得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以前疼爱她的公婆也因为孩子的关系疏远她,反而去亲近那个女人。
偏偏那还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身分比她更高贵的公主。
“对不起,娘,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董飞霞哀求的望着母亲,希望家人能在她最痛苦无助之时帮她一把。
“那又能怎样?”母亲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
“我想回家”
“别说什么傻话了!”母亲赶紧瞪她一眼,随即又笑着四下打量是否有人在观察她们。“你已经嫁进刘家,再苦、再难也得撑下去,他就算这次不带人回来,早晚也会纳妾,男人都是这样,你得习惯。”
董飞霞闭上眼,起身离开座位。“对不起。”
母亲试图挽留,又怕动作太大会惹来关注,以致拦不住董飞霞;眼看女儿伪装平静的僵硬容颜显现出凄然之色,落寞的避开人群走出大厅,当娘的除了偷偷心疼、暗暗叹气外,别无办法。
大厅外,走过曲折的回廊,连家中仆人都不敢接近的董飞霞脚步凌乱,找不到方向。
她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藏,独自排解心中的痛楚,却发现这个家里没有一处是她可以用来安心“疗伤”的,彷佛到处都有眼睛在注视着她的言行举止,把她放声大哭一场的勇气也剥夺。
此时,前方有几道身影走来,交谈声清晰可闻——
“刘兄真有福气,那位公主虽是蒙古来的,相貌倒比京城里的女子更有风情,董家那姑娘也生得秀美动人,他艳福不浅啊!”“我看未必,齐人之福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你看董家姑娘等了刘兄三年,据说还没洞房,好不容易把丈夫盼回来,丈夫却在外面又娶又生的,连儿子都为她准备好了,她能不闹事吗?”
董飞霞面色惨白,发现步步逼近的人群正是丈夫的友人;深怕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被瞧见,她心慌意乱,越过走廊边的围栏,选了花草最茂密的花丛,低下身子就要将自己藏起。
无意间,脚下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一动,吓得她摔倒在地。
董飞霞惊慌的坐起身,一抬头,惊见一名男子正坐在花丛边,手里还拿着一只鞋鞋子似乎有些破损。
她急忙掩住嘴,吞下慌乱与摔倒后造成的疼痛,圆瞠的眸子对上了那名男子闪亮的眸光。
三皇子应治拨了拨胸前的长发,剑眉星目,外表极为俊朗。他放下鞋子,看了看被董飞霞踩到的手背,像是在评估什么似的。
另一侧,路过走廊的人仍在蜚短流长,讲个没完,花丛边那些细微的声响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应治不发一语,等人群走远了,目光一动,正视董飞霞的脸,随即认出了她的身分,玩味的打量着她眼眶的泪水,坏笑道——
“你就是那个苦等三年被丈夫爬墙,还没洞房就先当后娘的董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