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九点半,张家。
张妈妈怒气冲天的坐在沙发上,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火气,彷佛可以把整间屋子燃烧成灰烬。
“老天爷啊!你快点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生出这么样的一个儿子?”张妈妈喃喃自语着,忽然站起身,快步朝房间走去。
“张康宁!”张妈妈用力地推开房门,大声嘶吼着:“都九点半了,你到底准不准备起床?”
只见张康宁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嗯再给我十分钟”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给你十分钟?我看我干脆毒打你一顿算了!”张妈妈一个箭步冲去床边,一把掀起他身上的床单。“你立刻给我起床!”
“到底是什么事嘛?”张康宁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起身。
张妈妈大眼一瞪“你还要不要去上班?”
“要啊!”张康宁一脸不耐烦。
“那你还死赖在床上做什么!”张妈妈咬牙切齿的说:“我年轻的时候每天为了叫你老爸起床,头发都不知道气白了多少根。现在上了年纪,还得每天这样的叫儿子起床,你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是不是?”
“妈,你饶了我好不好?现在还早,我再睡一下这也没什么嘛。”张康宁皱眉苦笑不已。
“还早?”张妈妈瞪着他。“你不是九点上班吗?现在——”
张康宁打断她的话“我那么早去公司干嘛?反正到公司还不是喝茶看报,要不就是出去摸鱼;干脆我睡饱了再去公司也一样。”
张妈妈冷哼一声“你老爸当年也是跟我说相同的话!我真搞不过你们父子俩,为什么”
突地,一阵门铃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哼!我等一下再来找你算帐!”张妈妈再瞪他一眼,随即快步离去,到客厅开门去了。
老妈前脚一走,张康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跷个小班又不是什么世界末日,瞧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又躺平在床,拉起棉被,继续他刚才尚未做完的梦。
张康宁的双眼才闭起,客应内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脆声:“好久不见了,奶奶好。”
“是你?快!快进来啊,站在门外干嘛?”张妈妈笑应了一声。
“是她?她来做什么?”张康宁忽然从床上弹了起身,跳下了床,随即快步奔了出去。
眨眼间,他已来到客厅。
可不是吗?那个走进家门的人真的就是蜜雪儿。
“咦?小叔,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蜜雪儿肩上挂着一个小旅行袋,来到沙发,慢慢的坐了下来。
“我要上班啊!”张康宁嘻皮笑脸的说:“但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没睡饱。”说着,在她右边的主人椅上坐定。
“哼!还有脸说这种话!”张妈妈嘟嚷一声,随即转对蜜雪儿说:“对了!你怎么不在阿祺那儿?阿祺最近在忙什么?好久都没回家了。”
蜜雪儿笑着说:“爹地还在睡觉。”
张妈妈微愣“哦?他什么时候也养成赖床的习惯?”
“没有啦!他好像已经辞职了。”蜜雪儿赶忙解释。
“他辞职了?”张妈妈一脸惋惜。“荒唐!真是荒唐!现在这个时候工作多难找,我看他真的是昏了头,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蜜雪儿的心不禁一阵低落。奶奶所说的这段话虽然是在指责爹地的不是,可是蜜雪儿听在耳里却痛在心里。因为他会做出这种决定,或多或少都与她扯上一点关系。她的心一直向下沈,向下沈。
是的,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暗暗告诉自己:是她该走的时候。
在她尚未出现在爹地的生命中时,他的生活是多么的平静;然而,自从她出现之后,她非但没给他任何的帮助,反而搅乱了他的生活,连带还害得他失去工作。
她怎么可以原谅自己?这个因自己的出现所造成的错误事实?
虽然当初她来台湾的想法十分单纯,只是为了一圆多年的梦,然而,她的良心是过意不去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所造成的错误;纵使她有多么的不想离开他。
每个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当她发现不能原谅自己,钻入那个莫名的死胡同时,她已更坚定自己离开台湾的决心。
也许,她离开之后,他又可以恢复以往的平静生活。
也许,她离开之后,他可以顺利的工作,与糖糖完成终身大事,过着王子与公主般的生活。
也许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改变。
而此刻她的想法是什么?以后的作法是什么?张康宁并不知道,但他却很轻易地感觉出她的异样表现。
“小侄女!”张康宁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老哥吵架啦?”
他突然开口说话,令蜜雪儿突然间回过了神。“没有啊!你干嘛这样问我?”
“没有?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喔!”张康宁用手一指她身边的旅行袋,咧嘴说:“你们若没吵架,你干嘛一大早跑来这里?离家出走啊!”蜜雪儿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我来台湾一个多月了,一直都没机会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听说台湾的环岛旅行很好玩呢!”
她现在的模样的确很像是要出门旅行的样子,但张康宁心中却疑云丛生。他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这话的可信度。
面对他那充满挑衅的目光,蜜雪儿丝毫不回避。因为她的心意已决,她绝不会因他的目光而改变自己即将离去的决心。说一百个谎言,到最后这个谎言就会变成真,这是亘古都不会改变的一种理论。
张康宁左看右瞧总觉得蜜雪儿有些怪怪的,但怪在什么地方,他实在判断不出来。
他在打量什么,蜜雪儿不是不知道,当下暗暗地瞟了手腕上的表一眼,现在已是十点零五分。心想: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走了。尽管她心中不舍的想着,但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离别时的伤感。
蜜雪儿打破死寂的沉默,伸手从旅行袋内取出一个戒指盒。“奶奶,这个送给您跟爷爷。”
张妈妈神情一愣“送给我们的?”她接下那只戒指盒,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钻石珠宝,而是一对重约三钱的黄金戒指——一个戒面上铸着“长命百岁”另一个戒面是“富贵吉祥”
蜜雪儿第一次来到此地时,张妈妈曾送给她一个戒指。如今她就要离去了,她想,她至少总得送一样纪念品给他们,何况在名义上他们还是自己的祖父母。
张妈妈笑着摇摇头“乖孙女,你也没什么钱,又没在做事,干嘛去花那个钱”
蜜雪儿说:“奶奶,一点点小意思,也没花多少钱,您就收下嘛!”
“好好好。”张妈妈倒也十分大方的点点头,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啰。”
张康宁满脸邪气“我说小侄女啊!我这个小叔平常对你也不错,想必你也应该咳咳!也有帮我准备一份小礼吧!”
蜜雪儿心怦然一跳,她事先没想到他会没去上班,根本没准备他的份,那么,她该怎么办?
“当然有啊!”蜜雪儿心念一动,咧嘴一笑“你的不是一份小礼,而是大礼呢!”她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真的?”张康宁简直不敢相信。
蜜雪儿点点头“对啊,你把眼睛闭起来。”
“好。”张康宁伸手,同时依言闭上双眼。
蜜雪儿上身微倾,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好啦!”
“就这样?”张康宁睁开双眼“哇靠,你还真贼耶!”
蜜雪儿耸耸肩,笑得有些无奈。“小叔,人家没准备嘛。”
她实在是一个很纯真的女孩子,居然不会说谎话。张康宁只能羡慕他大哥真是命好,幸福快乐喔。
一个不会说谎话的女人,并不表示她永远都不会说谎话。看来,一向鬼灵精的张康宁是忽略了这一点。
蜜雪儿转身,走回沙发拿起旅行袋。“小叔,奶奶,我得走了,下回再来探望你们。”
“乖孙女,你自己小心点,一个人出门旅行,别吃坏了肚子”张妈妈再三的叮咛。
“好,我知道了。”蜜雪儿点点头,接着对张康宁说:“小叔,麻烦你帮我叫一辆车好不好?”
“好啊!”张康宁拿起话筒,按下七个键,与对方敲定之后,才站了起身。
“老妈,我带她出去坐车。”
张妈妈瞪他一眼“你给我穿睡衣出门?你真——”
“哎哟,就在门口有什么关系!”张康宁走去打开大门,率先走了出去。
“真的好烦耶!”张康宁嘟嘟嚷嚷着:“我看我还是单身的好,万一找个像老妈那样的女人,那我肯定得苦一辈子。”
蜜雪儿强忍离别时的伤感,尽管他说的话很幽默,可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看来看去还是你不错!我真的很羡慕我老哥,他能有你这么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多情的女儿不!不是女儿,是女朋友!”张康宁咧嘴一笑。
听到他的话,蜜雪儿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小叔,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她抓住他的肩膀,久久不能自己。
张康宁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轻轻地推开她的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蜜雪儿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被你说的话感动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张康宁本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有一辆计程车缓缓驶来。
“先生,是你叫车吗?”计程车司机打开车窗,探头问道。
“嗯。”张康宁打开车门,还不忘再三叮咛她:“这阵子台湾出现霍乱的病例,所有的食物千万不要生吃。遇上什么事可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我知道了。”蜜雪儿点点头,钻入车内。
张康宁关上车门前,再说了句“一路顺风”计程车随即绝尘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转角处。
待她离去之后,张康宁看了看腕上的表“哇靠,不能再混了,得上班去啰。”他加快脚步,朝住处走去。
也许是真的混得太凶了,张康宁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赶紧冲去浴室梳洗一番。
片刻工夫,当他走出房门时,已是人模人样的西装笔挺。
张妈妈冷眼旁观,不禁冷言冷语的说:“怎么,时间差不多,准备去办公室吃早餐还是吃午餐?”
张康宁丝毫不在意,皮皮的说:“还好啦!我是早餐中餐一起吃,晚餐和消夜一起吃。”
张妈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康宁脸上立刻显露出一抹胜利式的笑容。“老妈,我上班去了”说着他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开家门。
对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言,时间是相当重要的,但对一个公司的小主管来说,则不在此限。
十五分钟后,张康宁已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办公室,迎接他的,只有一双双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但他显然不怎么在乎。
张康宁人才坐下,一杯热腾腾的茶即摆了上桌。“谢谢你,阿妹。”他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双眼边环扫四周,发现大伙都很识相,埋首在自己的工作岗位。
而他,当然是继续打混啰。
平常在这个时候他都会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一直混到十一点半,他会提前离开办公室,然后找个地方吃午饭,之后是四点半进公司——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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