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幽幽,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汉,无名氏,古诗十九首之十)
"元帅,有追兵,请快上马。这里就留给我们来拖延时间!"
雷驰石破天惊的一声,将冷御天及江羽尘逼出山洞,送上了骊关马。
微曦斜风冰两里,冷御天说道:"雷驰,大伙儿一起走。"
"请元帅恕属下难听命。雷驰就此别过元帅,请元帅保重他恳请江姑娘保护元帅回楚地!"雷驰一脸严肃说完,他们一于人就头也不回的奔向山脚下追兵火炬的来处。
江羽尘仓促回望冷御天一眼,还来不及细想主人的样子好像与往昔有些不同呀!就发觉他有跳下马跟过去的企图。
"主人,羽尘放肆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了!"她二话不说双手拉紧缰绳,双脚蹬向马腹,鹿耳马随即风驰电掣奔跑起来!
"罢了!"他没反对。反正追兵以至,葬身何处对他来说并没多大分别!
冰雨扑打在脸上像刀片在割,寒凉澈骨。他将她护在身下,不让她给雨丝侵透了。骊关马踏飞奔的路上,能多怜惜宠爱她一刻是一刻。
山谷荒烟漫径里路难寻,只能依循着旭日初透的地方找寻方向。
然而,高空寒雪坠落融为冰雨的冷凝时候,灰涛蒙的厚厚云层遮蔽日光,想要分辨东西南北更难了。
冷御天没有浪费力气在找寻南方的天空,他由着通灵性的鹿耳马摸索前进。
他困锁抑郁的脑海里有着天下梦觉的蓦然回首。
他这一生好像一场空幻,空幻里抓不住多少实体印象,偏偏鲜明难忘的只剩与羽尘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
风沙入眼不流泪十岁的她、躲在江边直喊着就要死掉十四岁的她、送他一把故乡泥土十六岁的她、夜袭武关几乎丧命十七岁的她,还有焚城时的她,最后是昨夜让他爱得如痴如狂二十岁的她
抛不掉的情缘、舍不下的人儿,他感慨着,"啊!羽尘,几经思量已然恍觉,我的天下梦抵不过你一个人重要,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当个寻常农家渔樵,早就爱你恋你每天每夜了!"
她侧过身子,环着他的腰,埋入他的怀里,吐气如梦语,"以后要爱我恋我每天每夜!"
听着她的期待,他纠结的眉端愁云笼罩无法伸展,终究无力回天,终究他昨夜的决定还是要贯彻。
"可是,我真的下不了手啊!"他在心里喊了几千几万次!
旷世名驹脚程终日不歇,跑过几座山头,从冰雨初落的破晓,跑到银雪纷飞的黄昏,他们来到一条浓烟轻雾氤氲弥漫的河流前面。
前有河流,后有追兵,路断阻了。"羽尘,就是这儿了!"冷御天出声。
江羽尘从大披风里探出头,满面风雪即刻迎来,心中很不解的问道:"什么?啊——"她爆出惊叫声。
她一只手拼合拍打他的头发,雪花纷纷滚落了,然而银白依旧。
她讶然叫嚷着,"主人,你的头发全白了!今天早上我就觉得你的发根很不对,可是怎会一夕一朝全变白了啊?"
他不以为意说着,"原来这样啊,是心中太急了吧!迸时候这种例子不是没有,伍子胥过昭关的时候不也一晚白了少年头!"
伍子胥只是过昭关,他却得提起紫郢剑挥向爱人心髓的女人,艰钜更胜伍子胥千万倍啊!
这般的痛苦挣扎,白了头发算什么!
她心疼的抚着他疲倦的眼角,"没关系,这样更好,敌人一定认不出主人来。"
他拉下她的手,说道:"不是长相的问题,我们已经没路走了。"
"没路?啊!主人,你看河畔有一艘小船,有人在垂钓呢!我们快过去找船夫帮我们渡河!"她一溜烟滑下马。
冷御天犀利虎眼一眯,纳闷着,"下雪天还有渔人垂钓?"
但羽尘已先跑了,他只好也跟着过去了。
"船家,劳烦你帮我们渡河到对岸好吗?"江羽尘询问着。
"我是钓叟,这不是河,这条江叫滩江。"戴着斗笠、穿着衰衣的钓者口气很不好呢!
'哎呀,说错了。钓叟大哥,不好意思,请你帮帮忙可以吗?"江羽尘又说着。
"叫我大叔,小丫头。"
这钓叟大叔脾气好古怪,江羽尘没辙了,只能失望地吐吐舌头。
这时钓叟居然说道:"上来吧!江水结冰了,我没把握你们过得了对岸。"
一听钓叟大叔答应了,江羽尘赶忙拉着冷御天牵着驱骑马就要上船。
"马绑在树头,等你们来日回程再取,我这扁舟载不动那匹庞然大物!"钓叟望着那一匹虎虎生风的黑色骏马,露出羡慕神色。
"主人?"江羽尘面有难色的看着冷御天。
"就我们两人上船吧!"他眼底升起一股依依不舍之情,"马我不要了,就将它野放在这几座山头里吧!"
他手朝马腹一拍,腿朝马后一踢,示意马儿快跑,但那驱龈马举起前蹄朝空嘶呜着,却不动如山。
"你们到底要不要渡江?"钓叟解开船绳,不耐烦喊着。
"我们走吧!"冷御天把江羽尘抱上小船,背脊挺直,双目直视前方,不回头,不想去听爱马不断凄恻的狂嗥!
"有一句话叫做识途老马,也许鹿耳马会自动跑回淮南来呢!"江羽尘坐了下来,自言自语着。
她拿过钓叟搁在船上的一大捆空心芦苇杆其中的一枝,失神地拨弄着结成薄冰的江水。心里思忖着,没了马,渡过江,接下来就要走路了。
快速行船刚过一小片孤渚浅汀,已来至江心中间,钓叟一听完江羽尘的话,马上抛掉船桨!噗通一声跪在冷御天脚跟前。
"小老儿已经在撤江边等候三天了,请楚王救救我一家七口的命吧!"
江羽尘吓得跳了起来!"你你知道我们是谁?"
"直到姑娘提到鹿耳马之名,我才能肯定你们的身份。"
冷御天沉气凝声问钓叟,"你要什么?"
"本来我连那一匹马都想要的,但是楚王不给马绑在树头,而让马自由奔走,我只好恳请楚王割舍项上人头一颗了。"
"你太过分了!"江羽尘气骂着,连带把钓叟的一堆芦苇杆踢下船出气。
"小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带兵拿刀拿剑互杀,又比我好到哪去?"钓叟自我辩解着。
江羽尘破口怒喝,"你住口,我家主人仗剑天下的心思岂是你这龌龊小人能及上万分之一的!主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居心叵测啊!"
冷御天平静说着,"羽尘,我早就知道了。他故意用话激你,让你失去戒心,而迫不及待上他的船。啧,这么多破绽,实在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主人,那你还上船?"她完全坠入五里雾中了。
冷御无淡嗤,"因为我想听他说一说他有恃无恐,敢要我首级的理由。"
钓叟点点头,"楚王好气魄,不愧是人中之龙。然而龙困滩江又奈何?城里乡间到处贴了告示,能取楚王人头者可封百里侯,再赐黄金万两。滩江对岸早有重兵集结,楚王逃不了。与其被乱箭穿心五马分尸的抢成一团,倒不如给小老儿一人,让我一家从此衣食无虞,年年过好寒冬。"
"的确说动我了。"冷御天捻须应允,"人生百岁终须归,生死从不在我眼中。好,我的头可以给你,但是我的女人怎么办?"
他将紫郢剑抽出剑鞘,高举着,犹豫着,最后目标选定——搁在自己的硬颈旁边。
一生杀敌无数,但是对她下不了手啊!
江羽尘吓慌了,哀嚎哭喊想阻止,"不要不要,不要自刎我们可以杀出重围的!"
"就算到对岸再杀他数百人又如何?不必效法夸父追日的愚行,冷御天的剑从来都不是为了保一己之命而出鞘的,前人有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不受无名小卒践尸凌踏。我的心情你能懂吗?"他的狂情傲气依旧。
"我懂的!"感情完全能明了,但是理智不愿接受啊!
"能懂就好!"
"不,还不到最后关头啊!"她说什么也不放弃,都已经为了他而强迫自己活过来,怎忍见他血溅五步。身首异处啊!
"羽尘,你能没有我而独活吗?"他问得恳切。
"我爱你胜于一切,你明知我不行的啊!"她扑了上去,硬拉住他的手!包想夺下他的剑,但是,她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我的至爱,我死了,你陪我?"他最后深深地凝视着她,死后要在苍茫天地间寻着这一副容颜,一起黄泉路上相伴。
她泪眼迷离,凄厉嚷着,"我不怕死,生是你的人!死为鬼也要护你回楚国!"
"如果真有灵魂,我们就一起回楚国。"两抹幽影,飘忽于天地间,肩上没有重担,多惬意啊!
她哭得心胆俱碎,整个人攀在他的手臂上,成堆眼泪掉落在他的衣袖上,"我没有足够力气拉下你握剑的手臂啊!放下来吧!主人,让羽尘求你好吗?"
他重喘着,"是我不对,让你停不了眼泪,这一次不能让你予取予求了,你原谅我吧!"
冷御天痛苦地将双眼闭上了。
"我不,说什么也不原谅你啊——"她转而抡起拳头朝他一阵扑打。
她的手劲根本不算什么,但,硬是敲得他肝肠寸寸断,心神寸寸灰!
冷御天陡地急怒吼道:"钓叟,你想要我的头,但是我的女人怎么办?放着让隔岸敌人欺凌吗?我说过我要她陪我啊!"
一旁的钓叟会意了,冲了过来,伸出双手猛力一推——
"啊——"江羽尘惨然惊叫的声音。
然后是"噗通"的破冰落水声。
冷御天握剑的手颤抖着,脸部肌肉急速抽搐,拧眉处已成死结。
他等了片刻,悲声低问:"结束了?"
"这么冷的水,不淹死也会冻死!"铁石心肠的钓臾快嘴口道。
"好!"冷御天纵声狂笑,吟诗一首,"江中一扁舟,踔踽向黄昏,三尺紫郢剑,情怀共奔放,踏五岳三江,青史名不留,毅然就地死,从此归异乡!"
他高高扬起紫郢剑,就在剑落颈的同一时候,蓦地窜出怪异地"嗖"的一声,整个人也栽入江水中。
暮色笼罩中,还来不及看清楚来龙去脉,就被这一幕震呆了的钓叟大喊着,"头啊!你死了也要把头留给我啊!"
江心泛起漩涡——卷走冷御天仗剑天下的一生。
漩涡又复合,寒冰又靠拢,滩江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有吹过百川山岳的风雪年又一年一直重复,大地总会一片白茫茫
千古名剑——紫郢剑从此永沉滩江底。
江水幽幽,千古呜咽不息,丑陋的战争还没结束,悲剧英雄的结局已经先来
滩江这名字仿若是种预言!激江畔多少生离死别,滩江畔总是悲剧收场。为什么没有那种教人不遗憾的结局?!
教吁惋叹可以停止,如果可以有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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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代之后,群雄割据纷扰的百年兵祸终于结束了。
天下一统归于西北外族敖氏所建立的"承天王朝"。
"承天王朝始年纪"中有一小片段记载着——
天下争夺战时,骁勇善战第一人非楚王冷御天莫属,一夜下武关,堪为千古传奇,惜一代天骄一意孤行,十年霸业难成,自刎命断滩江,得年二十八矣!
终卷
明日天涯,数尽繁华。看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也争不过,她紫嫣红开遍,也都付与,风丝雪片烟波中..
"咳咳!"江小鳕人未进房,一串咳声先到。
"唉!我看我这辈子是丢不掉这麻烦宿疾了!"她竟尔一笑。
可不是,冰冷寒江中拼死命潜水游了两个时辰,救回心爱的男人,才只得到个冷咳缠身,她已经每日朝天叩首谢恩百次了!
所以,她的每一个笑靥里都溢满幸福喜乐呢!
在简陋的小厅里,放下肩上的两篓鱼,手才刚放上门把,门倏地由内打开,她猛然被纳入一副铜墙铁壁中,还有一阵震怒心焦的男人低咆声欺负着她的耳膜,"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吓死人了哪!"她调皮娇笑的靠在他怀中,摸者自己撞疼了的鼻头,也摩掌着他短髭未刮的下巴,"我才走开不过一会儿,就这么想我了啊?黏人精,干脆变成我的影子好了!"
而以前,她才是他形影不离的影子呢!
"一会儿?我都帮凌大叔砍完两捆细柴了还叫一会儿?想你?啧,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啦!秋风就起了,你出去也不知加件衣服,就只会咳得让我心烦。"
脾气很不好的男子,大掌落向怀里女人圆凸的下腹围前后,象征性的打了一下,马上又开嚷了,"肚子这么大,随时就要生小孩了,还不知安分!"
她噘着小嘴喊冤枉,"我哪有不安分,人家只是去河边抓了两篓鱼,准备"
"准备煮滑蛋鱼片粥给我吃?"他清澈的黑眸心一亮。
"准备送给天底下最好心的凌大叔啦,我们在人家这儿打扰这么久了,也没贴人家半分饭菜钱,怪不好意思的。"
她腾出双手,帮他整理着垂在后颈的银丝长发,用小发圈扎成一束。至于他以前的落腮胡,早就让她给剔了,这才叫彻底的改头换面嘛。
"唔,我身体全好了,赶明儿起让我像这小渔村里的每个男人一样,出去溪边打鱼,上山砍柴,我一定帮凌大叔储满一柴屋的柴火,让他今年都不用愁过冬!"也让你不愁吃穿,不过,这等肉麻话还是搁在心房就好了!
"真的?"她用力捏着他受过箭伤的肩头,更不死心的翻着他藏在左前额毛发里的另一道伤痕。
"吁,可恶喔,居然敢怀疑我的话!"这次一个力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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