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樾冷哼一声,将长枪一扔,牵过踏雪,飞驰出府而去。
连着几日,慕容樾却未再踏足沁芳馆,沁芳馆前湖中的莲花却开得愈发娇艳起来。
当莲花娉娉婷婷的映红了半湖碧水的时候,宫里传来了明启帝慕容植旧疾复发的消息。据说这一次不同以往,病势来势汹涌,很是凶险。
太后传下懿旨,让几位亲王俱进宫侍疾。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名为侍疾,实则是监视,以免有人趁机作乱。
慕容樾走过凌波而架的九曲回廊,隔着半湖莲花,眼中却只看到一抹浅碧的身影。初晴站在汉白玉砌就的玉栏后,临风而立,飘飘若仙。而她的手中,正持了一管彩笔,挥毫写生。她面前是盛开得艳如朝霞一般的粉色莲花,而初晴,却是这千万朵莲花里最为美丽的一朵。
慕容樾走到初晴面前,初晴淡淡看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注于画纸上。慕容樾在她背后看过去,雪白的纸上绘着粼粼碧波,亭亭如盖的莲叶中,斜斜的挑着几支莲。或盛情怒放,或含羞半绽,或青涩含苞。画中莲风姿绝丽,清逸出尘,倒比湖中的莲花更多了几丝韵致。
初晴回眸,嘴角微微绽开一抹笑:“好看么?”
慕容樾微微一怔,有多久,没看到她的笑容了。自从他近乎于强暴的侵犯她后,他便未曾再踏足于沁芳馆。而今日,太后相召,本欲即刻出府,却鬼使神差的想再来看看她。此刻见初晴问,也只得微微颔首,淡淡道:“好看。”他刻意掩去了眼底的神色,无怒无喜。
初晴看着他淡淡的眸,抬手将画纸取了下来,递至慕容樾面前:“送给你。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我最敬佩的花中君子。”
慕容樾接过画,要说什么,却又听得初晴轻轻道:“我想去市集逛逛,可好?一直都闷在家里,很是无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眉眼间是难得的温顺。慕容樾心中一动,想了想,还是点头应允,这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不过,”慕容樾淡淡开口,“让赵青陪你一起去,街上人太多。”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有赵青照应着,我也放心些。然而,他终究没说出口。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初晴微微一怔,点头答应了。他,终究是不太放心她的,所以才让赵青近身监视么?
王府门前,初晴踏着小凳上了马车。本来是有车奴俯身在车前供主人踩踏上马车的,可是初晴却坚决不用。她无法让自己的脚踩着一个跪伏在地的人的脊背上车。
赵青立在车旁掀开车帘,初晴欲要进去,却忽然回头,望着慕容樾淡淡一笑。笑容清浅美丽,落进慕容樾寂寂的眸中,泛起一丝微微的刺痛,一如慕容樾在梨香苑外初见她的笑靥。彼时,她刚刚完成了一尊美丽的雪人仕女塑像,最后却被他一掌击碎。
慕容樾微微有些失神,从那以后,两人开始有了交集,从他逼她为奴为婢,近身侍候。后来又一起踏青,最后共同经历生死,然后两情相悦,一直到现在无言以对。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她?也许,他们该好好的谈一谈。慕容樾决定,等此次侍疾的事情一了,他便要与她好好谈谈,他要告诉她,他其实是在意她的,很在意。
初晴淡淡一笑,对慕容樾轻轻说了什么。声音那么轻,以至于刚出口,便消散在风中了。
“嗯?”慕容樾微微皱眉,他没有听清楚。初晴却深深望了他一眼,便进了马车。赵青放下车帘,对慕容樾施了一礼,便骑上马,喝令往市集而去。
慕容樾目送着赵青护着初晴的马车缓缓而去,直到消失在街角拐弯处,方翻身上马,领着一小队亲卫朝皇宫驰去。
慕容樾骑在极速奔驰的爱马踏雪上,两旁景物呼啸而过。慕容樾神思却有些恍惚,她刚刚对自己说了什么呢?他回想她的口型,慢慢模拟着自口中读出。
“再、见!”慕容樾心下一惊,手中缰绳一勒,踏雪四足一顿,原地转了一个圈,生生的停下了疾驰的脚步。也是踏雪神骏非常,若是寻常马匹,又怎能在疾驰中停下脚步,只怕一个不好,便是马失前蹄,栽倒在地的下场。
慕容樾却全然未曾发觉,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再见,她说的是再见。一丝悲凉慢慢泛上了慕容樾的眼底,随即,却被冷厉所取代。晴儿,千万不要!不要做出令我失望的事情!
身后的亲卫不知出了什么事,也纷纷勒马,不解的看向慕容樾。然而他们却绝不会开口多问一句,他们对慕容樾的每一个指令都绝对服从。所以,他们只是沉默着安静的呆在原地。
慕容樾轻轻一抖缰绳,踏雪善解人意的小步走着,亲卫也慢慢跟随在后。前方不远处,便是皇宫了。慕容樾冷郁的眸中映出了皇宫的轮廓,他缓缓策马而进,直到午门外方下了马,早有小黄门牵过踏雪,慕容樾改为步行而进。
他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是在等待一般。是的,他在等待一个消息。尽管,他希望自己永远也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