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水三娘一说话,你就立刻采信,甚至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光缓了口气,沉声说道。
“不错,听到水三娘说出息壤的存在,我已经别无选择。不要说我,换成是你,你又会怎么做?”薛昊喘着粗气,看向重光的眼神中竟然隐隐有几分期盼:“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是牺牲一个人,还是牺牲一群人,甚至包括自己?”
“如果是我——”重光被他看得有几分发毛,微一沉吟才道:“我不知道,这种不曾发生的事情,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哈哈,你也不敢说是吧。”薛昊神态中已经隐隐有几分疯狂,这种情绪的放纵于他也是极罕见的事情。“我就敢说,没错,我是怕死,虽然当时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其实我就是害怕了。一想到要面对这传说中的魔王,我就失去了对敌的勇气,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脆弱。”
“所以我选择放弃,在掷出息壤的那一刻,我的心里说不出的轻松,甚至隐约有几分窃喜。我不断地跟自己说,我是为了昆仑,为了正道,为了天下苍生。我不断编造着谎言来欺骗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内心才不那么煎熬。”
“回到昆仑以后,我忐忑不安地向师父复命。师父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让我去跟赤山师叔请罪。不出我所料,听了我的解释之后,赤山师叔也原谅了我。而其他师叔和长辈,也都说我的选择没错。除了师妹一直耿耿于怀之外,一切都在朝我预期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一切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往后的日子还会跟从前一样。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你被息壤掩埋时候的情形,还有赤山师叔的眼神,我的心里就不能平静,就算打坐冥想,也再做不到心如止水。”
“我费尽辛苦,才把这心魔打压下去,又哄得师妹回心转意。这时候,却传来你不但没死,反而跟罗候一道出现的消息。我当时心里虽然慌神,却又有几分窃喜,因为你既然跟罗候一道,那就是走上邪路,为我我当初的选择背书。”
“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丹成一品,即将跟师妹成亲的前夜,你却突然回来了。当时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虽然你嘴上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我。”
“我本来想等到婚礼结束,再慢慢设法调解。没想到你却在我的婚礼上跟洛南松大闹一场。我当时心中恼怒,出手的时候好像鬼使神差一般,不自觉地用上了杀招。”
“你那一记杀招,真地是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并没有报复你的意思,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人心是最奇妙的东西,起初我对你满怀歉意,怕你回来报仇,怕赤山师叔为你出头,所以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对付你。几次下来你没死成,我跟你的怨恨却越积越深,我已经不能自拔,没有回头路可走。”薛昊顿了一顿,仿佛下定决心:“我就好似欠了一个人的债,起初只是怕债主上门,可是越欠越多,最后债主就成了仇人。不把你除掉,我也没有活路。”
他说到这里,猛然直起腰来,眼中杀气四溢,一挥手就是一道寒芒,架在重光脖子上:“要不是罗候非要留你一条性命,我早就把你杀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薛昊,够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本座将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你,不是让你报私仇的。如果误了本座的大事,就算你功劳再大,也没人保得住你。”
这声音似近实远,却是罗候远隔虚空传来。他语气虽重,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怒气,看来薛昊私底下的这些小动作,并没有瞒过他,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快越线的时候才出来制止。
薛昊不甘心地收起剑锋,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重光:“本想就这样结果你,算你命大,且容你多活几日。”丢下这两句狠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猛一跺脚,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重光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勉强扶着石壁坐下,忽然有种寒芒在背的感觉,好像暗中有人窥伺。他叹了口气,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就算有人窥伺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薛昊的情绪有些不对,重光隐隐觉察得到,却又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平常薛昊每次前来,虽然不免要折辱自己一番,但总不过是口舌机锋,从来没有动过手。今天不但动了手,言语之间表现的情绪也十分激昂。
“问题究竟会出在哪儿呢?”重光坐在地上,一边调息,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眼光无意间扫过两人方才立足的地面,顿时心中巨震,视线就再也挪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