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对自己的叫唤,风潇然仍无放慢脚程,他自顾自地向前,全然不理会身后水凌气喘吁吁的嚷嚷。
“风大哥,你等等我呀!嘿!你先别走这么快嘛!我是脚短动作慢,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我有事儿想找你商量商量”
这辈子倒还没见过这么多话的男子,风潇然蹙起眉头,赫然停住。
没料到风潇然会突然住脚,水凌险些冲过头,他连忙也停下脚步,带着一脸奉承的笑意望着他那被帽子遮去泰半的脸孔。
“嗯!我说这个风大哥我这个嗯!那个”毕竟是有求于人,水凌纵然有再厚的脸皮也很难轻易地将话说出口。
“有话快说!”
听着他不耐的语气,水凌又立即扬起大朵的笑。
“我是说,请问一下,你接下来是准备要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哇?”
见他不答,水凌只有径自猜测。
‘哦猜,应该是往南吧!”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总是遇上他呢!
风潇然面无表情,仍是不发一语。
水凌暗中擦了下不停冒出的冷汗。若不是三番两次受到他的帮助,他肯定不会主动来与他攀关系凑交情的,也难怪江湖传言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王”他不笑不语时,总有一股冷飓飓的感觉在四周飘荡着。
他有些为难地继续道着。
“我是这么认为,既然咱们两个都是同路人,俗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能够相遇,说不定就是上天给的缘分,不如将就一下,一同上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人家不是都这么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不是吗?”
一抹冷笑泛起,风潇然断然拒绝。
“不需要!”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切断了接续下去的谈话,他顺手压低帽缘,转身又无情离去,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
水凌这下也皱眉了,他搬着嘴,在喉咙里低声咕哝着。
“活了大半辈子,我可没见过这么冷漠的人,连话都懒得说,真可算得上是一字千金呢!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了他千金一样。不过不能同行还真有些可惜,我又得过着每天卖艺的日子,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够到达目的地,才能找到柔儿和她团聚了。”一面自言自语,水凌一面将手伸到衣襟里头取暖,却碰到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他一拿出,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上回在破庙里头捡到的那块美玉吗?
他贼贼一笑,看来他跟这个风潇然还不是普通的有缘分呢!
拽着那块刻有“风”字的王佩,他好整以暇地对着风潇然的背影轻轻道着。
“风大哥,我捡到了一块通体碧绿的美玉,不晓得是不是你的呀?”这下子不用再辛辛苦苦地追赶上去了,只要待在原地等着风潇然主动上前就得了。
果不其然,风潇然如一阵狂风般吹来,双眼仿佛有烈火燃烧般的穿刺了笠帽,熊熊地烧向水凌。
“玉呢?”仍旧是借言如金,全然无一句废话。
水凌抓着玉,气焰嚣张地微笑着。
“你先瞧瞧这是不是你的,上头刻着行书的‘风’字,看起来挺有价值的,你可别冒领呀!”
风潇然伸手正要取下,水凌立即动作灵敏地将玉一收,眉间带着贼意,眼底闪着慧黠的光芒。
“我说风大哥呀!说起来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个忙,那是不是可以答应我方才的要求,带着我一块上路南行,我保证不惹麻烦的。”
见风潇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水凌这下子竟有些急切了。
“风大哥,我这不过只是个小小的要求罢了,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手上这块玉保证原封不动地奉还。”他提出利诱的手段,但对于风潇然似乎不大有作用,干脆又使出了威胁的手段。“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这块玉给摔得稀烂,反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举手作势要摔玉,只听到风潇然低沉地一句——
“你敢摔玉,我会要了你的狗命。”
水凌咽了口口水,说实话,这风潇然的威胁显然比他的有效多了。他讪讪地将手上的玉佩交还给风潇然,忍不住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我还真是可怜到极点了,一个人孤苦伶什地飘荡江湖,没钱用,没饭吃,连一件保暖的衣裳都没有。娘亲被奸人所害,唯一的亲人又已经失散,我真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说着说着,眼眶便不由自主地充泪,想起了伤心往事,让他声音明显地硬咽起来。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睛滚落,他呜呜咽咽地道着: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一定很烦人的,可是这是我最快能找到柔儿的方法了,不然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亲人相聚呢!我娘九泉底下死也不会安心的”像是抱怨,像是请求,水凌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一会儿,他抬起充满水气的双眸,满怀歉意地对风潇然说着。
“风大哥,对不起,其实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把你的东西摔坏的,既然你不方便,那我自然不会强求,希望我们后会有期”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像是硬了一根刺似的说不出话来,但眼泪掉得更凶了。
风潇然别过眼,恼怒地皱起眉头。
他一向讨厌别人掉泪,自从他家经逢巨变之后,他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逼自己坚强起来。可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竟然心软了,不知是因为这少年眼底深切的恳求,还是他扑籁籁的泪珠儿,抑或是他方才所说的话,原来他的亲人也被奸人所害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柔软情绪,让他从来都是坚硬冰冷的心,顿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情绪。他该断然拒绝,像是一开始一样,只要三个字——“不需要”就可以切断他们之间可能的联系。但该死的,他竟然动摇了。
水凌还继续哭着,一会儿,他吸吸鼻子,用力地擦去面颊上的泪痕,挤出一抹笑。
“风大哥,还是感谢你的搭救,不然我今儿个可能就被当成你的同伙给抓走了。至于同路南行的事情,我看干脆就算了”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就被风潇然给打断。
“走吧!”风潇然脱口而出这一句,还不容许自己后悔,就转身离去。
愣住了的水凌,来不及思考这两个字的含意,他怔怔地望着风潇然,还在怀疑这两个字是否代表心中浮现的意思。
风潇然见他没跟上来,停住脚步,回头。
“还不走!”语气有几分不耐,他真的开始有些后悔了。
水凌这下终于确定。他破涕为笑,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迈开步伐。
“是的,风大哥。”这举步追赶上去的动作,决定他一生的命运。
东云镇,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这是前往江南富庶之都必经之路,许多来往的商家都会在此地聚集,因此是热闹非常。到处都有奇珍异宝在街头上贩售,摊贩们相互叫嚣吸引客人,惹得水凌的一双眼简直是目不暇给,他穿梭其问,还不忘记向风潇然报告。
“风大哥,你瞧瞧,这样东西好像是西域来的耶!哇!里头的图腾真是特殊极了,这是什么动物呀。!”水凌这下子不知又看上了什么奇怪的小瓶儿,他专心地仔细端详研究着,还不停地凑到风潇然眼前,让他也瞧一樵。
风潇然紧紧拧眉。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带着这个小家伙一同上路了,拖延上路的时间不说,一路上嘴巴还没停过,不管遇上了什么人事物,总可以听这家伙说上半天,有时连打盹儿都有梦话呢!
这几日下来,他的耳朵没获得一天——不,一刻的清静都没有!
打从他懂事开始,真没见过这么叨念罗嗦的男人,惹得他时时刻刻都心烦气躁,恨不得将他给抛下算了。
只是每每一接触到他那双请求的眸子,就让他那颗冷硬的心莫名其妙柔软起来,真是有违他那“冷面阎王”的称号。如果让黑白两道知道他竟然会栽在这么一个小毛头手上,他颜面何在?想到此,他的脸色更加阴霾了。
“风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瞧瞧这动物长得真奇怪,怎么脑袋旁边会毛绒绒的,这样难道它不觉得很热吗?我看了都觉得它热了呢!”
说了话无人回答,他笑着将小瓶儿给摆下,往身旁一瞧,发现风潇然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赶紧追上前去。
“哇!风大哥,你要走怎么不说一声啊?可别无声无息地把我抛下喔!咱们俩同行这么久了,也有些感情了嘛!”水凌也习惯了他的默默无言,他只有自得其乐,否则跟这个如同哑巴的人走下来,真是不疯也难。
“哼!”风潇然冷哼一声。他是个不能有感情的人,身为杀手,无情是他的宿命与职责。
看了他的反应,水凌耸耸肩,他知道自己现下不应该再继续罗嗦,否则惹恼了风潇然——他的长期饭票嗯!是好兄弟,大概就会丢下他不理了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城镇上,引来不少路人注目。风潇然的特殊打扮,那几乎掩了整脸的帽子,以及浑身暗黑和他身后那把长剑,可以看出他并非一个良善之辈,加上官府通缉的画像贴满全国,许多人都能确定他必是那江洋大盗,但是却没人敢上前招惹他。
水凌仍然大刺刺地睁着一双好奇大眼,左右张望着还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以瞧瞧。与这风潇然同行真好,都不用再烦恼他的伙食住宿问题,只要每天跟紧他的脚步就得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过一算命摊子,摊子上的长须老人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他捻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朗朗地对他们念着。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啊。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他的笑声令水凌停下脚步,他先是一愣,然后看着老翁。
“老先生,你方才说些什么呀?我没听清楚呢!什么东西很有趣,说来听听吧!”他最喜欢多管闲事,不管有没有关他的事,他都喜欢听。
“我说呀!现在时局还真有意思,老看到一些雌雄莫辨的人哪!”老先生望了他们一眼,原来开怀的神情突然敛去,转为一本正经。“你们今年流年不好啊!可要当心喔!”
水凌一听,更加有兴趣了。
“怎么流年不好?是不是我和风大哥两人会遭遇不好的事情呀?严不严重?”
老翁没有回答,径自转向风潇然。
“小兄弟,老朽看出你今年红鸾星动,不过却有血光之灾,当心身旁红颜带来灾劫。”
风潇然仍是没有表情,他从不信这种江湖术士之言,只有像水凌这种毛头小伙子才会对这些人说的话感兴趣。
老翁的话令水凌突然大大地不悦起来,他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喂!什么叫做红颜带来灾劫啊?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说什么红颜祸水、红颜薄命的,难道身为女孩子就必须这样遭人奚落吗?”
“呵呵!小兄弟,别太激动嘛!这是天运,无关乎男孩女孩儿。”
老翁转向一旁,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身前的桌面,高声地吟唱着。
“凌风盖世娇儿女,云飞扬,
气焰相当,互伴时正长。
潇潇雨歇倦鸳鸯,游四方,
然则隐世,画眉语红妆。”
风潇然听出词中竟隐含自己名字,他虽是一怔,但仍是维持一派的冷漠,跨出步伐往前走去。水凌望了这奇怪的老人家一眼,也连忙跟上前去,怕自己就这样跟丢了。而老人家吟唱完之后,只是对着他们背影又一声交代。
“当心啊!当心。”
转过街角,水凌喘吁吁地跟上了风潇然。他小跑步往前,拉住风潇然的衣袖,抚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对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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