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幽独 七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白衣少女回手，轻抚颈间密密缠绕的绷带，冷冷地笑着，“我们都不过是一件货物而已，想买就买，想卖就卖，没什么不同连我们的亲生父亲也不把我们当人看，随手便卖出去你说，我们不是他们手上随意周转的货物，又算什么？”

    “涧鹂，不要再说什么‘千古流芳’之类的话了，那都是骗人的。你想想看，史上哪一个‘千古流芳’的女子不是被逼的？若让她们自己选择，她们未必会选择那条可以‘千古流芳’的道路。身为女子，就是最大的悲哀。是千金小姐又怎样，是帝女公主又怎样？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把我们当人看。”她不再笑了，眼中有明澈而冷漠的光芒，“可是，我是真的、真的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我出嫁之前，一定要把你遣送出宫。”

    “奴婢明白了。”不再说什么，宫女的目光中有深远的叹息与哀切的怜悯，然而那隐藏在最深处，只有她自己知道。

    听到她终于默认的答案，白衣少女唇边露出一丝落寞的笑容，其中可见悲凉隐隐。

    在离开长安、远嫁异域之前把她以及公主府中一干宫女统统送走，这就是她最后一个心愿了让她们都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与所爱的人幸福终老、儿孙绕膝，不要像她一样，在这道遮住所有日光的宫墙中，困于牢笼之内，独守一世的寒冷寂寞。

    不要像她一样。

    “公主，您今晨去觐见皇上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的啊……”沉默良久，涧鹂终于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公主以前，是断不会说这种话的。为什么经由一次觐见，回公主府来时就变得……变得如此颓废？”

    白衣少女正在出神望向沉香殿飘转纷飞的帘幕，听得此话，她默然瞬间，随即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要怎么告诉她，自己此次觐见的所见所闻？是要告诉她，一向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父皇，纵然他曾对她极尽宠爱之能事，可其实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大楚江山，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要告诉她，她的父皇、一直宠爱着她的父皇……他即使看见她拔剑自逼也毫无动容，最后甚至漠然转身离去？

    该怎么说……究竟该怎么说？

    那样哀痛入骨的长笑之后，仿佛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她终于安静下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召太史令终南，告诉他，我有要事要见他，让他马上前来公主府中。”

    “是，公主。”涧鹂微微欠身，转身收起了案上散放的药瓶，提着药箱匆匆退下。

    “臣太史令终南，参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沉香殿因风飘转的帘幕之后，一个着青衣的少年立于殿中，眼神定定指向帘幕后隐约可见身形的白衣少女，平淡说道：“不知公主如此急召微臣前来，是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