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遗曲 十二

    “无他，心绪使然而已。”他收起了手中的玉箫，道，“人心的力量是如你我之辈无法抵挡的强大，不是么？”

    “我明白了。”她恍然，点头微笑，“原来，即使十六殿下早已看破人间一切虚妄，也无法参透‘情’这最后一层障碍啊……你抛弃一切荣华，独离庙堂之高而孤走江湖之远，辗转游历了九州四海，但是因为仍对血亲至爱有所牵念，最后才会回到帝都来罢。若不是这样，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楚千里国土如此辽阔，天南地北皆可容身，十六殿下又何以一定要返回长安旧地呢？”

    “是的。尽管我看透一切浮云虚妄，仍是无法舍弃阿阑。”青衣少年听着来往萧萧风声，沉吟间有些感慨，“毕竟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啊……我从小时起便一直爱她护她，终日以她为念。不论日后我走到了哪里，庙堂之高抑或江湖之远，这些都是无法忘记的。”

    “人心的力量，是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涧鹂遥望天空远处，轻轻叹息，“的确是这样。再温和无所求的人，一旦心中那点执念一起，任是怎样都无法阻拦。”

    “人一生终究是需要一些牵绊的，这样才会是真正的‘人’。”他斜倚朱栏，脸上是宁静的微笑，“若活在世上，孤独一世，什么牵绊都没有，这样的人生还不如没有的好。”

    “多谢十六殿下教诲。”女子以纤细手指轻叩小楼朱栏，侧耳听声音清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如此，你不也是么？”青衣少年神色不变，一语将她幽微心绪道破。

    “十六殿下此言，所指何在？”涧鹂微微一惊，反问道。

    “每个人心中，不管怎样都是有一点牵绊的，至于你……当然也一样。”他微笑着补充了几句，“现在已经是二月廿三，离当初阿阑托我送你出宫时，恐怕已一月有余了罢。这一个多月里，如果不是心中有所牵绊，你为什么要执意留在终南王府不走？”

    “是……是的。”被点透了心事，女子脸色有些泛红，许久才回答道，“十六殿下明鉴，涧鹂心中……的确有所牵绊。”

    “我看得不错。”听到对方终于剖露心迹，他淡淡问，“你心中的牵绊，便是阿阑吧？”

    “是的，就是公主殿下。”她轻轻点头，不再隐藏，“公主殿下也知，涧鹂自幼家境贫寒，父亲整日流连各家赌坊之中，不知欠下多少赌债。在涧鹂六岁那年，他欠下大笔赌债，苦于家中值钱之物早已当空，所剩的家什都是一文不值。于是，他先将涧鹂的两个姐姐送入富贵人家做妾，之后不久将涧鹂卖进皇宫大内，换得的钱财一文不少拿去抵了他的赌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