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模糊之时,那清醒的最后一个瞬间,大漠死气沉沉的苍黄色里,那个他在心底祈祷了无数遍的奇迹骤然间从天而降,速度快得反似虚无。
在他灰暗模糊的视线里,一切皆是茫茫黑色。不知何时,隐约间竟见有清澈明亮的波光在那冷冷暗色里闪烁。
“水……!”被蓦然降临的希望再次点燃了求生欲望,本自迟缓的大脑在那一刻反应竟是意想不到的迅速。看见了最渴望的东西出现,黑衣少年立刻就变得兴奋起来,从马背上用尽最大力气支起了身体望过去,“水!”
由于经受了太久的困顿,干渴与饥饿交相逼来,他的身体已成空壳,此刻,那本该惊喜无比的声音也干涩嘶哑,仅单调重复着一个短短音节,听来已不似人声。
广阔荒凉的大漠间,似从天而降的神迹,竟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在天际处远远出现。湖边丛丛芦苇青翠欲滴,高大绿树重重环绕。湖中晴水漾起碧波,如碎裂成点的纯金般粼粼生光。
水中有不计其数的禽鸟缓缓游弋,或躲藏于岸边密密芦苇丛中,或展翅从湖中飞起。湖边树林绿意勃发,色泽鲜艳的飞鸟欢快地歌唱着,声音清脆。
大漠苍凉荒寂,如往生的巨大坟墓。其间苦苦跋涉了百里,这样清澈美丽的湖泊出现,那就是一个猝然降临的美好梦幻。
“水”之前已经见多了诸如此类的海市蜃楼,受骗亦不下数十次。但他此时却丝毫未顾及眼前景象的虚实真假,只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向那片湖泊伸出了双臂,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发出了欢喜之极的叹息。
玄卿、玄卿……玄卿!
目睹了全过程,她只能在心底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即使前世过往只剩下粼粼碎片,那遥远记忆尚未从千年前设下的封印中真正解开,然而,在看到那个伏于马背上奄奄一息的黑衣少年时,第一个瞬间,她便毫不犹疑地认出了他。
是他。的确是他。
虽然他历经了风刀霜剑严相折磨催逼,容色憔悴不已,但那双眼眸深处的宁谧安静神色,终是未曾改变。
那样熟悉的眼神,正如她在帝都长安时,于月夜下、星辰中所见的一样,隐去了一切困苦流离,只留下宁静与安详。他便以这样的眼神,在遥远天际望了她千百年。
然而,被困在这个梦境里,自从她泯灭实体、仅剩元灵开始,她的一切行动都被牢牢封印:不能发声,不能说话,不能移动。此时此刻,纵然她在心里疯了般不断呼唤了他几千次几万次,也无法发出哪怕一声微弱的呜咽。
元灵被固囚在在灼热的漠风流沙里,她眼睁睁看着他力气用尽,于近在咫尺的湖泊碧波前骤然失去意识,陷入了代表“死亡”的无限黑暗里,任是再多挣扎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