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六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已至酩酊大醉，连双手都不自禁微微颤抖起来，几乎什么都握不住。然而，他几欲疯狂，依然在酒污溢了大片的桌上摸索着酒壶，挣扎着起身，拼命向酒杯里倒酒。

    当那个沉沉的酒壶再一次从他的指缝中滑落，重重坠到桌上，酒滴四下飞溅的时候，恍惚之间，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边淡淡响起：“若是人生失意，无论如何逃避也终究逃不过的。薛公子如此轻贱自己的身体，又是何苦？”

    他心中蓦然微微一惊，闻声抬头，想看清那个不由分说就夺去了他手中酒壶的来人。但酩酊之后，他已是神志模糊，无论再怎么睁大眼睛，都难以看清身边女子的容貌。

    醉眼朦胧，一切皆模糊不清，有如雾里看花。

    在那一刻，唯一清清楚楚映入他眼中的，就是那个白衣少女惊若天人的绝艳脸庞。

    是她么？是她么？

    “你……你又是谁？……走开……都给我……走开……走开啊！滚！……统统……给我滚得远远的！……”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颓然挥动着手，想要把她赶走，“你们……算什么？我遇到了什么……你……你也明白么？……区区的……区区的一个外人，也敢……假惺惺地……说什么‘人生失意’，……什么‘终究逃不过’，要插手……来管我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摇头，无喜无怒，“公子人生失意，心中苦闷，因此要借酒浇愁，稍遣心中不快。”

    “你知道？呵……你知道什么？……你是明碧阁里的人，是不是……？你是要过来做说客的么？……我告诉你，……大可……不必……”他伏倒在酒污淋漓的桌上，陡然间就纵声大笑起来，笑声放肆，“连这壶酒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呵……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酒？”没想到那个酒醉之人意识尚在，一开口就是这样奇怪的问题，白衣少女一愣，“叫做‘今朝醉’啊，不是么？”

    “对啊……就是叫做‘今朝醉’，……可笑你在明碧阁里那么多年了，……居然还不知道这壶酒名字的出处，真是可笑，可笑啊……”他肆无忌惮地拍案大笑，桌上未干的残酒点点溅落在衣襟上，他竟也是毫无知觉，只是那样疯狂地笑着，竭尽全力支撑起沉重如铁的身体，右手颤抖地伸出去，伸向她手中那个已经半空的酒壶，劈手夺过，勉强向酒杯中注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且醉而已，且醉而已！……至于明日……明日之事，有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可是你已经喝了十几壶酒了，那么多的酒，用来浇愁还不够么？借酒浇愁固然能暂时躲过不想面对的一切失意，但是醒来之后呢？那时候，你只会更痛苦啊！醉生梦死只能作一时的逃避，并不是办法。”她的声音蓦然间变得有些悲哀了，依旧寸步不让，“薛公子定然不曾想到，纵然能买醉逃避一时，却逃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