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吏上
韦仁寿 陈君宾 张允济 李桐客 李素立 孙至远 至远子畬
薛大 鼎 贾敦颐 弟敦实
李君球 崔知温 高智周 田仁会
子归道 韦机 孙岳 岳子景骏
权怀恩 叔祖万纪
冯元常 弟元淑
蒋俨 王方翼 薛季昶
汉宣帝曰:“使政平讼息,民无愁叹,与我共理,其惟良二千石乎!”故汉代 命官,重外轻内,郎官出宰百里,郡守入作三公。世祖中兴,尤深吏术,慎选名儒 为辅相,不以吏事责功臣;政优则增秩赐金,绩负则论输左校。选任之道,皇汉其 优。
隋政不纲,彝伦斯紊。天子事巡游而务征伐,具僚逞侧媚而窃恩权。是时朝廷 无正人,方岳无廉吏。跨州连郡,莫非豺虎之流;佩紫怀黄,悉奋爪牙之毒。以至 土崩不救,旋踵而亡。
武德之初,余风未殄。太宗皇帝削平乱迹,湔洗污风,唯思稼穑之艰,不以珠 玑为宝。以是人知耻格,俗尚贞修,太平之基,率由兹道。洎天后、玄宗之代,贞 元、长庆之间,或以卿士大夫涖方州,或以御史、郎官宰畿甸,行古道也,所病不 能。
自武德已还,历年三百,其间岳牧,不乏循良。今录其政术有闻,为之立传, 所冀表吏师而儆不恪也。
韦仁寿,雍州万年人也。大业末,为蜀郡司法书佐,断狱平恕,其得罪者皆曰: “韦君所断,死而无恨。”高祖入关,遣使定巴蜀,使者承制拜仁寿巂州都督府长 史。时南宁州内附,朝廷每遣使安抚,类皆受贿,边人患之,或有叛者。高祖以仁 寿素有能名,令检校南宁州都督,寄听政于越巂,使每岁一至其地以慰抚之。仁寿 将兵五百人至西洱河,承制置八州十七县,授其豪帅为牧宰,法令清肃,人怀欢悦。 及将还,酋长号泣曰:“天子遣公镇抚南宁,何得便去?”仁寿以城池未立为辞, 诸酋长乃相与筑城,立廨舍,旬日而就。仁寿又曰:“吾奉诏但令巡抚,不敢擅住。” 及将归,蛮夷父老各挥涕相送。因遣子弟随之入朝,贡方物,高祖大悦。仁寿复请 徙居南宁,以兵镇守。有诏特听以便宜从事,令益州给兵送之。刺史窦轨害其功, 托以蜀中山獠反叛,未遑远略,不时发遣。经岁余,仁寿病卒。
陈君宾,陈鄱阳王伯山子也。仕隋为襄国太守。武德初,以郡归款,封东阳公, 拜邢州刺史。贞观元年,累转邓州刺史。州邑丧乱之后,百姓流离。君宾至才期月, 皆来复业。二年,天下诸州并遭霜涝,君宾一境独免。当年多有储积,蒲、虞等州 户口,尽入其境逐食。太宗下诏劳之曰:
朕以隋末乱离,毒被海内;率土百姓,零落殆尽,州里萧条,十不存一;寤寐 思之,心焉若疚。是以日昃忘食,未明求衣,晓夜孜孜,惟以安养为虑。每见水旱 降灾,霜雹失所,抚躬责己,自惭德薄。恐贫乏之黎庶,不免饥馁;倾竭仓廪,普 加赈恤。其有一人绝食,若朕夺之,分命庶僚,尽心匡救。去年关内六州及蒲、虞、 陕、鼎等复遭亢旱,禾稼不登,粮储既少,遂令分房就食。比闻刺史以下及百姓等 并识朕怀,逐粮户到,递相安养,回还之日,各有赢粮。乃别赍布帛,以申赠遗, 如此用意,嘉叹良深。一则知水旱无常,彼此递相拯赡,不虑凶年。二则知礼让兴 行,轻财重义,四海士庶,皆为兄弟。变浇薄之风,敦仁慈之俗,政化如此,朕复 何忧。其安置客口,官人支配得所,并令考司录为功最。养户百姓,不吝财帛,已 敕主者免今年调物。宜知此意,善相劝勉。
其年,入为太府少卿,转少府少监。九年,坐事除名。后起授虔州刺史,卒。
张允济,青州北海人也。隋大业中为武阳令,务以德教训下,百姓怀之。元武 县与其邻接,有人以牸牛依其妻家者八九年,牛孳产至十余头;及将异居,妻家不 与,县司累政不能决。其人诣武阳质于允济。允济曰:“尔自有令,何至此也?” 其人垂泣不止,具言所以。允济遂令左右缚牛主,以衫蒙其头,将诣妻家村中,云 捕盗牛贼,召村中牛悉集,各问所从来处。妻家不知其故,恐被连及,指其所诉牛 曰:“此是女婿家牛也,非我所知。”允济遂发蒙,谓妻家人曰:“此即女婿,可 以牛归之。”妻家叩头服罪。元武县司闻之,皆大惭。又尝道逢一老母种葱者,结 庵守之。允济谓母曰:“但归,不烦守也。若遇盗,当来告令。”老母如其言,居 一宿而葱大失。母以告允济。悉召葱地十里中男女毕集,允济呼前验问,果得盗葱 者。曾有行人候晓先发,遗衫于路,行十数里方觉。或谓曰:“我武阳境内,路不 拾遗,但能回取,物必当在。”如言果得。远近称之。政绩尤异。
迁高阳郡丞,时无郡将,允济独统大郡,吏人畏悦。及贼帅王须拔攻围,时城 中粮尽,吏人取槐叶藁节食之,竟无叛者。贞观初,累迁刑部侍郎,封武城县男。 出为幽州刺史,寻卒。
李桐客,冀州衡水人也。仕隋为门下录事。大业末,炀帝幸江都,时四方兵起, 谋欲徙都丹阳,召百僚会议。公卿希旨,俱言“江右黔黎,皆思望幸,巡狩吴会, 勒石纪功,复禹之迹,今其时也。”桐客独议曰:“江南卑湿,地狭州小,内奉万 乘,外给三军,吴人力屈,不堪命。且逾越险阻,非社稷之福。”御史奏桐客谤毁 朝政,仅而获免。后隋灭,从宇文化及至黎阳,转没窦建德。建德平,太宗召授秦 府法曹参军。贞观初,累迁通、巴二州。所在清平流誉,百姓呼为慈父。后卒于家。
李素立,赵州高邑人,北齐梁州刺史义深曾孙也。祖駼,散骑常侍。父政藻, 隋水部郎中,大业末充使淮南,为盗所杀。素立,武德初为监察御史。时有犯法不 至死者,高祖特命杀之,素立谏曰:“三尺之法,与天下共之,法一动摇,则人无 所措手足。陛下甫创鸿业,遐荒尚阻,奈何辇毂之下,便弃刑书?臣忝法司,不敢 奉旨。”高祖从之。自是屡承恩顾。素立寻丁忧,高祖令所司夺情,授以七品清要 官,所司拟雍州司户参军。高祖曰:“此官要而不清。”又拟秘书郎。高祖曰: “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高祖曰:“此官清而复要。”
贞观中,累转扬州大都督府司马。时突厥铁勒部相率内附,太宗于其地置瀚海 都护府以统之,以素立为瀚海都护。又有阙泥孰别部,犹为边患。素立遣使招谕降 之。夷人感其惠,率马牛以馈素立,素立唯受其酒一杯,余悉还之。为建立廨舍, 开置屯田。久之,转绵州刺史。永徽初,迁蒲州刺史,及将之任,所余粮储及什物, 皆令州司收之,唯赍己之书籍而去。道病卒,高宗闻而特为废朝一日,谥曰平。
其孙至远,有重名。长寿中为天官郎中。内史李昭德重其才,荐于则天,擢令 知流内选事。或劝至远谢其私恩,至远曰:“李公以公见用,岂得以私谒也。”竟 不谢,遂为昭德所衔,因事出为壁州刺史卒。
至远子畬,初为汜水主簿。处事敏速,有声称,虽村童厕养之辈,一阅之后, 无不知替代姓名者。累转国子司业。事母甚谨,闺门邕睦,累代同居。每岁时拜庆, 长幼男女,咸有礼节。及妻卒,时母已先病,畬恐伤母意,约家人不令哭声使闻于 母,朝夕定省,不曾见其忧念之色,士友甚以此称之。及母终,过毁,卒于丧。
至远弟从远,景云中历黄门侍郎、太府卿。
素立从兄子游道,则天时官至冬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薛大鼎,蒲州汾阳人,周太子少傅博平公善孙也。父粹,隋介州长史。汉王谅 谋反,授绛州刺史,谅败伏诛。大鼎以年幼免死,配流辰州,后得还乡里。义旗初 建,于龙门谒高祖,因说:“请勿攻河东,从龙门直渡,据永丰仓,传檄远近,则 足食足兵。既总天府,据百二之所,斯亦拊背扼喉之计。”高祖深然之。时将士咸 请先攻河东,遂从众议。授大将军府察非掾。
贞观中,累转鸿胪少卿、沧州刺史。州界有无棣河,隋末填废。大鼎奏开之, 引鱼盐于海。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 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以州界卑下,遂决长芦及漳、衡等三河,分泄夏潦,境 内无复水害。时与瀛州刺史贾敦颐、曹州刺史郑德本,俱有美政,河北称为“铛脚 刺史”
永徽四年,授银青光禄大夫,行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明年卒。有二子:克构、 克勤。
克构,天授中官至麟台监。克勤,历司农少卿,为来俊臣所陷伏诛。克构坐配 流岭表而死。
贾敦颐,曹州冤句人也。贞观中,历迁沧州刺史。在职清洁,每入朝,尽室而 行,唯弊车一乘,羸马数匹;羁勒有阙,以绳为之,见者不知其刺史也。二十三年, 转瀛州刺史。州界滹沱河及滱水,每岁泛溢,漂流居人,敦颐奏立堤堰,自是无复 水患。
永徽五年,累迁洛州刺史。时豪富之室,皆籍外占田;敦颐都括获三千余顷, 以给贫乏。又发奸摘伏,有若神明。寻卒。弟敦实。
敦实,贞观中为饶阳令,政化清静,老幼怀之。时敦颐复授瀛州刺史。旧制, 大功以上不复连官。朝廷以其兄弟在职,俱有能名,竟不迁替。咸亨元年,累转洛 州长史,甚有惠政。时洛阳令杨德干杖杀人吏,以立威名,敦实曰:“政在养人, 义须存抚,伤生过多,虽能亦不足贵也。”常抑止德干,德干亦为之稍减。四年, 迁太子右庶子。
初敦颐为洛州刺史,百姓共树碑于大市通衢;及敦实去职,复刻石颂美,立于 兄之碑侧,时人号为“棠棣碑”敦实后为怀州刺史。永淳初,以年老致仕。及病 笃,子孙迎医视之,敦实曰:“未闻良医能治老也。”终不服药。垂拱四年卒,时 年九十余。
子膺福,先天中,历左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坐预窦怀贞等谋逆伏诛。
李君球,齐州平陵人也。父义满,属隋乱,纠合宗党,保固村闾,外盗不敢侵 逼,以功累授齐郡通守。武德初,远申诚款,诏以其宅为譂州,仍拜为总管,封平 陵郡公。
君球少任侠,颇涉书籍。贞观中,齐州都督齐王据州城举兵作乱,君球与兄子 行均守县城。事平,太宗闻而嘉之,擢授游击将军,仍改其本县为全节县。君球累 补左骁卫、义全府折冲都尉。
龙朔三年,高宗将伐高丽,君球上疏谏曰:
臣闻心之病者,不能缓声;事之急者,不能安言;性之慈者,不能隐情。且食 君之禄者,死君之事。今臣食陛下之禄矣,其敢爱身乎?臣闻司马法曰:“国 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兵者,凶器,战者,危事,故圣主明王 重行之也。爱人力之尽,恐府库之殚,惧社稷之危,生中国之患。故古人云:“务 广德者昌,务广地者亡。”昔秦始皇好战不已,至于失国,是不爱其内而务其外故 也。汉武远讨朔方,殆乎万里,广拓南海,分为八郡;终于户口减半,国用空虚。 至于末年,方垂哀痛之诏,自悔其失。
彼高丽者,辟侧小丑,潜藏山海之间,得其人不足以彰圣化;弃其地不足以损 天威。何至乎疲中国之人,倾府库之实,使男子不得耕耘,女子不得蚕织!陛下为 人父母,不垂恻隐之心,倾其有限之赀,贪于无用之地。设令高丽既灭,即不得不 发兵镇守,少发则兵威不足,多发则人心不安,是乃疲于转戍,万姓无聊生也。万 姓无聊,即天下败矣!天下既败,陛下何以自安?故臣以为征之不如不征,灭之不 如不灭。
书奏不纳。
寻迁蔚州刺史。未行,改为兴州刺史。累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政尚严肃,人 吏惮之,盗贼屏迹,高宗频降书劳勉。时有吐谷浑犯塞,以君球素有威重,转为灵 州都督。寻卒官。
崔知温,许州鄢陵人。祖枢,司农卿。父义真,陕州刺史。知温初为左千牛。 麟德中,累转灵州都督府司马。州界有浑、斛薛部落万余帐,数侵掠居人,百姓咸 废农业,习骑射以备之。知温表请徙于河北,斛薛不愿迁移。时将军契苾何力为之 言于高宗,遂寝其奏。知温前后十五上诏,竟从之,于是百姓始就耕获。后斛薛入 朝,因过州谢曰:“前蒙奏徙河北,实有怨心。然牧地膏腴,水草不乏,部落日富, 始荷公恩。”拜伏而去。
知温四迁兰州刺史。会有党项三万余众来寇州城,城内胜兵既少,众大惧,不 知所为。知温使开城门延贼,贼恐有伏,不敢进。俄而将军权善才率兵来救,大破 党项之众。善才因其降,欲尽坑之,以绝后患,知温曰:“弗逆克奔,古人之善战。 诛无噍类,祸及后昆。又溪谷峥嵘,草木幽蔚,万一变生,悔之何及!”善才然其 计。又欲分降口五百人以与知温。知温曰:“向论安危之策,乃公事也,岂图私利 哉!”固辞不受。党项余众由是悉来降附。
知温累迁尚书左丞,转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永隆二年七月, 迁中书令。永淳三年三月卒,年五十七,赠荆州大都督。
子泰之,开元中官至工部尚书。
少子谔之。谔之,神龙初为将作少匠,预诛张易之有功,封博陵县侯,赐实封 二百户。开元初,累迁少府监。
知温兄知悌。知悌,高宗时官至户部尚书。
高智周,常州晋陵人。少好学,举进士。累补费县令,与丞、尉均分俸钱,政 化大行,人吏刊石以颂之。寻授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预撰瑶山玉彩、文 馆辞林等。三迁兰台大夫。时孝敬在东宫,智周与司文郎中贺凯、司经大夫王真 儒等,俱以儒学诏授为侍读。总章元年,请假归葬其父母,因谓所亲曰:“知进而 不知退,取患之道也。”乃称疾去职。
俄起授寿州刺史,政存宽惠,百姓安之。每行部,必先召学官。见诸生,试其 讲诵,访以经义及时政得失,然后问及垦田狱讼之事。咸亨二年,召拜正谏大夫, 兼检校礼部侍郎。寻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俄转御史大夫,累 表固辞烦剧之任,高宗嘉其意,拜右散骑常侍。又请致仕,许之。永淳二年十月, 卒于家,年八十二,赠越州都督府。
智周少与乡人蒋子慎善,同诣善相者,曰:“明公位极人臣,而胤嗣微弱;蒋 侯官禄至薄,而子孙转盛。”子慎后累年为建安尉卒,其子绘来谒智周。智周已贵 矣,曰:“吾与子父有故,子复有才。”因以女妻之。永淳中,为缑氏尉、郑州司 兵卒。
绘子捷,举进士。开元中,历台省,仕至湖、延二州刺史。子贵,赠扬州大都 督。
捷子冽、涣,并进士及第。冽,历礼、吏、户部三侍郎,尚书左丞;涣,天宝 末给事中,永泰初右散骑常侍。高氏殄灭已久,果符相者之言。初,冽兄弟在父艰, 庐于墓侧,植松柏千余株,又同时荣贵,人推其友爱。
冽子链,涣子铢,亦进士举。
田仁会,雍州长安人。祖轨,隋幽州刺史、信都郡公。父弘,陵州刺史,袭信 都郡公。仁会,武德初应制举,授左卫兵曹,累迁左武候中郎将。贞观十八年,太 宗征辽发后,薛延陀数万骑抄河南,太宗令仁会及执失思力率兵击破之,逐北数百 里,延陀脱身走免。太宗嘉其功,降玺书慰劳。
永徽二年,授平州刺史,劝学务农,称为善政。转郢州刺史,属时旱,仁会自 曝祈祷,竟获甘泽。其年大熟,百姓歌曰:“父母育我田使君,精诚为人上天闻。 田中致雨山出云,仓廪既实礼义申。但愿常在不患贫。”五迁胜州都督。州界有山 贼阻险,劫夺行李,仁会发骑尽捕杀之。自是外户不闭,盗贼绝迹。入为太府少卿。
麟德二年,转右金吾将军,所得禄俸,估外有余,辄以纳官,时人颇讥其邀名。 仁会强力疾恶,昼夜巡警,自宫城至于衢路,丝毫越法,无不立发。每日庭引百余 人,躬自阅罚,略无宽者。京城贵贱,咸畏惮之。
时有女巫蔡氏,以鬼道惑众,自云能令死者复生,市里以为神明,仁会验其假 妄,奏请徙边。高宗曰:“若死者不活,便是妖妄;若死者得生,更是罪过。”竟 依仁会所奏。
仁会,总章二年迁太常正卿,咸亨初又转右卫将军,以年老致仕。仪凤四年卒, 年七十八,谥曰威。神龙中,以子归道赠户部尚书。
归道,弱冠明经举。长寿中累补司宾丞,仍通事舍人内供奉。久之,转左卫郎 将。
圣历初,突厥默啜遣使请和,制遣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入蕃,册为立功报国可 汗。默啜又遣使入朝谢恩,知微遇诸途,便与之绯袍、银带,兼表请蕃使入都日, 大备陈设。归道上言曰:“突厥背恩积稔,悔过来朝,宜待圣恩,宽其罪戾,解辫 削衽,须禀天慈。知微擅与袍带,国家更将何物充赐?望反初服,以俟朝恩。且小 蕃使到,不劳大备之仪。”则天然之。
及默啜将至单于都护府,乃令归道摄司宾卿迎劳之。默啜又奏请六胡州及单于 都护府之地,则天不许。默啜深怨,遂拘絷归道,将害之。归道辞色不挠,更责以 无厌求请,兼喻其祸福,默啜意稍解。会有制赐默啜粟三万石、杂彩五万段、农器 三千事,并许之结婚。于是归道得还,遂面陈默啜不利之状,请加防御,则天纳焉。 顷之,默啜果叛,挟阎知微入寇赵、定等州。擢拜归道夏官侍郎,甚见亲委。累迁 左金吾将军、司膳卿,兼押千骑。未几,除尚方监,加银青光禄大夫。转殿中监, 仍令依旧押千骑,宿卫于玄武门。
敬晖等讨张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骑。归道既先不预谋,拒而不与。及事 定,晖等将诛之,归道执辞免,令归私第。中宗嘉其忠壮,召拜太仆少卿,骤除殿 中少监、右金吾将军。岁余病卒,赠辅国大将军,追封原国公,中宗亲为文以祭之。
子宾庭,开元中为光禄卿。
韦机,雍州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父恪,洛州别驾。机,贞观中为左 千牛胄曹,充使往西突厥,册立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反叛,路绝,三年不得归。 机裂裳录所经诸国风俗物产,名为西征记。及还,太宗问蕃中事,机因奏所撰 书。太宗大悦,擢拜朝散大夫,累迁至殿中监。
显庆中为檀州刺史。边州素无学校,机敦劝生徒,创立孔子庙,图七十二子及 自古贤达,皆为之赞述。会契苾何力东讨高丽,军众至檀州,而滦河泛涨,师不能 进,供其资粮,数日不乏。何力全师还,以其事闻。高宗以为能,超拜司农少卿, 兼知东都营田,甚见委遇。有宦者于苑中犯法,机杖而后奏。高宗嗟赏,赐绢数十 疋,谓曰:“更有犯者,卿即鞭之,不烦奏也。”
上元中,迁司农卿,检校园苑。造上阳宫,并移中桥从立德坊曲徙于长夏门街, 时人称其省功便事。有道士硃钦遂为天后所使,驰传至都,所为横恣。机囚之,因 密奏曰:“道士假称中宫驱使,依倚形势,臣恐亏损皇明,为祸患之渐。”高宗特 发中使慰谕机,而钦遂配流边州,天后由是不悦。
仪凤中,机坐家人犯盗,为宪司所劾,免官。永淳中,高宗幸东都,至芳桂宫 驿,召机,令白衣检校园苑。将复本官,为天后所挤而止,俄令检校司农少卿事, 会卒。
子余庆。余庆官至右骁卫兵曹,早卒。余庆子岳。
岳亦以吏干著名,则天时,累转汝州司马。会则天幸长安,召拜尚舍奉御,从 驾还京,因召见。则天谓曰:“卿是韦机之孙,勤干固有家风也。卿之家事,朕悉 知之。”因问家人名,赏慰良久。寻拜太原尹。岳素不习武,固辞边任。由是忤旨, 左迁宋州长史,历海、虢二州刺史,所在皆著威名。睿宗时,入为殿中少监,甚承 恩顾。及窦怀贞、李晋等伏诛,以岳尝与交往,为姜皎所陷,左迁渠州别驾,稍迁 陕州刺史。开元中,卒于颍州别驾。岳子景骏。
景骏明经举,神龙中,累转肥乡令。县北界漳水,连年泛溢。旧堤迫近水漕, 虽修筑不息,而漂流相继。景骏审其地势,拓南数里,因高筑堤。暴水至,堤南以 无患,水去而堤北称为腴田。漳水旧有架柱长桥,每年修葺,景骏又改造为浮桥。 自是无复水患,至今赖焉。时河北饥,景骏躬抚合境村闾,必通赡恤,贫弱独免流 离。及去任,人吏立碑颂德。
开元中,为贵乡令。县人有母子相讼者,景骏谓之曰:“吾少孤,每见人养亲, 自恨终天无分,汝幸在温清之地,何得如此?锡类不行,令之罪也。”因垂泣呜咽, 仍取孝经付令习读之。于是母子感悟,各请改悔,遂称慈孝。
累转赵州长史,路由肥乡,人吏惊喜,竞来犒饯,留连经日。有童稚数人,年 甫十余岁,亦在其中,景骏谓曰:“计吾为此令时,汝辈未生,既无旧恩,何殷勤 之甚也?”咸对曰:“此间长宿传说,县中廨宇、学堂、馆舍、堤桥,并是明公遗 迹。将谓古人,不意亲得瞻睹,不觉欣恋倍于常也。”其为人所思如此。
十七年,迁房州刺史。州带山谷,俗参蛮夷,好淫祀而不修学校。景骏始开贡 举,悉除淫祀。又通狭路,并造传馆,行旅甚以为便。二十年,转奉先令,未行而 卒。
权怀恩,雍州万年人,周荆州刺史、千金郡公景宣玄孙也。其先自天水徙家焉。 祖弘寿,大业末为临汾郡司仓书佐。高祖镇晋阳,引判留守事。以从义师之功,累 转秦王府长史,太宗遇之甚厚。又从平王世充,拜太仆卿。累封卢国公卒,谥曰恭。 父知让,袭爵,官至博州刺史。
怀恩初以廕授太子洗马。咸亨初,累转尚乘奉御,袭爵卢国公。时有奉乘安毕 罗善于调马,甚为高宗所宠。怀恩奏事,遇毕罗在帝左右戏无礼,怀恩退而杖之四 十。高宗知而嗟赏之,谓侍臣曰:“怀恩乃能不避强御,真良吏也。”即日拜万年 令。为政清肃,令行禁止,前后京县令无及之者。后历庆、莱、卫、邢四州刺史, 洛州长史。
怀恩姿状雄毅,束带之后,妻子不敢仰视。所历皆以威名御下,人吏重足而立。 俄出为宋州刺史。时汴州刺史杨德干亦以严肃与怀恩齐名。至是怀恩路由汴州,德 干送之出郊,怀恩见新桥中途立木以禁车过者,谓德干曰:“一言处分岂不得,何 用此为?”德干大惭,时议以为不如怀恩也。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寻卒。
侄楚璧,官至左领军卫兵曹参军。开元十年,驾在东都,楚璧乃与故兵部尚书 李迥秀男齐损、从祖弟金吾淑、陈仓尉、卢玢及京城左屯营押官长上折冲周履济、 杨楚剑、元令琪等举兵反。立楚璧兄子梁山,年十五,诈称襄王男,号为光帝。拥 左屯营兵百余人,梯上景风门,逾城而入,踞长乐恭礼门。入宫城,求留守、刑部 尚书王志愔,不获。属天晓,屯营兵自相翻覆,尽杀梁山等。传首东都,楚璧并坐 籍没。
怀恩叔祖万纪。万纪性强正,好直言。贞观中,为治书侍御史,以公事奏劾魏 征、温彦博等,太宗以为不避豪贵,甚礼之。迁尚书左丞,封冀氏男,再转齐王祐 府长史。祐既失德,数匡正之,竟为祐所杀,语在祐传。祐既死,赠万纪齐州 都督、武都公,谥曰敬。
子玄福,高宗时为兵部侍郎。
冯元常,相州安阳人,自长乐徙家焉,北齐右仆射子琮曾孙也。举明经。高宗 时,累迁监察御史,为剑南道巡察使,兴利除害,蜀土赖焉。永淳中,为尚书左丞。 元常清鉴有理识,甚为高宗之所赏。尝密奏“中宫权重,宜稍抑损”高宗虽不能 用,深以其言为然。则天闻而甚恶之。及临朝,四方承旨,多献符瑞。嵩阳令樊文 进瑞石,则天命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言:“状涉谄伪,不可诬罔士庶。”则天不 悦,出为陇州刺史。
俄而天下岳牧集乾陵会葬,则天不欲元常赴陵所,中途改授眉州刺史。剑南先 时光火贼夜掠居人,昼潜山谷。元常至,喻以恩信,许其首露,仍切加捕逐,贼徒 舍器杖,面缚自陈者相继。又转广州都督,便道之任,不许诣都。
寻属安南首领李嗣仙杀都护刘延祐,剽陷州县,敕元常讨之。率士卒济南海, 先驰檄示以威恩,喻以祸福。嗣仙徒党多相率归降,因纵兵诛其魁首,安慰居人而 旋。虽屡有政绩,则天竟不赏之。寻为酷吏周兴所陷,追赴都,下狱死。
元常闺门雍肃,雅有礼度,虽小功之丧,未尝寝于私室,甚为士类所称。
从父弟元淑,则天时为清漳令,政有殊绩,百姓号为神明。又历浚仪、始平二 县令,皆单骑赴职,未尝以妻子之官。所乘马,午后则不与刍,云令其作斋。身及 奴仆,每日一食而已。俸禄之余,皆供公用,并给与贫士。人或讥其邀名,元淑曰: “此吾本性,不为苦也。”中宗时,降玺书劳勉,仍令史官编其事迹。卒于祠部郎 中。
蒋俨,常州义兴人。贞观中,为右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征辽东,募使高丽者, 众皆畏惮。俨谓人曰:“主上雄略,华夷畏威,高丽小蕃,岂敢图其使者。纵其凌 虐,亦是吾死所也。”遂出请行。及至高丽,莫离支置于窟室中,胁以兵刃,终不 屈挠。会高丽败,得归。太宗奇之,拜朝散大夫。再迁幽州司马。以善政为巡察使 刘祥道所荐,擢为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意见,高宗每优纳之。再转蒲州 刺史。蒲州户口殷剧,前后刺史,多不称职。俨下车未几,令行禁止,称为良牧。
永淳元年,拜太仆卿;以父名卿,固辞,乃除太子右卫副率。时征隐士田游岩 为太子洗马,在宫竟无匡辅。俨乃贻书以责之曰:“足下负巢、由之峻节,傲唐、 虞之圣主。养烟霞之逸气,守林壑之遁情,有年载矣!故能声出区宇,名流海内。 主上屈万乘之重,申三顾之荣,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礼。将以辅导储贰, 渐染芝兰耳。皇太子春秋鼎盛,圣道未周,拾遗补阙,臣子恆务。仆以不才,犹参 廷谍,诚以素非德望,位班卒伍,言以人废,不蒙采掇。足下受调护之寄,是可言 之秋;唯唯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年岁。向使不飡周粟,仆何敢言!禄及亲矣,将何 酬塞?想为不达,谨书起予。”游岩竟不能答。
俨寻检校太常卿。文明中,封义兴县子,历右卫大将军、太子詹事,以年老致 仕。垂拱三年卒于家,年七十八。文集五卷。
王方翼,并州祁人也,高宗王庶人从祖兄也。祖裕,武德初隋州刺史。裕妻即 高祖妹同安大长公主也。太宗时,以公主属尊年老,特加敬异,数幸其第,赏赐累 万。方翼父仁表,贞观中为岐州刺史。仁表卒,妻李氏为主所斥,居于凤泉别业。 时方翼尚幼,乃与佣保齐力勤作,苦心计。功不虚弃,数年辟田数十顷,修饰馆宇, 列植竹木,遂为富室。公主卒后,归长安。友人赵持满犯罪被诛,暴尸于城西,亲 戚莫敢收视。方翼叹曰:“栾布之哭彭越,大义也;周文之掩朽骼,至仁也。绝友 之义,蔽主之仁,何以事君?”乃收其尸,具礼葬之。高宗闻而嘉叹,由是知名。
永徽中累授安定令。诛大姓皇甫氏,盗贼止息,号为善政。五迁肃州刺史。时 州城荒毁,又无壕堑,数为寇贼所乘。方翼发卒浚筑,引多乐水环城为壕。又出私 财造水碾硙,税其利以养饥馁,宅侧起舍十余行以居之。属蝗俭,诸州贫人死于道 路,而肃州全活者甚众,州人为立碑颂美。
会吏部侍郎裴行俭西讨遮匐,奏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又筑碎叶镇城, 立四面十二门,皆屈曲作隐伏出没之状,五旬而毕。西域诸胡竞来观之,因献方物。
永隆中,车簿反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兵救之,至伊丽河。贼前来拒,因纵击。 大破之,斩首千余级。俄而二姓咽曲悉发众十万,与车簿合势,以拒方翼。屯兵热 海,与贼连战,流矢贯臂,徐以佩刀截之,左右莫有觉者。既而所将蕃兵怀贰,谋 执方翼以应贼。方翼密知之,悉召会议,佯出军资以赐之。续续引去,便令斩之。 会大风,又振金鼓以乱其声,遂诛七千余人。因遣裨将分道讨袭咽曲等。贼既无备, 因是大溃,擒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域遂定。以功迁夏州都督。属牛疫,无以营 农,方翼造人耕之法,施关键,使人推之,百姓赖焉。
永淳二年,诏征方翼,将议西域之事,于奉天宫谒见,赐食与语。方翼衣有旧 时血渍之处,高宗问其故,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高宗使袒视其疮,叹曰:“吾 亲也。”赏赐甚厚。俄属绥州白铁余举兵反,乃诏方翼副程务挺讨之。贼平,封太 原郡公。
则天临朝,以方翼是庶人近属,阴欲除之。及程务挺被诛,以方翼与务挺连职 素善,追赴都下狱,遂流于崖州而死。
子宝、珣、瑨,并知名。宝、瑨,开元中皆为中书舍人;珣,至秘书监。
薛季昶,绛州龙门人也。则天初,上封事,解褐拜监察御史。频按制狱称旨, 累迁御史中丞。万岁通天元年,夏官郎中侯味虚统兵讨契丹不利,奏言“贼徒炽盛, 常有蛇虎导其军”则天命季昶按验其状,便为河北道按察使。季昶先驰至军,斩 味虚以闻。又有藁城尉吴泽者,贪虐纵横,尝射杀驿使,截百姓子女发以为髢,州 将不能制,甚为人吏所患。季昶又杖杀之。由是威震远近,州县望风慑惧。然后布 以恩信,旌扬善吏。有汴州孝女李氏,年八岁,父卒,柩殡在堂十余载,每日哭临 无限。及年长,母欲嫁之。遂截发自誓,请在家终养。及丧母,号毁殆至灭性,家 无丈夫,自营棺椁,州里钦其至孝,送葬者千余人。葬毕,庐于墓侧,蓬头跣足, 负土成坟,手植松柏数百株。季昶列上其状,有制特表门闾,赐以粟帛。
久视元年,季昶自定州刺史入为雍州长史,威名甚著,前后京尹,无及之者。 俄迁文昌左丞,历魏、陕二州刺史。长安末,为洛州长史,所在皆以严肃为政。
神龙初,以预诛张易之兄弟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拜户部侍郎。时季昶劝敬晖 等因兵势杀武三思。晖等不从,竟以此败,语在晖传。季昶亦因是累贬,自桂 州都督授儋州司马。初,季昶与昭州首领周庆立及广州司马光楚客不协。及将之儋 州,惧庆立见杀,将往广州,又恶楚客,乃叹曰:“薛季昶行事至是耶!”因自制 棺,仰药而死。
睿宗即位,下制曰:“故儋州司马薛季昶,刚干义烈。早承先顾,驱策中外, 绩誉昭宣;有庄、汤之推举,同汲黯之强直。属丑正操衡,除其异己,横加窜责, 卒至殂亡。言念忠冤,有怀嘉悼。可赠左御史大夫,仍同敬晖等例,与一子官。”
良吏下
裴怀古 张知謇 兄知玄 知晦 弟知泰 知默
杨元琰 倪若水 李浚 阳峤 宋庆礼 姜师度 强循 和逢尧 潘好礼 杨茂谦 杨軿 崔隐甫 李尚隐 吕厓萧定 蒋沇 薛珏 李惠登 任迪简 范传正 袁滋 薛苹 阎济美
裴怀古,寿州寿春人也。仪凤中,诣阙上书,授下邽主簿。长寿中,累转监察 御史。时姚、巂蛮首反叛,诏怀古往招辑之。怀古申明赏罚,贼徒归附者日以千数, 乃俘其魁首,处其居人而还。蛮夷荷恩,立碑颂德。时恆州鹿泉寺僧净满为弟子所 谋,密画女人居高楼,仍作净满引弓而射之,藏于经笥。已而诣阙上言僧咒诅,大 逆不道。则天命怀古按问诛之。怀古究其辞状,释净满以闻。则天大怒。怀古奏曰: “陛下法无亲疏,当与天下画一。岂使臣诛无辜之人,以希圣旨?向使净满有不臣 之状,臣复何颜能宽之乎?臣今慎守平典,虽死无恨也。”则天意乃解。
圣历中,阎知微充使往突厥,怀古监其军。至虏庭,默啜立知微为南面可汗。 将授怀古伪职,怀古不从,将杀之。怀古抗辞曰:“宁守忠以就死,不毁节以求生, 请就斩,所不避也!”乃禁锢随军,因挺身奔窜以归,拜祠部员外郎。
时姚、巂蛮首相率诣阙颂怀古绥抚之状,请为牧守以抚之。遂授姚州都督。以 疾不行,转司封郎中。时始安贼欧阳倩拥徒数万,剽陷州县,授怀古桂州都督,仍 充招慰讨击使。才及岭,飞书招诱,示以祸福,贼徒迎降,自陈为吏人侵逼,乃举 兵耳。怀古知其诚恳,乃轻骑以赴之。左右曰:“夷獠难亲,未可信也。”怀古曰: “吾仗忠信,可通于神明,况于人乎!”因造其营以慰谕之。群贼喜悦,归其所掠 财货,纳于公府。诸洞酋长素持两端者,尽来款附,岭外悉定。
复历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所在为人吏所慕。神龙中,迁左羽林大将 军,行未达都,复授并州长史。吏人闻怀古还,老幼相携,郊野欢迎。时崔宣道代 怀古为并州,下车而罢,出郊以候怀古。怀古恐伤宣道之意,命官吏驱逐出迎之人, 而百姓奔赴愈众,其为人所思如此。俄转幽州都督,征为左威卫大将军。寻卒。
张知謇,蒲州河东人也,徙家于岐。少与兄知玄、知晦,弟知泰、知默五人, 励志读书,皆以明经擢第。仪质瑰伟,眉目疏朗,晓于玄理,清介自守,故当时名 公争引荐之,递历畿赤。知謇、知泰、知默,调露后又历台省。
知謇,天授后历房、和、舒、延、德、定、稷、晋、洺、宣、贝十一州刺史, 所涖有威严,人不敢犯。通天中,知泰为洛州司马,知默为秋官郎中。知謇自德州 入计,则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状貌过人,命画工写之,以赐其本。曰:“人或有才, 未必有貌,卿家昆弟,可谓两绝。”时人称之。寻以知泰为夏官、地官侍郎,益州 长史,中台右丞。
初,知謇为房州时,中宗以庐陵王安置房州,制约甚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 嗣相次为刺史,皆保护,供拟丰赡,中宗德之。及神龙元年,中宗践极,自贝州追 知謇为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自兵部侍郎授右御史大夫,加银 青光禄大夫,进封渔阳郡公。须发华皓,同贵于朝,时望甚美之。
知泰以忤武三思,出并州刺史、天平军使,仍带本官。寻又为魏州刺史。景龙 二年卒,优诏褒赠,谥曰定。时知謇为洛州长史、东都副留守。又历左、右羽林大 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开元中卒,年八十。
知謇敏于从政,性亮直,不喜有请托求进、无才而冒位者。故子侄经义不精, 不许论举。知默尝与来俊臣、周兴等同掌诏狱,陷于酷吏,子孙禁锢。知泰,开元 中累赠刑部尚书、特进。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至大官,门列棨戟。
杨元琰,虢州阌乡人,隋礼部尚书希曾孙也。初生时,数岁不能言,相者曰: “语迟者神定,此必成大器也。”及长,伟姿仪,以器局见称。初为平棘令,号为 善政。载初中,累迁安南副都护,又历蕲、蒲、晋、魏、宣、许六州刺史,凉、梁 二都督,荆府长史。前后九度清白升进,累降玺书褒美。
长安中,张柬之代元琰为荆州长史,与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则天革命,议诸武 擅权之状,元琰发言慷慨,有匡复之意。及柬之知政事,奏引元琰为右羽林将军。 至都,柬之谓曰:“记昔江中之言乎?今日之授,意不细也。”乃结元琰与李多祚 等,定计诛张易之兄弟。及事成,加云麾将军,封弘农郡公,食实封五百户,仍赐 铁券,恕十死。
俄而张柬之、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觉变,奏请削发出家,仍辞官爵实封。 中宗不许。敬晖闻而笑曰:“向不知奏请出家,合赞成其事,剃却胡头,岂不妙也。” 元琰多须类胡,晖以此言戏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将危。此由衷之请,不 徒然也。”晖知其意,瞿然不悦。
及晖等得罪,元琰竟以先觉获全。寻加金紫光禄大夫,转卫尉卿。明年,李多 祚等被诛,元琰以曾与多祚同立功,亦被系狱问状。赖中书侍郎萧至忠保明之,竟 得免罪,又转光禄卿。景云中,抗疏请削在身官爵,回赠父官。中宗许之,乃追赠 其父越州长史。睿宗即位,三迁刑部尚书,改封魏国公。开元初,拜太子宾客致仕。 六年,卒于家,年七十九。
子仲嗣,密州刺史;仲昌,吏部郎中。
倪若水,恆州稾城人也。开元初,历迁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出为汴州刺史。 政尚清静,人吏安之。又增修孔子庙堂及州县学舍,劝励生徒,儒教甚盛,河、汴 间称咏不已。
四年,玄宗令宦官往江南采䴔䴖等诸鸟,路由汴州。若水知之,上表谏曰: “方今九夏时忙,三农作苦,田夫拥耒,蚕妇持桑。而以此时采捕奇禽异鸟,供园 池之玩,远自江、岭,达于京师,水备舟船,陆倦担负,饭之以鱼肉,间之以稻粱。 道路观者,岂不以陛下贱人贵鸟也!陛下方当以凤皇为凡鸟,麒麟为凡兽,即䴔䴖、 鸂鶒,曷足贵也?陛下昔潜龙籓邸,备历艰虞。今氛昆廓清,高居九五,玉帛子女, 充于后庭,职贡珍奇,盈于内府,过此之外,复何求哉?臣承国厚恩,超居重任。 草芥贱命,常欲杀身以效忠;葵藿微心,常愿隳肝以报主。瞻望庭阙,敢布腹心, 直言忤旨,甘从鼎镬。”手诏答曰:“朕先使人取少杂鸟,其使不识朕意,采鸟稍 多。卿具奏其事,辞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 委以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 嘉慰。使人朕已量事决罚,禽鸟并令放讫。今赐卿物四十段,用答至言。”
寻入拜户部侍郎。七年,复授尚书右丞,卒。
李浚,陇西人,祖世武。睿宗即位,加银青光禄大夫。上在东宫,选为太子中 允。又出为麟州刺史,政有能名。开元初,置诸道按察使,盛选能吏,授浚润州刺 史、江东按察使,累封真源县子。州人孙处玄以学行著名,浚特加礼异,累表荐之, 仍令子麟与之结交。处玄竟称疾不起。浚寻拜虢、潞二州刺史,又拜益州长史、剑 南节度使,摄御史大夫。所历皆以诚信待物,称为良吏。及去职,咸有遗爱。八年 卒官,赠户部尚书,谥曰成。子麟,自有传。
阳峤,河南洛阳人,其先自北平徙焉,北齐右仆射休之玄孙也。仪凤中应八科 举,授将陵尉,累迁詹事司直。长安中,桓彦范为左御史中丞,袁恕己为右御史中 丞,争荐峤,请引为御史。内史杨再思素与峤善,知峤不乐搏击之任,谓彦范等曰: “闻其不情愿,如何?”彦范曰:“为官择人,岂待情愿。唯不情愿者,尤须与之, 所以长难进之风,抑躁求之路。”再思然其言,擢为右台侍御史。景龙末,累转国 子司业。峤恭谨好学,有儒者之风。又勤于政理,循循善诱。及在学司,时人以为 称职。奏修先圣庙及讲堂,因建碑前庭,以纪崇儒之事。
睿宗即位,拜尚书右丞。时分建都督府以统外台,精择良吏,以峤为泾州都督 府,寻停不行。又历魏州刺史,充衮州都督、荆州长史,为本道按察使,所在以清 白闻。魏州人诣阙割耳,请峤重临其郡,又除魏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累封北平 伯,荐尹知章、范行恭、赵玄默等为学官,皆称名儒。时学徒渐弛,峤课率经业, 稍行鞭箠,学生怨之,颇有喧谤,乃相率乘夜于街中殴之。上闻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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