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您很早就认识他吗?”基蒂问。
“啊有谁不认得他呢!”
“我想您一定觉得他是个坏人吧?”
“不是坏只是一无足取罢了。”
“啊您错了!您可不要这样想!”基蒂说。“我以前也非常瞧不起他但是他他真是一个非常可爱、心肠好极了的人呢。他有一颗黄金一般的心。”
“您怎么觉察出他的心来的?”
“我们是好朋友哩。我很了解他。去年冬天在您来看过我们以后不久”她说流露出一种负疚的同时又是信赖的微笑“多莉的孩子全害了猩红热那时候碰巧他来看她。您想想吧”她低声说“他那么替她难过他留下来帮助她照顾小孩。是的他在他们家住了三个礼拜像保姆一样照看孩子们。”
“我把那次害猩红热的时候图罗夫岑的事告诉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呢”她探过身去对她姐姐说。
“是呀那真是了不起真是难得哩!”多莉说向觉察出她们在谈他的图罗夫岑的方向瞥了一眼对他温和地微笑着。列文又一次朝图罗夫岑望了一望诧异他以前怎么没有觉察出这个人的优点。
“我真是抱歉抱歉得很我以后再也不住坏里想人了!”
他快活地说真实地表白出了他现在的心情。
十二
在已经谈开的关于妇女权利的谈话里涉及到某些在妇女面前不便讨论的关于结婚权利不平等的问题。佩斯措夫在吃饭的时候好几次接触到这些问题但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留心地引他转移话题。
当他们从桌旁站起身来妇人们已经走出去的时候佩斯措夫没有跟了她们去却转向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开始述说这种不平等的主要原因。据他的意见看来夫妻间的不平等在于:妻子不贞和丈夫不贞在法律上和在舆论上所受的处罚不平等。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急急地走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面前敬了他一支雪茄。
“不我不抽烟”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沉着地回答于是好像故意要显出他并不怕这个话题似的他带着冷冷的微笑转向佩斯措夫。
“我想这种意见是根据事件的性质本身来的”他说着想要走到客厅里去;但是正在这时候图罗夫岑突然出其不意地向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话了。
“您该听到普利亚奇尼科夫的事了吧?”图罗夫岑香槟酒喝得兴奋起来了正在等机会来打破那苦恼了他很久的沉默。“瓦夏普利亚奇尼科夫”他说他那濡润的、红红的嘴唇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特别是对那最主要的客人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话“他们告诉我他今天在特维尔和克维茨基决斗把他打死了。”
正好像人总要故意刺伤痛处一样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现在感觉到这场谈话不幸尽在碰触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痛处。他又想把他妹夫引开去但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自己怀着好奇心问了:
“普利亚奇尼科夫为了什么决斗呢?”
“为了他的妻子。他的行为真不愧为一个堂堂的男子!要求他决斗把他打死了!”
“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漠不关心地说于是扬起眉毛走进客厅。
“您来了我多么高兴呵”多莉在客厅的穿堂迎着他含着惊惶的微笑说。“我有话要和您谈。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吧。”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还是带着他扬起眉毛使他显出的那种冷漠的表情在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身旁坐下假装出笑容。
“是的”他说“特别是我正要请您原谅向您告辞。我明天就要动身了。”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坚信安娜是清白的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子竟那么满不在乎地想要毁掉她的无辜的朋友这可使她感到自己脸都气白了嘴唇颤抖起来。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她说以毅然决然的态度望着他的眼睛。“我问您安娜的近况您没有回答我。她好吗?”
“我看她很好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回答没有望着她。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原谅我我本来没有权利但是我爱安娜就像爱自己的妹妹而且也尊敬她;我求您我恳求您告诉我你们中间生了什么?您看到她什么地方不对?”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皱着眉差不多闭上了眼睛垂下头来。
“我所以感到不能不改变我对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的态度那理由我想您的丈夫已经告诉了您吧?”他说没有望着她的眼睛却不高兴地望了一眼正走过客厅的谢尔巴茨基。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能够相信!”多莉说用一种有力的姿势把她那瘦骨嶙峋的双手紧握在自己胸前。她迅地立起身来把手放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袖口上。“这里有人打扰。请到这边来吧。”
多莉的激动影响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他站起身来顺从地跟着她走进儿童的课室。他们在一张铺着被削笔刀划满刀痕的漆布的桌子旁坐下。
“我不我不相信!”多莉说极力想捉住他那回避着她的目光。
“人可不能不相信事实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说特别强调事实这个字眼。
“但是她做了什么呢?”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她究竟做了什么呢?”
“她无视自己的责任欺骗了自己的丈夫。那就是她做的事。”他说。
“不不不会有这种事的!看在上帝面上您一定是弄错了”多莉说用手按住两鬓闭上眼睛。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只用他的嘴唇冷冷地笑了一笑想要问她和自己表示他的确信不疑的信心;但是这种热诚的辩解虽然不能动摇他却刺痛了他的创伤。他带着更激昂的态度说话了。
“当妻子亲口告诉她丈夫这个事实告诉他她八年来的生活和儿子——这一切都是错误而她要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那就很难得弄错了”他忿忿地说哼了一声。
“安娜和罪恶——我不能把这两者联系起来我不能相信!”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说现在正视着多莉的善良而激动的脸觉得他的话不由得流畅起来了“我倒宁愿还有怀疑的余地。我怀疑的时候固然很苦但却比现在好。我怀疑的时候我还有希望;但是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可还是怀疑一切。我是这样怀疑一切我甚至憎恨我的儿子有时候简直不相信他是我的儿子了。我真不幸。”
他没有必要说这些话。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他望着她的面孔的时候立刻看出了这个;她替他难过起来而认为她朋友是清白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
“啊这真可怕可怕呀!但是您难道当真决定要离婚吗?”
“我决定了采取最后的手段。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含着眼泪说。“啊不不要说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她说。
“这就是这种苦难所以可怕的地方它不像遭到旁的苦难——比方失败或是死亡——那样人可以平静地来忍受而这样他却不能不有所行动”他说好像在揣度她的思想似的。
“人不能不摆脱这种屈辱的境地:人不能过三角关系的生活。”
“我明白这个我完全明白”多莉说垂下了头。她静默了一会想着她自己的事想着她自己家庭的愁苦于是突然她兴奋地抬起头带着恳求的姿势紧握着两手。“但是等一等!您是一个基督徒。替她想一想吧!要是您抛弃了她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已经想过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我已经再三想过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他脸上的斑点涨红了他的浑浊的眼睛直望着她。这时候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才从心底里怜悯他了。“当她亲口对我说了我的屈辱的时候我就这样做了我让一切维持现状我给她悔过自新的机会我竭力想要挽救她。而结果怎样呢?她连最微不足道的要求——就是要她顾全体面都不肯遵守”他说又激昂起来了。“人可以挽救那些自己不愿毁灭的人但是要是她整个的天性是这样堕落这样淫荡毁灭本身在她看来就是拯救那有什么办法呢?”
“随便什么都好但是不要离婚!”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回答。
“可是随便什么指的是什么呢?”
“不这真可怕呀!她会谁的妻子都做不成了;她会毁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耸了耸肩膀和眉毛。回忆起他妻子最近的过失使他这样激怒他又变得像刚开始谈话时那样冷酷了。“我很感谢您的同情但是我要走了”他说站了起来。
“不再等一会!您千万别毁了她。等一等;我把我自己的事告诉你。我结了婚我丈夫欺骗了我;我一时气愤和嫉妒本来想抛弃了一切本来想自己但是我清醒了;而这是谁使得我这样的呢?安娜救了我。而现在我在生活下去。孩子们在长大我丈夫也回到家里而且悔悟了渐渐变纯洁变好了而我呢也在生活下去我饶恕了您也得饶恕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听她说着但是她的话现在在他身上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在他决定离婚那一天所感到的一切的憎恶又在他的心中抬头了。他摇了摇身子用刺耳的响亮的声音说:
“我不能够饶恕也不愿意而且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我为这个女人已经尽了一切力量而她却把一切践踏在她天性接近的污泥里。我不是一个狠毒的人我从来没有憎恨过谁但是我却从心底里憎恨她我甚至不能饶恕她为了她给予我的伤害我太恨她了!”他说给愤恨的眼泪哽住了。
“爱那些憎恨您的人”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畏怯地低声说。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这他早就知道但却不适用于他这种场合。
“爱那些憎恨您的人但却不能爱那些您所憎恨的人。打扰您了请您原谅吧。各人自己的愁苦就够受的了!”于是恢复了镇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默默地告别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