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永宁县城最大的布庄,周记缎庄位于城里最热闹的文儒坊,正正经经沿街三间店面,斗角处飞挑着绣有“周记”两个大字的旗招,在风中一晃一晃的。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时近中午,文儒坊里挑担的、推车的、牵骡子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然而这里却迥然一片死气沉沉,偌大的店面黑魆魆地栓着门板,即便徐虎已将店门擂得“咚咚咚”山响,里头却是一声儿答应都没有。
“快开门!死绝了么?大中午的连个人也没有!还做不做生意了?”徐虎性急,忍不得骂了起来。
直过了半晌,才听到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答应:“来了,来了——”跟着门里一个女子笑嘻嘻迎了出来:
“可对不住,昨儿走了困,起的迟了,几位要些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门板。
徐虎见这女子身形婀娜,却是肤色粗糙,面目梨黑,脸上似有不少雀斑,容貌甚丑,不禁奇道:“你是谁?周老板呢?”
“我是老板的远房亲戚,昨儿才从石家庄投来的,因家里闹了蝗灾,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了,这才琢磨着来这儿混口饭吃。可巧昨日老家来信,周老板回乡探亲去了。这不,就叫我看着几天。”那女子说着,蹲身福了一礼。
“原来是这样。”徐虎点点头,倒也不多说,指着身后的梁铮道,“这位是我们少爷……”
“晓得晓得~!梁府梁公子嘛。永宁城里没有不认识的。”少女见来了生意,精神大振,“不知梁公子想买些什么?但凡我们这有的,公子只管挑,就是没有的,咱也能想法子给变出来,保管让您满意就是。”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想定一批锦帛。”梁铮饶有兴味地看了女子一眼,“你们这都有些什么货色?”
“蜀中的蜀锦、金陵的云锦、姑苏的宋锦、广西的壮锦……应有尽有,公子何不进来瞅瞅?”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把梁铮等人让进店里。
几人进得店内,果见四壁彩条添花,挂满了用料考究的锦绣织造,有的四方连续,色调鲜艳,有的锦纹绚丽、格调高雅,有的图案生动,结构严谨,还有的质地坚柔,织工精细……琳琅满目各色锦帛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公子想要哪些?”
见梁铮绕了一圈,站在一匹缎锦前站定,沉默不语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女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就要这个吧……”梁铮指了指面前的锦帛,“不过这一回我要的量大,得供500人穿的,少说也得扯上三百多匹,不知你这现货够不够?”
“有的有的。”女子听得两眼放光,忙不迭地应声,“阿弥陀佛,这可是桩大买卖!今儿起来我就听见枝头喜鹊在叫,正琢磨着是什么吉兆,如今可不就应在这件事了么?”
“…………是吗。”梁铮不置可否地笑笑,“那敢情好,省了我多少事……只不过这价格……”
“价钱方面公子只管放心,咱们‘周记’是百年字号,按质论价童叟无欺。何况你我两家世交,我就是陪了本儿也不敢赚公子的钱呐。”那女子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收些成本,另请公子赏个三瓜两枣地给下头的伙计也就是了。”
梁铮听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看着女子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亮:“掌柜的真会说话……就我说,周老板很该请你长做才是。”
“哪里哪里,公子说笑了。”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掌柜的,还请你帮忙把货送到我府上。”
梁铮说着,正打算出门,不料女老板忽然面露难色:“哎哟,这可不大好办……”
“嗯?”他不由得攸地顿住了脚步。
“是这样。”那女子解释道,“周老板不是回乡省亲去了嘛,原想着现如今世道不好,也没什么生意,就给大部分的伙计都放了假。如今这店里里里外外地就只有几个人忙活,实在是抽不出人。不如这么着,公子今日既然带了这许多家仆来,干脆让他们直接到后堂把货搬走得了,公子只在这里稍歇,我这有上好的毛峰茶请公子品鉴。”
“原来是这样。”梁铮瞥了她一眼,起身橐橐踱了两步,站在门口隔帘望着后院,果见那里叠着几撂货箱,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不禁莞尔,“也罢,不过毛峰我就不吃了。掌柜的如此热情,这又是打折又是备货的,倒叫我好生过意不去。这样吧,不如今日就由我做东,请掌柜的到天光楼小酌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