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不必焦急。”梁铮上前一步,“依我看,要胜过那位先生并不难。”
楚天行此时还在冥思苦想,却总不得主意,正没奈何处,不想这人又来打岔,这一下满腔郁闷顿时撒在了他的身上,狠狠地瞪了梁铮一眼:
“你又懂得什么?一个俗人蠢物,也来发什么扼腕悲歌,真是……”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举人们大笑了起来。
徐虎见对方出言傲慢,禁不住心底火气蹭蹭上窜,气得脸色发白嘴唇乌青,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梁铮一把按住:
“原来是这样。”他倒没计较对方的态度,微笑道,“楚兄不必着急,那位老先生这诗也未见长,在下帮你打发了就是。倒是我那个不情之请……”
他说话的声音虽不算高,但对面的老者却似乎已经听到了,两道电也似的目光顿时向着这边扫了过来。
“就你……?”楚天行哂然失笑,“你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那可是河南府学吴亦凡吴老夫子,当代大儒。你什么身份?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楚兄这话差了。文无定法,既然做的是挽词,那就是盖棺定论。如果以己度人,以偏概全,未免一叶障目了,何况你我读书人?”梁铮微笑着打开折扇,“吴先生的‘凤欲求凰,白费思量’,看似文理并茂,无懈可击,其实却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一语既出,众举子无不哗然。
竟然敢当众指摘一代大儒?这人究竟是谁,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天行目光似电,紧紧地盯着梁铮,仿佛恨不得盯入他的骨髓一般,“竟敢在此大放厥词?还不……”
“楚老弟不必拦他。”吴亦凡语意幽幽,眼神却冷得几乎冻结了空气,“他既口出狂言,想必自有一番道理,我们何不坐下来静听高论?”
既然吴亦凡都发了话,楚天行也就不再多说,他也觉得梁铮刚才的话似乎暗含深意,但仔细一想,也实在拿不出再好的诗来斗,便斜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有把握?”
“不才愿意一试,”梁铮揖道,“只是在下若是侥幸胜了,还有个不情之请……”
“好说,不就是暂住一宿吗?”楚天行大手一挥,“你若能胜了吴老夫子,后院的大房你只管住下,别说住一晚上,就是住上一年,房钱我也全包!”
这倒不是他说话轻狂,事实上楚天行本就是这方圆十里的首富,在镇上另有府邸,包租这客房也无非是为了远房投奔来的亲属临时应急的,而此刻他全部心思都在如何胜出上,这些许小事,当然不足挂齿。
“那咱们就说定了。”梁铮笑了笑,动了动被对面吴亦凡的视线扎得极不舒服的身体,“既然要挽,自然该古一点,或歌或行才好。”
众人听到这里,先是以怔,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怔的是梁铮的立意果然又高一筹:楚天行和吴亦凡的诗是近体,无论抒情,还是讽物,都只是一面,这就好比写议论文,单单只写大道理,却没列出事实,文章未免干巴巴地。虽然大家都知道对应的是什么事,但倘若丢开事实,单就诗词而论,的确未免落了下乘。
而梁铮开口就是长篇歌行,连叙带咏,就好像写议论文摆事实讲道理,无论是对事也好,对诗也罢,都两不耽误,立意自然更高。
但是!
这种拟咏古词最难做,不但要古、要韵,还要流利飘逸,始能尽妙,除了那些大诗人、大才子谁做的出?
因此他们这才忍不住发笑:
这个书生实在狂妄得没边儿,居然敢自比李白、杜甫?
众人哂笑声中,只见梁铮提笔在案上写道:
世间有女凤轻舞,青丝如云玉为骨。
刚才写完,整个大厅顿时静了下来。
一众举子先都惊得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
“好!用词古朴,十余字就画出了一代佳人,尤其‘玉为骨’三个字,堪称绝妙。”
梁铮又写道:
孤窗叹月谁与共,玉人恩深话情重。
短短两句,就把“西窗对月,海誓山盟”写得淋漓尽致,这一次不止众人喝彩不止,甚至就连一直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沈晚月,也不禁看住了。
只有那个吴亦凡犹自冷笑不已。
梁铮这四句虽然对仗工整,还押了韵脚,比自己略胜一筹,但词藻再好,能盖得过一个理字?
自己已经占住了道德的制高点,难道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年轻人还敢把凤轻舞写成贞洁烈妇不成?
所以无论他辞藻再好,终究不过也是跟着自己背后摇旗呐喊,拾自己的牙慧而已,算不得出众。
只见梁铮又写道:
金榜题名跃龙门,命途多舛坠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