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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山庄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大庄,自然还是有些看头的。夕阳西下,余辉给摇曳生姿的芳草秀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空中霞云翻滚,映得整个天空都是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千陌抽着空儿偷瞟诸神浩淼的表情,那张脸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但或许是由于阳光的作用,他整个五官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如果不看他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误以为,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绝对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似乎在那样一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白就是黑,绝对没有其他的颜色。即使在他满身油污的时候,也时常有人会害怕他那双太过清醒的眼睛,似乎在那样一双眼睛里,你身上所有的脏污都会无所遁形,这也是很多人憎恶他的原因——凭什么他可以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些人憎恶着他,同时也羡慕者着他。
千陌却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叔父此时看起来是如此寂寞,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了手……
“哎哟,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千陌快要牵到诸神浩淼的手的那一刹那,却被一个戏谑的女声打断。在诸神浩淼冰冻的视线下,千陌讪讪地收回了手,懊恼地朝声源处望去,却见一个绝色的二八女子,款款迎面走来。
千陌除了修真外,平时也会看些诗词曲赋,里面有不少形容美人的句子,千陌一向是嗤之以鼻的——真的会有那样的美人吗?修真界里可以说是个个都貌美无双,却也达不到书上所说的程度。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做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出没花问兮,宜嗅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招。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这个女子当真有如此之美,且她的美并不只是流于外表,她的美完全融合进了她这个人里,只消一眼便是惊心动魄,失了心,丢了魂,这一生都甘愿受她驱逐。
饶是这女子如此之美,诸神浩淼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见她衣着华贵,必不是无名之人,便在心里暗自揣度着她的身份。
千陌比诸神浩淼稍晚一步醒神,一时有些面红耳赤——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异性发呆。正懊恼间,那女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一双桃花眼不停地在千陌和诸神浩淼身上扫来扫去,语出惊人地问道:“你们是一对儿?”
“什么一对儿?”千陌傻傻地问道。而一旁的诸神浩淼已经明白了过来,凌厉地剜了千陌一眼,难得开口道:“我是他的叔父。”
“这也没有影响啊!”那女子满不在乎地说,“只要互相喜欢,在一起也是应该的嘛,我会支持你们的!”她炯炯有神地望着诸神浩淼,不知道为何,一向心思阴沉的他此时竟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千陌头脑聪慧,现在也猜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又羞又恼,却偏生发作不出来——不知为何,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让千陌自然而然地就对她产生了一股亲近感。那女子只当他忸怩,还愈调笑几句,却突然感到有外人踏入了她的灵识范围内,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也只能先到这里了:“好了两位,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有缘再见。”说着,她身形疾闪,千陌和诸神浩淼只感到脸上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而罪魁祸首已经没有了踪影,只留下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年轻就是好啊,这皮肤滑得……哦呵呵呵呵呵……”
墨绹就住在烟茸的隔壁,昨夜他们俩毫无遮掩的爱语低喃自然也落到他的耳里,折磨得他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虽说他今天补了个觉,但他的心情还是跌到了谷底。知道烟茸身体不方便,他没有去找他,就想着在庄内散散心,可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见了两只绿脸青蛙。
不用说,那两只“绿脸青蛙”就是才被调戏过的千陌和诸神浩淼。
有句话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墨绹想到昨夜的事就来气,也不管他们为何有这种表情,快步上前,对着千陌的额头就重重地敲了一记,连珠炮弹似的话语就脱口而出:“哟,小少爷您今天看起来真是神清气爽啊,这个精神劲儿真是……只可怜柔弱的烟茸,恐怕现在都还起不了身吧?小少爷当真是神勇啊,这么小就有这样大的出息,以后还得了?到时候,您可得多提拔提拔我!”一席话说得尖酸刻薄,本来铁青着脸的千陌闻言脸色更加青了。
墨绹假装没看见,不依不饶地说道:“怎么,觉得我说错了吗?烟茸多勤快的人啊,平时基本上是飞天阁里起得最早的一个,可今天呢,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你说说他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不仅要应付你娘的白眼,还要受下人的气……”墨绹越说越起劲,干脆把千陌不在的这三年来烟茸受的苦全都添油加醋地抖了出来,早就把烟茸的嘱咐——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小少爷抛在了脑后。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千陌的表情越发阴沉了,“可是,烟茸都没有跟我说……”
“你认为像他那样的人,会把自己受的委屈说出来吗?”墨绹翻了个白眼,“怎么,不相信本公子的话?哼,本公子才不屑于诬赖别人!不信你自己去问你娘,她有没有为难过烟茸,还有你的那个默连侍卫——当然,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和他们当面对质!”
千陌看他说得信誓旦旦,毫无作假之色,而他也相信他不会没有根据地胡说,想到烟茸几乎是永远带笑的眉眼,他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他从来没有向自己要求过什么,自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似乎全然没有了自己的主见。可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主见的,就像他从不说苦,却不是真的不苦一样。
想到这些,千陌只觉得心尖子也开始疼了——烟茸本来就是一个值得他用心尖子去疼的人。
诸神浩淼冷眼旁观,入髯的罥烟眉就是微微地一挑,显出三分不耐,七分鄙夷的神情,然后,就是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去。
“叔父!”千陌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但或许是由于诸神浩淼走得太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渐行渐远,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墨绹皱了皱眉,蓦地冷笑一声——千陌没有注意,他可是看到了诸神浩淼临走时的表情:“怎么,你现在这又是什么表情?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不过也对,自己最珍重的人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自己,我光是想起,就觉得——”他突然凑近了千陌的耳畔,颇有些残酷地一字一句道,“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