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华夜在早上九点打电话过来,开口便说:“警方预定明天提审昨天谋杀案的嫌犯,我们”
“等一等,”邢仪非疑惑地打断他“什么谋杀案?”
“你不知道?”那边怪叫一声“邢检,从昨天下午起那就成了新闻和报纸的唯一头条——都快要闹翻天了。你从不开电视的吗?”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她大部分时间花在床上。邢仪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还好华夜看不见“案子是怎么回事?”奇怪,就算有谋杀案也应该和华夜没什么关系吧?
华夜思考片刻,说:“昨天韦斯利亲自送来消息,目前还对外界封锁了关键部分。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待会儿叫人把资料给你送去,这案子和我们那一桩有间接关系。”
原来如此。她立刻说:“你去我办公室。我们可以讨论。”
“我现在在机场,”华夜的声音隐约夹杂着飞机的轰鸣“要到明天才能回来。这种东西我不会随随便便交给别人。”他以为邢仪非不放心送资料的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其实你应该认得她。”
挂上电话,打开电视,司寇取来了门外信箱里的报纸,头条黑体大字跃然纸上:
王牌记者家中惨遭杀戮警方拒绝透露嫌犯身份
昨天下午一时,著名记者艾薇-庄在寓所内遭残忍杀害,身中十几刀且有受虐迹象。警方宣布已逮捕一名嫌犯,但拒绝透露其身份。详细报道清见二、三版。
庄文薇?邢仪非和司寇立刻明白了这桩谋杀案如此轰动的原因,艾薇是专跑警界新闻的记者,以野心勃勃不屈不挠的硬朗作风和无孔不人追根究底的探索精神闻名本市,同时也被警方列为最不受欢迎的人。去年她做的最轰动的报道是关于一系列警员渎职事件,结果以警方多人辞职而告终,她也因此拿到了去年的新闻调查报告奖以及“最佳记者”的头衔。
报道指六月三日下午一点一刻,艾薇的朋友来拜访她时发。前门未锁,进去查看只见她横尸客厅,立刻报警。据称尸体当时全身赤luo,手腕及身上都有捆绑痕迹,死因是十几处刀伤。由于艾薇职业特殊,此案警方高度重视,当晚便成立专案组并拘捕一名嫌犯。专业人士分析,艾薇很可能是因为职业关系遭人报复杀害。她生前正在进行一桩警黑勾结的调查,所以有可能是黑社会所为。
警黑勾结?邢仪非想,华夜说谋杀案与他们的案子有关是不是指这点?司寇放下报纸评论道:“我觉得最多是一件变态杀人案,什么专业人士黑社会,那些人要灭口才不会那么麻烦,一枪了事。”
邢仪非私心比较同意司寇的看法,她说:“华夜会派人送资料来,你觉得应该是哪一部分被警方封锁了消息?”
“嫌犯身份。”司寇想也不想“明摆着的,这个人绝不是黑帮,他的身份肯定会令警方觉得非常棘手。但这种事情怎么隐瞒,新闻界现在像揭了盖子的马蜂窝,如此压力下警方顶不了多久。”
邢仪非颔首。
两人讨论告一段落,此时此刻,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猜测其实大半正确,而这个案子更令两人的生活一日间风云变色,特别是,对司寇。
玄关处的对讲机响起了铃声,透过墙上的小小屏幕,司寇和邢仪非同时看见大楼人口处站着一个戴鸭舌帽、打扮得像外卖小弟的女孩。她抬起头对摄像头笑了笑“邢检吗?我来送资料。”说话也像是送外卖。
司寇按下开门锁,回头对邢仪非说:“华夜就随随便便派一个小女孩来送这种绝密资料?他那儿没人了吗?”
邢仪非摇摇头“他做事很小心,这个人——我觉得很面熟。”华夜说她应该认得,但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分钟后那女孩敲开门进到客厅,见到邢仪非眼睛一亮“邢仪非检察官?”冲上来握手“你比我想的还要漂亮还要有味道——果然名不虚传!一直想要来拜访,可惜没机会,今天果然是我的幸运日!”
邢仪非一向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她冲来握手时她总算想到华夜的面子没躲开,之后就变成惊讶,这女孩看起来普普通通,说话像个追星族,但握住她的右手指腹和内侧特定部位却能感到薄薄的一层茧——那是至少经常持枪的人的绝对标志。而且她虽然热情,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恰合时宜的老辣感觉“你是?”
女孩微笑“敝姓圣,圣小婴。曾受邢检照顾手下留情,早就想来说声谢谢了。”
圣小婴?邢仪非立刻反应过来,竟然是她!两年前本市有一件轰动一时的圣诞钻石谋杀案,圣小婴正是在逃通缉犯,她就是负责起诉的检察官。结果在圣小婴被逮捕之前有人投案自首,她的罪名被洗清。那桩案子似乎牵涉到某些更深的黑幕,她也知之不详,总之后来地检署准备以盗窃与同谋罪起诉圣小婴,但在某些关系疏通下检方放弃起诉——当时邢仪非是不主张起诉的,何况从一开始她就认为该案疑点过多,而圣小婴未必是凶手。她甚至跟司寇讨论过那个案子,两人看法相近。
圣?圣小婴?司寇同时恍然。华夜的女朋友就叫这个名字。圣是个罕见的姓,而且据八卦的流传版本,华夜和她好像有一段颇为传奇的“英雄救美’式的爱情故事,但是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不大像屠龙英雄所救的柔弱公主啊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弄错了吧?
忍不住再打量她,这才注意到她与allen居然还握着手,这对邢仪非绝对是反常的事他咳了一声,说:“原来是圣小姐,真是活泼大方。华夜好福气。”在邢仪非面前,用美丽形容就有点虚伪了,他深谙称赞之道,只在恰到好处。
见到他盯着她们交握的手,邢仪非和圣小婴同时松开——好像是握得久了点儿。
“司寇律师吗?”圣小婴转向他,保持微笑却没有伸手“久仰大名,我倒觉得司寇律师好福气,只是不用那么紧张啊——握手而已,我对邢检虽然喜欢却绝对没有觊觎的意思,请尽管放心。”
这个女孩——司寇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华夜那家伙的女朋友!他现在确定了!
邢仪非微微失笑,难得看到司寇这样的表情。圣小婴,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将一张磁片交给邢仪非后,圣小婴告辞离开。虽然不过几分钟,两人都对这女孩留下了颇为特别的印象。
进到工作室,邢仪非将磁盘放进电脑,调出资料,司寇站在她身后看着。
这是两份警方内部的工作报告。第一份记录的正是嫌犯被捕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当警车到达现场时,随行法医断定艾薇被害未久,距死亡时间可能仅有一刻钟。警方立即封锁了整个区域,半小时后,参与行动的巡警在距现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发现该嫌犯,其人精神恍恍惚,身上有少许血迹,形迹可疑,于是立即逮捕,带回附近分局调查。两个小时后经简单的指纹比对,此人十指指纹与现场提取的大量可疑指纹完全吻合;而受害人所流血液与他身上的血迹比对结果经鉴证科连夜分析,确定完全相符;甚至连凶器——一把普通厨房用长刀都在现场被找到,上面留有此人指纹;剩下的就是被害人曾经极力反抗,她的指间残留物和一些其他证据尚未来得及鉴定。
第二份记录的只是一串临床术语,那是鉴证科的报告,一切参数均符合嫌犯的生理特征。
这就是破案了嘛,邢仪非想。警局应该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审讯,然后以一级谋杀罪名移交地检署起诉。
最后一页是嫌犯的身份调查及确认,寥寥几行字:
姓名:朱胜伦
职业:现役警官
任职地及职位:本市警署第七区分局督察
注:已休事假一个月零十天,尚未销假
朱胜伦!她心中一惊,怪不得华夜说与毒品案有关,他们怀疑警方有人参与构造贩毒网及提供保护,朱胜伦赫然名列其中。但因为缺乏确切证据,又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连传讯都没有。而这个人现在居然犯下谋杀案,说不定他就是突破口同时明白了为什么证据确凿警方仍不肯公开,因为凶手是现役警官,这实在是太大的警界丑闻,可以想象见公众反应会有多么激烈。
“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充满震惊。愤怒与不敢置信。
邢仪非应声回头,看见身后的司寇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抓住椅背的手用力到青筋暴露,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难看。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司寇慢慢地将目光移向她,对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allen,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少时家境贫寒,还好有邻居多方照顾恩同再造?”
邢仪非猛然睁大眼睛,回头看看屏幕又看看他“朱胜伦?”
司寇缓缓点头,苦涩无限。
司寇到处打电话,然而警局里好像统一下达了禁口令一般,没有哪个人肯说出一个字。一个小时后,他扔下话筒,颓然坐人椅中。
直到此时他仍是不敢相信,那个温厚宽容为人慷慨仗义的伦叔竟然会成为杀人凶手!司寇幼时父亲早逝,与母亲艰难度日,幸亏邻居伦叔多方照顾。司寇成年后考取法学院,开业做律师一帆风顺而伦叔在警界也算事业有成,从普通巡警做到分局负责人。很不容易。近几年各自忙于事务,联络渐疏,但他心中一直将伦叔视为亲人一般,想不到会有今日!
痛苦地闭上眼,脚步声从门后传来,停在他面前。司寇睁开眼,看见邢仪非站在那里,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我没事。”他勉强咧一咧嘴,表示笑过,只是脸上的肌肉有些力不从心。
向四周看了看,邢仪非拉来一个坐垫坐下,说:“明天审讯我会去。”常理而言案子尚未移交,检察官并无此权力,但由于该案涉及毒品案,韦斯利会给华夜和她特别通融。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要谈谈吗?”她从未看过司寇如此焦虑、烦躁和坐立不安的样子,很担心。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从来不擅长安慰,所以只好跟他谈,谈案子。
司寇闷声不语,就在她以为他更希望一个人静静呆着的时候,他猛然捏紧拳头,爆发出来:“怎么可能会是他!伦叔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哪里有理由去杀人!”
邢仪非冷静地说:“一般虐杀案的动机就是没有动机,凶手犯案是因为他们喜欢,而且有机可乘。”
司寇瞪着她“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有精神病的虐待狂!”
“世事无绝对。”邢仪非不动声色地反驳“要么你不够了解,要么他变了。”
“我相信我认识的伦叔不会做这种事!”司寇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完全没法保持理智。
“他已经做了,”邢仪非简单地指出事实“虐杀记者,女性。你相信他不会做,你是”白痴。她咽下最后两个字。
“你”司寇一拳砸在椅背上,砰!瞪着她的双眼闪着熊熊火花。她毫不躲闪与他对视。
半晌无声,突然司寇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紧捏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你是对的。”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但我没办法想象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邢仪非松口气,她始终认为人肯面对现实最重要,司寇能做到,他会没事。
“allen,”他抬头看她,用一种悲哀的神色“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心头一紧,刹那间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虽然她很少表露,但他一向能牵动她的情绪“司寇”
他是律师她是检察官,职业生涯两人都见惯惨剧,千锤百炼下即使不算心如铁石,也总能以一种专业态度去看待命运之残酷,然而上帝将玩笑开到自己身上时,才真正意识到:所谓从容面对,果然说来容易做时艰难。
幸好,还有彼此,有人能站在自己身旁,其实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六月五日,司寇本年度首次比正常时间提前一小时到事务所。凌晨四点从噩梦中醒来,再也没法人睡,一直睁眼到天亮。
九点一刻,司寇盯着墙上的挂钟,审讯应该开始了!昨天心情太过激荡,以致于没法好好思考,现在坐在无人打扰的办公室,他突然想到——这场审讯的时间很奇怪,通常情况下,拘留嫌犯不应超过四十八小时,重大案件速度只有更快,但这次怎么会延迟到第三天上午才审问?之前又争分夺秒做完大半鉴证工作——这不正常!还有,嫌犯有权要求律师在场,不过据华夜的消息说,伦叔没有提出要求。他为什么放弃?口供一旦签字就是证据,想翻供难比登天,还是他完全承认犯罪事实,不抱辩解的希望?
司寇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冷静、冷静,以客观态度分析案情很重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下午才能知道。意识到邢仪非此时人在警局、不由得想到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早在谋杀案之前,朱胜伦警官已经出现在毒品案的黑名单上伦叔不仅杀了人,而且还参与贩毒?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来没有被如此颠覆过,没有人是天生的坏蛋,但一个好人真会发生如此彻底的转变吗?
司寇的估计错了,本以为下午会有结果,结果直到晚上九点,邢仪非才回到公寓,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司寇抑制住开口追问案子的冲动,说:“你去换衣服,我帮你热晚餐。”
邢仪非摇摇头“给我一杯咖啡,我在警局吃过饭了。”
待她换过衣服,两人坐到书房,司寇看着她,提心吊胆地问:“伦叔怎么样?”
邢仪非一口气灌下半杯咖啡提神,今天太耗心力。她实在想不出怎样委婉地说话。她说:“一无所获。审讯很艰难,朱胜伦精神状态仍然极不稳定,但他是凶手确定无疑。”正式逮捕令已经发下来了。
最后一丝可能弄错的幻想彻底破灭,司寇咬了咬牙,问:“精神不稳定?因为杀了人所以心理崩溃吗?”
更糟。邢仪非盯着他的眼睛“是吸毒过量。”所以前两天犯人一直在接受紧急药物注射治疗,审讯才拖至今日。
“他吸毒?!”司寇有些喘不过气。
邢仪非重重地点头。司寇昨天曾问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化那么大,答案就是这个——毒品。
“多长时间了?”他镇定下情绪“他的家人知道吗?”记忆中伦叔妻贤子孝。
“一年。”邢仪非少有地犹豫片刻,接着说:“他的前妻已与他正式离婚,儿子去年车祸死亡,他...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