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跪在这里,待价而沽的货物。
除了她之外,长长的廊间还有数十名抽抽噎噎的童男童女在贫困乡间,连讨口饭吃都是奢求,更别说是养活过多的孩子,既然自家父母无法负担,便将孩子卖子需要他们劳力或身体的买主,以一纸终生卖断的契约,换上数十锭碎银子。
她早就明白自己的命运,为奴为妓,除此之外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一名花枝招展的艳丽妇人,穿梭于跪地孩童之间,浑身香浓的花粉味令她轻蹙柳眉。
美妇仔细打量在场每一个小丫头,挑起数名清秀可人、未来“大有发展”的娃儿下巴,满意地朝身后男子道:“这几个不错,我要了。”
“您真有眼光,这些女娃长大后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一定能为您的丽花楼赚进大把金银。”男人笑咪咪地回应,动手将美妇方才检视过的“商品”拉起身,推至廊边,表示她们“已出售”
美妇停留在她面前,恶心的香味窜入她鼻腔,久久不散。
“把头抬起来。”美妇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命令道。
她没有反抗,清灵眸子缓缓上移,对上一张浓装艳裹的脸庞。
“丽姨娘,这丫头您也要了吧,瞧她长得也挺讨喜的,那双眼瞳似”男子努力想将货品推销出售,但当他眼神落在女娃的脸上,原先要吐出口的“秋水般温柔”硬生生又咽了下喉。
那女娃的眼,含怒地紧咬美妇人脸庞,既不温柔也不似水,反倒像头负伤小野兽般,充满了防备及不信任。
丽姨娘摇摇白玉柔荑“这丫头不好驯服,搞不好哪天还会反咬我一口。不了,她既非绝色美人,性子也绝不会柔顺,我可不想养条虎儿在身旁。”
她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女娃儿骨子里的硬脾气。在勾栏院里,男客要的是温香暖玉的享受,除非是极富艳名的花魁才有傲气本钱,否则长相平凡又难以驯顺的女子岂不教男人倒尽胃口,更别提花上大把家产,博卿一笑。
丽姨娘付了数袋银两,领著四、五名啜泣的小俏娃离开。
“呿!你这死丫头,真不识相!”男人见买卖不成,将怨气发泄在她身上,火辣辣一掌在粉颊烙下五指红印,却打不掉她恙怒的目光。
见状,男人火气更盛,反手又是一掌。“别再用那种讨人厌的眼神看我!”
她勉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面无表情,彷若方才承掌受掴的人不是她,但咬破唇瓣所浮现的血红明明白白指控著男人的粗野。
疼痛引发的泪意硬挂在眼眶内,她不准许自己表现出一丝无助与怯懦,殊不知这番倔气的举动全数落在二楼厢房里层层纱幕隐蔽的魔绿瞳眸内。
墨绿色瞳孔下的薄唇缓缓扬起浅笑,黑衣包里的顾长身躯站起,拨开纱幕。
好漂亮的眼,这是他脑中闪过的评价。
那眼神像是只困兽,冷眼看着众人却又无力挣脱,待宰又不愿求饶的倔强。
“我要那个丫头。”未及深思,低沉浑厚的嗓音已经宣告似的开口。
坐于他右侧是名俊逸绝俗的白衣男子,此刻正顺著他的视线,打量那名咬著唇瓣的女娃。
“敢情你嫌光河诠一个不够,也想再收养个女儿?”刻意在最后两字加重调侃语气,白衣男子轻啜香茗,丹凤眼状似不经意地扫向他“还是想为河诠买个玩伴回去?”
河诠,是白衣男子两年前在大雪中拾回的女娃娃,今年正巧六岁有馀。
“那丫头的武骨奇佳,是天生练武奇才。”黑衣男子双手环胸,短短两句算是解释。
“何谓练武奇才?若不曾痛下决心学艺,再好再硬的武骨也如同枯枝,一折便断。”白衣男子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阴霾,随即隐去。“我倒觉得那丫头像以前的你,尤其是眼神,真让人忍不住”他停顿,呷口香茗。
黑衣男子转向他,等待他说完未竟的句子。
白衣男子扬睫一笑“想收紧握在她颈间的十指,瞧瞧她求饶的模样。”他挑衅道,完全不理会身畔风雨欲来的危险。
“她不会。即使拧断那白嫩细颈,她也不会哀求饶命。”黑衣男子直言道。那双眸子太傲然、太坚韧,明明白白写著她的不服输。
“像你这种喀喳一声便拧断别人颈子的人,当然听不到任何求饶声,对手连哀号也来不及便断了气息。”白衣男子语带双关,薄唇勾勒出残酷而优美的弧形。
视线缓缓移至白衣男子身上,黑衣男子不怒反笑“白云,你可以继续选择坐在这里耍嘴皮子,但若买不到那丫头,我会要你同时接下三件阎王令。”
白云挑挑剑眉。呵呵,有人翻脸了!
他曾经“不小心”拆掉整个阎王门,为了赔罪,也为了偿还阎王门重建费用,整整一个年头的阎王令全由他接下。虽然对他而言,完成阎王令绝非难事,却会花费他清闲度日的休憩光阴,他可不想再为难自己!
“马面,你听到了吗?还不去!”他朝始终环剑侍立于身后的长脸男子道,轻轻松松将担子丢予下属。
被唤作“马面”的男子领命而去。
白云转向黑衣男子,补上一句“是女儿,还是将来的白无常?”
“什么都有可能,独独不会是女儿。”黑衣男子斜睨白云一眼,口气轻视得很“我可不打算再收个笨蛋女儿。”
白云轻笑,自然明白黑衣男子正暗讽著府里那个武骨奇差,甚至可说是武学脓包的河诠娃儿。
“这番话若是让炎官小乾爹听到,恐怕就不得安宁了。”石炎官可是他们四个拜把兄弟中最疼爱乾女儿的人,已经到了掏心挖肺的夸张地步。
黑衣男子轻哼。
片刻,马面领著小丫头及另一个小男孩上楼。
“怎么带两个回来?不是说只要一个丫头吗?”白云问向马面。
“卖主说这小丫头卖不到好价钱,乾脆买了男孩附带小丫头,仅算二十两纹银。”言下之意,小丫头是免费馈赠的“陪嫁品”
“无妨,人买到便好。”
唉满十岁的她悄然抬睫打量著眼前一黑一白、气息迥异的男人。
身穿白衣绲滾绣吉祥图腾的男子,有著一张更胜女子数分的俊容,晶亮的丹凤眼带著盎然趣意检视著她。
四目交会之际,他轻颔首,顺带奉上浅笑,令她微微安下心来。
视线轻缓移向衣著与白衣男子强烈对比,压迫感也更骇人的黑衣人身上。
罕见的墨绿瞳孔,在透入窗缝的日光反照下显得翠亮,点活那张冰雕石刻似的脸庞,却未能带来一丝温柔的感觉。像两潭翠绿的湖泊,清澈如镜但永远也无法明了潭底惊人的深度,足以溺毙任何一个因好奇而探入其中的泅水人这想法令她不安一颤,她垂低眼,痹篇那道绿色的目光。
这两位男子,哪一个是买下她的主人?
最好是穿白衣的那位,至少她相信面容和善的他会是个不为难人的好主子。她在心底默默祈祷著。
“小丫头,你的名字?”白云优雅开口。
丙真是他?女娃儿欣喜地正欲开口,却遭黑衣男子打断。
“不需要,我会赐你一个全新的名字。”
她愕然睁图眼,不是因为他命令独断的口气,而是因为话中的主宰意味他会赐名予她,代表著他才是买下她的人!
“过来。”黑衣男子靠坐在雕龙绘凤的红桧座椅上,双臂环胸。
不,她不要!
她不要听他的话,更不要让他买下她直觉地反对、直觉地摇头、直觉地抗拒!
马面见状,将她向前一推,正巧跪落在黑衣男子跟前。
“瞧,她怕面目可憎的你。”白云手腕一甩,笑声与清洌展扇声同时响起。
马面担忧地瞧着笑得开心的白二爷,再瞧瞧脸色暗沉的主爷,不由得为前者捏一把冷汗。面对阴惊骇人的阎王时,白二爷竟然还敢嘲弄、讽刺、调侃?他不怕惹怒了阎王,落得身首分家的惨状吗?
黑衣男子现下的注意力全数在小丫头身上,没心情去理会白云的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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