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下火车,迎面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与匆忙赶路的行人。
台北的空气带著潮湿的冷意与都市特有的繁华疏冷气息,每个与她错身而过的行人没人多看她一眼,只是迳自赶自己的路。
掂掂手里的大行李袋,程凡凡怯怯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往另一头的出口走去。
“小姐,等一等!”一个慌张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一回头,只见一名满脸慌张的中年妇人自后头急忙追来。
“阿姨,请问你有什么事?”程凡凡有礼的绽开微笑。
“真的不好意思,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要不是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也不需要找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开口。”妇人边说边擦著泪,让程凡凡忍不住同情起她。
“阿姨,你别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程凡凡拿出手帕递给妇人。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孩子今早过马路时被车给撞了,医生说要紧急开刀,还需要输血,现在光是几万块的保证金都拿不出来,更别提往后的医葯费。”
熬人抽抽噎噎的将自己的遭遇说给程凡凡听。
“阿姨,你别伤心了!”程凡凡虽然也心酸得想掉泪,但强忍住安慰起妇人。
“拜托你借我几千块,一千块也好,拜托”妇人不住的鞠躬恳求。
一想到那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等待著一笔救命钱,程凡凡毫不犹豫的把身上的小狈布包打开。
“阿姨,这些钱你先拿去吧!”程凡凡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布巾,里头包著她辛苦存了五年,仅有的二十万。
“这、这么多钱”妇人打开布包一看,忽地瞠大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没关系,这笔钱你就先拿去垫医葯费好了,等你回家筹到钱再还我,我在这里等你。”程凡凡敦厚一笑,认真说道。
“一定、一定!”妇人将钱握得死紧,喜出望外的猛点头。“这是我的名字跟电话,你随时可以找到我,我不会跑的,你放心!”妇人信誓旦旦保证道。
“阿姨,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骗人,你快去吧!别耽误抢救的黄金时间。”接下那张写了姓名地址的小纸片,程凡凡心系的却是她伤况危急的孩子。
程凡凡的话,像是提醒了妇人,她还有个孩子在医院。
“我这就赶过去!”赶紧包起手里的钜款,妇人急忙转身朝火车站外走去。
“阿姨,等一等!”想了想,她又追了上去。
“小姐,你、你可不能反悔,我一定会还你的”妇人一脸紧张。
“这些你也拿去吧!”还不等妇人说完,程凡凡已经将口袋里仅有的一千多块塞进妇人手里。
看着手里那一千多块,妇人怔了怔。
“这不必了,你自己留著吧!”妇人的眼神闪过一抹不安,回避著她澄澈的眸。
“没关系,住院一定会有不时之需,我爸爸以前住饼院,我很清楚,你就留著吧,晚上再还我就好了!”
“那我就收下了。”妇人将钱塞进口袋里,挥挥手便迅速淹没在人群中。
欣慰的望着妇人离去的方向,程凡凡这才想起坐了大半夜的夜车,她还没吃早餐!
可是摸摸口袋里,只剩下四个十块钱铜板,还有几个一块钱,能买什么?
肚子实在饿得慌,预计还得在车站待上一整天,程凡凡小心翼翼的拿出十块买了一包营养口粮。
在站务柜台旁的饮水机倒了杯水,她也颇为自得其乐的开始享用起她早餐来。
助人为快乐之本,虽然一下子存了两年的钱没了,但却救回一条宝贵的生命,实在很有价值更何况,妇人也说下午就会把钱还给她。
没想到这一趟不但可以彻底改变自己,还能意外救一个孩子,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望着阴雨绵绵的台北市,她却好心情的勾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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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听著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机械化语音,程凡凡一下子楞住了。
“怎么会这样?”
她慌张的声音不知是问自己,还是电话里那个冰冷无法给她回应的机械播音。
还是那阿姨一时心急把电话号码抄错了?
这个念头稍稍稳定了她的慌张,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让她依然六神无主。
没有电话号码,那她要到哪里去找这个阿姨?要怎么跟她联络?
她身上现在只剩下十四块钱,早中晚餐全用三十块钱买来的饼干勉强挨过去,但仅剩的十块钱还能捱多久?
心慌的看着车站外暗下来的天色,八点的车站人潮已明显减少许多,只有零星的上班族跟刚补习完的学生赶著末班车回家。
怎么办?她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仓皇无措的站在大厅里,她抱著最后一线希望,等待妇人的身影出现。
不、不会的,阿姨一定会来的,她焦急的眼神不会是假的。就算是筹不到钱,先还给她几千块也没有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站里搭车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听到她心里的呐喊和焦急的渴求,孤单无助的身影只能等著时间无情流逝。
终于,最后一班火车送走最后几名乘客,偌大的火车站一片冷清,只剩她一个人。
“小姐,你要搭几点的火车?”正在做最后巡逻,已经准备拉下火车站铁门的站务人员,已经注意她很久。
“我、我在等人。”她有气无力的一笑。
“等人?小姐,最后一班车都已经开走了,你等的人不可能会来了。”
不会来了?程凡凡楞了楞,突然间,一整天下来的困倦、饥饿与无助,让她眼眶红了起来。
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狼狈。苍白的脸色,宽松起皱的衣服,还有一双该是清澈有神的眼睛,此刻却满是茫然与无助。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站务人员忍不住问道。
“可是,她答应今天下午就会把二十万还给我的。”她哽咽说道。
“怎么回事?小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站务人员困惑的追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程凡凡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站务人员听。
“你被骗啦!”站务人员一听完,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你不是第一个,之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受骗上当。”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她是骗我的?”程凡凡脑中一声轰然巨响。
“嗯,这个女骗子都是用同样的说词骗人,当然,所有被她‘借’走的钱全都一去不回,你恐怕得有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她一个人只身北上,仅有的就是这些存了整整五年的二十万,现在她身上的钱连一个便当都买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最坏的打算。
“我看,你还是打电话报警吧,二十万可不是笔小数目,绝对不能姑息她。”
耳边站务人员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只觉得胸口闷痛得几乎窒息。
她始终是那么相信人,相信那名妇人是真的急需这笔钱救她的孩子,但却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个谎言。
她心痛的不只是那笔钱,而是即将实现的希冀落空,还有她对人的信任破灭。
“别等了,她不会来的,而且我也得关门了。”站务人员爱莫能助的望着她。
许久,她终于挪动了脚步。
“谢谢!”勉强挤出一句,她只能接受这个命运。
拎著那只几乎压垮她的行李袋,她却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双脚毫无意识的带著她往外走。
踏出车站,冷凉的晚风迎面袭来,细细的雨丝模糊了她的梦想之地台北,湿冷的气息是在炎热温暖的南部不曾感受过的。
她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她身上没有钱,住不起旅馆,恐怕连下一餐要怎么喂饱自己都成了问题。
在廊柱边找了个还算干爽的角落,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身旁早已七横八竖的躺了好几个流浪汉,一派舒适自在的呼呼大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极度困倦的她,只能倚在墙边稍稍打盹,却又好几次被呼啸而过的汽车与露宿街头的不安给惊醒,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拎起行李她眼前仅有的家当,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前晚趁夜偷偷离家,不敢告诉父亲,没想到她连车站都还没有踏出去,身上的钱就被全部骗光,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
饼往的路人行色匆匆,谁都没有停下来多看一个茫然无助的陌生女子一眼,至多只是对她格格不入的朴拙打扮好奇一瞥。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更不知道要向谁开口求助,每个路过的行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疏远冷漠,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就如同台北阴霾的天气一样,充满了不快乐。
在地下道来来回回的走着,就像漫无目的的游魂,唯一有感觉的,只剩已经饿了三餐的肚子。
一整天下来的疲倦、饥饿,发软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她颓然坐在地下道的台阶边将头埋进膝盖里无助哭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去向人借钱?不,恐怕钱没借到,还会被当成骗子扭送警察局,更何况,她天生脸皮薄,要她去向陌生人借钱,根本就开不了口。
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命运总是得历经重重挫折?她只是希望不必老是驼著背、抬不起头来过日子,为什么上天连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成全她?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倏然在头顶响起。
程凡凡抬起头,一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庞映入眼底,同情的眼神、担忧的表情,让她心口蓦然涌上一股感动。
恍惚间,她竟有种看到上天派天使来垂怜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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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的吃下最后一口面、喝光最后一滴汤,程凡凡抹抹嘴,终于心满意足的吁了口气,放下筷子。饿了一整天,再加上昨天一整天只吃了一些饼干跟水,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一碗?”
抬起头,一张美丽的脸庞含笑凝睇著她。
“我、我吃饱了。”程凡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这个美得一点也不真实的女人面前,她不自觉感到自卑。
“蔓荷姐,真的很谢谢你,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虽然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但程凡凡还是忍不住想道谢。
“别跟我客气,你没有麻烦我什么。”
女人温柔的声音,就像被风拂过的风铃般的清脆、好听,让人忍不住著迷。
眼前这个女人不但长得美,还有副慈悲的好心肠,不但愿意平白带她这个陌生女孩回家,还让她填饱肚子,虽然只是一碗面,却足以让她感激涕零。
“蔓荷姐,我真的可以住下来吗?”程凡凡还是不太放心。“我的意思是说,我长得这么丑,既不机灵又不可爱,而且那么笨,你真的愿意收留我?”
“凡凡,不许你这么看不起自己,我不觉得你丑,更不觉得你笨。”楚蔓荷正色说道。
“如果不丑,哪需要历尽艰辛存钱改造自己?如果不笨,怎么会糊里糊涂被人把钱给骗走?”程凡凡闷闷的说道。
“你只是太单纯了,毕竟才二十岁,人世间的险恶你又怎么会懂?”楚蔓荷安慰她。
“真的?”程凡凡怯怯望着她寻求保证。
“真的!”楚蔓荷保证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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