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勉强击退七人,柳熙斐身上的伤又更多更深,急促的气息、逐渐僵硬麻痹的右手,使他明白自己今日要护著喜容离开有极大的困难。
而眼见少主哥哥左肩再度因护著她而被来人划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喜容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的簌簌落下。
“血,好多血呜!少主哥哥与容儿身上都是血呜呜!”
“容儿乖,待会儿换下衣服就干净了,我让花珏护著你出去好吗?”衡量眼前情势,自己若是拼死一搏,再由风炽与花珏护著,勉强可让他们三人有一线生机柳熙斐在心中已有盘算。
“不要!容儿要陪著少主哥哥!”喜容大眼蓄满泪珠,一双小手更是揪紧柳熙斐的衣襟。
她心里明白,今日一旦分开,往后就再也见不到少主哥哥了!不要!不要!她死都不放手!
“少主。快离开!我们撑不住了!就让我断后吧,您与花珏速速离开!”风炽奋力砍杀两名朝露教徒,好不容易来到柳熙斐身旁低声道。
“不可能!风炽,你左臂已断,我们若这么做你岂不是必死无疑?”柳熙斐断然拒绝。
“不要!不要!容儿也不要风炽留下,呜呜要走一起走,呜呜”听到风炽的话,喜容又是一阵哭喊。
正当三人一阵混乱,一名朝露教徒从风炽身后跳起,举起大刀,用力一斩
“风炽!”
一旁的花珏见状吓得肝胆俱裂,因距离遥远他来不及赶到,只能大声叫道,希望风炽来得及躲过。“风小子,当心!”随著鸟座使的叫声,一只雄鹰破空而下,狠啄那名偷袭者的手,那人一阵痛缩,手里的刀因此掉落。
及时赶到的鸟座使与月座使,轻易地解决了风炽的危机。
“小子们没事吧?”随手解决两名挡路的人,鸟座使叫道。
“谢鸟座使与月座使,你们也没事吧?”柳熙斐问道。
“嗯。”随口应声,月琴专注于眼前迎面而来的敌人。
“哼!我鸟座使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少主你未免太瞧轻我了!包何况我还有这些朋友们呢。”他吹了声口哨,引来更多的鹰群。
但饶是鸟座使如此故作轻松,众人心底依然明白这一波波无止尽的敌人,若不想个方法,再拖下去情势极为不利。
鸟吞日当机立断,绕至月琴身旁,对她说道:
“小琴,你听我说,我明白你此时心中充满著愤怒与恨意但我拜托你,先将之放置一旁孩子也是你打小看到大的,先救孩子吧!”
“”她先是沉默一阵,直视著他,像是要看穿他对内情究竟明白几分似的,见他一双眼干净澄澈的回视,不敢看他的反倒成了她自己了。
她心中是藏有深仇大恨,但他可明白自己这些怨怒是向著谁?
别过头。她淡声道:“你别再说了,先担心自个儿吧。”
无奈鸟座使执意要她帮忙“不小琴,你分明也清楚,今日若不有所牺牲,咱们全都无法离开这儿的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你答应我,带著四个孩子活下去”再度解决两人,他压低嗓子说道。
“听我说,后山木屋里有个暗门,你等会儿带著孩子逃去那儿,按下机关后,便再也无人可进去,里头的饮水食物够你们躲上个把月了,之后时机对了,再顺著密道走,那是通往山下的路你答应我,护著孩子们离开好吗?”
“”月琴仅是不断杀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小琴?”他执意要听到她的回应。
“”“小琴,你答应我?”时间不多了啊,再这样下去,大家全都会死在这儿的。
“”月琴瞪著他,还是不愿回答,唯有犹疑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犹豫。
吞日,若是你明白今日一切都是我引来的、皆定我刻意造成的,你还会要我护著孩子们吗?你还会相信我吗?
“小琴,我相信你!”像是知道她的犹豫、她的混乱与矛盾,鸟座使仅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清楚地说道。
“走!”闻言,月使心一狠,护著四名孩子往后撤。
“鸟爷爷!”喜容在柳熙斐怀里不住的往后看“婆婆,鸟爷爷不跟我们走吗?爷爷您要丢下容儿吗?爷爷!爷爷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人人都想留下?爷爷您跟上、跟上啊!”“鸟娃儿,别哭了,你要爷爷一辈子记住你这爱哭样儿吗?小琴,帮我照顾丫头!守著少主啊!”鸟吞日对著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声叮咛道。
他其实什么都清楚,他知道小琴本名叫什么,也明白这样的要求对小琴有多么为难,只是、只是他也清楚她骨子里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所以他赌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一直注视著月琴离去的身影
像是听到他的叮咛,她身形略略停顿,再微乎其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护著这一群孩子远离这场血腥。
他细细的、牢牢的记住她离去的身影,再小心翼翼的收进心底。
最后,眼见他们可以平安离去,他才轻轻的说:“还有,希望来生我敢对著你说“嫁给我””随即一笑,轻啐道:“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风花雪月!我果然是孩子们口中的疯癫老头啊!哈哈!”
而后牙一咬,他回头面对那些杀不尽的贪婪人,豪气的笑道:
“来吧!我鸟吞日今日死守水榭门,若要追上小琴与少主,先踩过我鸟吞曰的尸首吧!哈哈!”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招来更多的雄鹰。“唉!老朋友们,拜托你们了!”
那日,被柳熙斐护在怀里的喜容,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浴血的鸟爷爷,难得正经展现高超武艺的鸟爷爷、平日与鸟爷爷在山上一同斗弄、喂食的鹰儿们、与那群笑得丑陋的江湖人
她不敢不愿不想看下去,却又好想记住鸟爷爷的身影,于是她忍著惧怕还是一直看一直看
少主哥哥轻功极好,走得好快,所以,鸟爷爷的身影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盯著,仍是渐渐缩小,终至再也瞧不见
然后,沿途的柳儿、杏儿、花姨、风伯伯惨死的尸体也是如此地映入她的眼帘,再消逝
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著一颗落下,来不及滴落便被吹过的风擦掉
她好想请风儿像吹干她的泪珠一般,也吹走这一切
将这一场恶梦吹走吹散,让大家都忘了吧
禁不住惊吓、担忧、惧意、难过过多的情绪充塞于她的脑海,终于,眼一黑,她昏倒在柳熙斐的怀甲。
“哥哥,少主哥哥,少主哥哥你醒了!”
一睁眼是刺目的光线,眼睫眨了几下适应后,映人眼帘清晰的身影是喜容担忧的神情。
她的秀眉紧皱、面容苍白,一双明亮大眼既像睡眠不足,又像是哭过一场后的红肿,直到他醒来,这一张愁容小脸才勉强破涕为笑。
忽地,柳熙斐瞠目紧张道:“容儿,你唤我什么?”
“少主哥哥。”她轻声道,眼角还闪著泪光,嘴角却绽出一朵笑花。
“你想起来了?”
自从那事之后,容儿再也不穿浅色衣裳,怕血、讨厌任何的庆祝、不爱热闹,而且还忘了水榭门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幼时那老在耳畔边打转著的“少主哥哥”娇甜嗓音,从那之后,再也听不见了。
刚刚,刚刚她却说出口了!他心里一个激动,伸手欲扯过她紧紧搂住
碰!
伴随著重物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花珏带笑的声音:
“哟!我的呆呆小徒,怎么少主一醒,你就开心的拿头撞床哪!虽然你那颗小呆头平日也没啥作用,摆著也是挺可爱的,何苦加个肿包?”
“”明明是少主哥哥害的死花珏,趁著她疼得口不能言就胡言乱语,等会就知道!喜容揉著头想着。
“容儿,你还好吧?”柳熙斐担忧的问道。
方才心里激动,倒忘了初醒的自己气力不足,才会在扯过容儿后无法控制力量的使她撞上床板无力阻止。
“还好。”只是很痛罢了,但她不想让少主哥哥在重伤之余还得担心她。“少主哥哥,那一帮贼人我们已经处置好了,我与花珏让他们服下“忘忧散”他们会忘了水榭门与柳庄的一切。”她顺道补充那日的后续结果好让少主哥哥安心静养。
“嗯那月使她呢?”确认过她没事后,柳熙斐随之而来的问题,令在场的两人稍稍舒坦的眉宇又紧紧拢上。
“关在牢里,由风炽看着。”提到月使,花珏一整方才嘻笑的神情,严肃地道。
“唉!”柳熙斐轻叹“别太折腾她了”
“少主?”
“少主哥哥能让我见一见月婆婆吗?”喜容轻声道。
担忧,愤恨、不解、难过、不敢置信、迫切期盼等种种对月使的复杂心情全写在脸上。
之前担忧少主哥哥,所以守在他的床边照料著,如今见他苏醒,她想去探探月婆婆,亲口对她问一句
为什么?
似是明白她的心情,柳熙斐仅是沉默,过了一会才对她说:“再怎么样,她毕竟是这七年来陪著咱们的月使,你若是不忍就别去了吧,别勉强自己”
“少主哥哥,我不会因此就性情大变,只不过婆婆伤你至此,我同时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敬她如昔,只有你、只有你是容儿万万不能失去的那一个”
当时她是这样坚定的回少主哥哥的。就因为如此,她才一定要问清真相,但此时前往的脚步却有如千斤重。
不想面对月婆婆哪!若说当年的鸟爷爷是无条件的溺爱她。那这七年来月婆婆便是同时扮演著严父慈母的角色,教她如何将至亲与仇人划上等号?
再如何不愿,她也已到达柳庄地牢。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她第一次进来的晦暗地方,竟是为了月婆婆
一见是她,风炽先是深深的注视她一会,而后帮她打开大牢的铁链。
“婆婆”她轻喊。
才过了几日,月婆婆竟似苍老了数十岁,但她身无外伤,想必是风炽还敬她是月使而未多加折磨,仅是将她囚禁于此。
此时她静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影丝毫无行凶后的慌乱,沉定又安稳地闭目养神。
“鸟娃儿?!你来做什么?”听见有人来,原本合眸的她睁眼,而后错愕的问道。
没想到是这丫头!她以为那群孩子必定会为了担忧娃儿的心情而不让她前来。她想过任何一个审她的人,却没有料到是鸟娃儿
最不想伤害的就是这小丫头啊唉!
“婆婆,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喜容难过的问道,因心里激动,声音微微颤著。
就算那日她看穿是婆婆,就算是她亲眼见到婆婆伤了少主哥哥的,就算婆婆自己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她还是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
“”月琴不语。
“婆婆!”喜容急切的唤道,眼神慌乱无措。
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呀!婆婆
又是一阵令人坐立难安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月琴才缓缓启口:
“那日,你听见了我恨!我恨柳谢悠杀了我的绯儿!我巴不得拿所有人的命来换我的绯儿!”一字字带著血泪的控诉、句句充满清晰的恨意与痛楚。
喜容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柳庄清除当年参与屠门的江湖门派呢?”
别说是这些年众人好不容易查出当年参与的门派,就连一些仅是有些微关联的小门小派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还有当日那三根银针据冬秀后来说,当日在外头,若非有那三根银针凑巧射在与她交手的那名歹人背上,那日倒卧在地的就成了冬秀了。
真的是凑巧吗?
凑巧到,一旦解决了当日月婆婆引进柳庄的人,当年水榭门的仇就全报了?
凑巧到,所有对水榭门、对柳庄有杀意、有贪念的人,全都在当日被一举拿下?
“”月使仍是无言以对。
“婆婆!”
“唉!”又过了许久,一声轻叹从月使紧闭的双唇中轻轻流泄而出。“丫头,你就这点不好这执著的毛病苞你鸟爷爷一模一样,心软又死心眼这些年若不是大伙儿护著你,肯定要吃亏的”见她专心的听著,她才继续淡淡的说:“我是恨著柳谢悠,但却轻忽了感情的复杂啊!”“婆婆”
“当初只是想给柳谢悠一个教训,然而,我没想到那帮人会赶尽杀绝”轻忽人性的贪婪是她的不对,她没料到引来的不是帮手,而是一群自己也控制不了的财狼虎豹。
原本她仅是想重创水榭门、除掉柳谢悠而已,就像当年柳谢悠做的一样,一报还一报。可没想到那群人像是嗜血的野兽,原本的警告变成一场屠杀
“丫头,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著你们还是恨著你们了复仇,本就是我当初进入水榭门的目的”月琴的眼中有浓浓的恨意,同时又有著深深的关爱。
当年她的绯儿惨死,为了复仇,她费了好一番精神混入水榭门四座使,伺机而动。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这期间鸟吞日竟然从外头抱了个襁褓中的小女婴回来,死赖著她要她照顾,这一照顾,让她不知不觉将对绯儿的关爱全倾注在小喜容身上了
“如果有谁要取你们的性命,那只能是我。”
“婆婆您分明无心斩草除根,又何苦这么说?”早在这七年问,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可以动手了。
“您根本狠不下心,花珏说少主哥哥那一掌,您根本未尽全力”
“是啊我无法不恨却又狠不下心”所以只好将自己逼入这样的绝境。
混在水榭门与柳庄大半辈子,许多事她多少也明白,当年绯儿的确是被她惯坏了;她的绯儿在自家里是个孝顺的孩子,但对于江湖人而言、对于无辜的百姓而言,他的的确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嗜血魔头,偷抢拐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年的愤恨因错在绯儿、因理解事实而逐渐被冲淡后,余下的是对柳谢悠恩将仇报而感到不能释怀。
绯儿是将柳谢悠当成知己般看待的啊!她怎么能忘了绯儿每日对她说到这个至交时,眼底散发的那道开心光芒?绯儿朋友不多,一旦相交便是推心置腹,所以,自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那些恨著绯儿的人,却无法原谅这个将绯儿推向死路的柳谢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善者!
然而,这一切又在她捡到鸟吞曰的手札后有了变化。
想到那本手札,她不禁摇头轻笑。谁想得到那疯疯癫癫的鸟座使竟会写这么细腻的笔记?里头除了不伦不类地写下“娶回小琴当老婆之万无一失完美计划”外,更清楚记载了将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尽数推翻的事情
当日柳谢悠再度前来“汉舞堂”是怀著一片真意,打算要帮她的绯儿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无奈被一群好大喜功的人士跟踪利用了
所以,当日逃离那场浴血寿宴时,鸟吞日那些话是真的对著她对著一心一意想复仇的秦丽妍说的。
所以,在明白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好怕因这些孩子而逐渐忘掉她可怜的绯儿。而在面对这些孩子时,她又如何能不内疚?是她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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