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里希把那辆橘黄色小玛格纳l-2型车换成三挡,加油让这辆老名牌车冲上巴塞尔出来朝南去的公路上的一道陡坡时,车发出了一种介乎呱呱声和嘎嘎声之间的打鼾似的噪音。
现在比艾里希熟悉的早晨要早得多,刚刚九点。艾里希这么早起床,离家数英里,要归功于他生活中的一位新女性。昨晚和米歇尔夫人在一起既激动,又诱人。她那辆长长的黑色林肯牌轿车在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来接她,而且就像灰姑娘一样,当艾里希在一家迪斯科舞厅的小雨篷下和她吻过晚安之后,她便从他的臂弯中消失了。
他现在回想一下,他一切都做得很得体。晚餐是巴塞尔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晚餐,酒是事先精心挑选好的,以避免像平常一样要和斟酒侍者商量,艾里希觉得这种场面太法国式了,俗不可耐。迪斯科舞厅不大,音乐声大到刚好得对着同伴的耳朵说话才行,但又没有大到引起生理上的痛苦。尽管如此,米歇尔夫人没有把来接她的轿车打发走。她,确确实实地,接受了一个晚安之吻然后消失了。
艾里希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前面的路,对专业卖弄风情的一种挖苦式的欣赏使他的笑容微微有点儿歪。
米歇尔的一切都非常专业。她昨天晚上的打扮既含蓄而又外露,就像她的谈话一样,既亲密而又置身事外。她非常擅长同时发出“靠近点儿”和“请你保持距离”的信号。
而且,当然,他现在也提醒自己,她太有经验了,他的任何一种更有经验的方法,她都不会上当。知道了这一点,他就或多或少地恢复到自己的本色,不很正经。正经多用于他和马吉特相处。他还没有决定——但是这两天就会决定——他用哪种方法把米歇尔弄到他二楼的床上。花功夫是值得的。
她不像马吉特那么瘦。马吉特像衣裳架子似的。不过艾里希并不太在意体形。他或许不忌五湖四海,但他还是个瑞士人,还是喜欢更丰满的女人。米歇尔更丰满。她的腿几乎和马吉特的一样长,但是躯干要短,乳房饱满,微微向后背隆起,以至于艾里希手痒得直想去摸摸。她的脸不丰满但是宽,加上宽下巴和马扎尔人式的颧骨,一种永远不会老的脸。
考虑到米歇尔的职业,还真幸亏如此。米歇尔夫人的职业就是年青。
谣传说她是医生,有从维也纳的一家教学医院获得的一个合法的医学学位。据说她是匈牙利人,不,荷兰人,不,意大利人。人们肯定她至少结过两次婚,或者三次。她最后一个丈夫其实就是姓米歇尔。据说她已经四十多了,不,三十六,不,四十八。据艾里希所知,米歇尔夫人聘请了两家极为昂贵的公共关系公司,一家在巴黎,一家在纽约,以确保她在公众面前是个诱人的谜,就像昨晚她给艾里希留下的印象。
但是她的温泉疗养院,她的诊所和她的治疗方法,则远没有这样的神秘。实际上正相反,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最初是通过妇女杂志滚滚而来,这类杂志除了在女朋友的闺房中之外,艾里希极少看。这些看了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文章强调通过各种各样的物理的、化学的、心理学的方法达到返老还童。
但是后来她的消息也出现在其他媒体上:新闻杂志,为外行编写的科学刊物,报纸,甚至电视纪录片,她的宣传人员所使用的杠杆就是争论。
不知什么缘故——艾里希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怎么安排的——在伦敦电视上播放的一个傍晚电视采访中,一位英国杰出的医生和老年病专家被引诱攻击米歇尔夫人的声誉。电视采访一播放,对米歇尔夫人的猛烈攻击立刻招致她以前的几十位病人(或者是客户?)以重磅炸弹、冷枪和毒气进行的超杀伤力的反击,这些人不仅杰出,而且受人爱戴,有些人还有头衔。
国际级的电影明星为她唱赞歌。人们谨慎地提到像戴高乐、庇护十二世、毕加索以及其他永垂不朽的天才的名字,让人们想到了遥远璀璨的星河。
远处,在平扫过低丘的晨曦照射下,艾里希现在可以看见由大大小小的房子构成的米歇尔疗养院建筑群。这是米歇尔夫人医疗网的重要疗养诊所。这里主要是用作绝密的研究工作,但是在这里一样可以找到她的每一样抗衰老疗法的武器。
艾里希不知道为什么米歇尔今早请他来看她。如果是想给他留下进一步的印象,大可不必如此。如果是想接着调情,诊所在艾里希看来并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他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还不如他对她的年龄猜得准。她可以露出、做出比他小的样子,昨天晚上也偶尔这样。她比他大似乎可以肯定,但是大多少他就说不出来了。五年?十年?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通过交谈也知道得不多,只是证明了她的性经验比他毫不逊色。但是经验在几年内就可以填满,所以这对他还是个谜,而她知道会如此。
玛格纳打鼾似的冲上另一道坡。一堵由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经过装饰的石头砌成的高墙将米歇尔疗养院围了起来。这些石头都被弄成正方形,彼此整齐地嵌合在一起,有一个高个子男人那么高。在墙头上每隔一米栽着一根粗粗的熟铁柱。
铁柱之间有焊成m形的细一些的熟铁杆,有效地挡住了墙头不让人进来。当然,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看不见铁杆的最上面一层仔细地缠有带倒钩的铁丝,但是不速之客受了皮肉之苦以后就该知道它的存在了。
当车在盘旋的路上一英里一英里地向大门驶去的时候,看着这孤零零的建筑群,艾里希的感觉好像是个打不破的空间。那堵墙很可怕,但不是一本正经。它是设计来御人于墙外的,而非阻止人从里向外逃跑。
几栋建筑物的规模都差不多。两栋中等大小的别墅。其他的都是一层的砖房,坐落在自己的一丛白桦、自杨和铁杉林中。那感觉就是一个孤独的小村,就像是玛利安图瓦内在凡尔赛的空地上建造的阿莫村,宜人、宁静而豪华。
一块非常小的牌子上同样的说明却用了四种文字表达,告诉艾里希把车停在门房前几米处。他看到车的前轮碾过人行道上的某种机关盘。
立刻,两个小摄像机上的红灯亮了。一台带长镜头的摄像机似乎聚焦在玛格纳的牌照上,一台对准整辆车。一个穿着矢车菊蓝制服的警卫踏出门房。这身制服很像表现普法战争的音乐喜剧中合唱班的男孩子穿的衣服。
他站了一会儿,眼睛盯着艾里希,似乎是在等什么信号。信号终于来了。甚至隔着老远艾里希都能听到尖尖的嘀、嘀、嘀三声。警卫站向一边,手华丽地一挥,好像是在舞动一条看不见的披肩,示意艾里希可以驶进温泉疗养院里面。
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又在艾里希的脸上刻出了一道新的v形。他对具有高度技巧的演技的欣赏,超出了任何其他瑞士人所能允许的程度,甚至他自己所允许的程度。
他把橘黄色的车开到支撑着一座大过车厅的两根科林斯式柱子之间。当他关掉发动机,准备用老办法下车——也就是一条腿跨出没有打开的车门——的时候,另一个穿着音乐喜剧蓝制服的警卫出现了。他碰了碰自己那顶法国圆顶帽的黑色皮帽檐,说道:“洛恩先生,请!”
艾里希把玛格纳的钥匙交给他,走上一道宽阔的石级。又一个穿着矢车菊蓝制服的合唱班的男孩荡开巨大的、嵌在抛光的黄铜框中的斜棱平板玻璃门。“欢迎光临,洛恩先生。”
艾里希停下来打量着这个地方,将眼睛从早晨的阳光调整到相当暗的巨大的门厅内。两道弧线形楼梯通向二楼。从工艺上看,艾里希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纪的东西,重新用米灰色油漆漆过,漆得很好,像这几堵墙一样。这颜色似乎在传达一种淡淡的羞愧。
艾里希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它白倒是够白,适合温泉诊所,但却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白。加进了一种淡淡的桃红色调子,使得楼梯和墙看上去就像一位年轻的处女在听了一个仅只是稍微有点儿不合适的笑话以后的面颊。
他扫视了一眼一长排的壁灯。每只壁灯上都装有两只低瓦数的火焰状灯泡,有圆形的灯罩挡着。这些灯发出的光线也是晕白的。由于有几百只灯泡,其结果就是没有影子,一切都沐浴在青春之中,甚至刚挖出来的木乃伊在这里也会显得楚楚动人。
淡黄色的地板是由大小不一的栋木板拼成的,由于涂着清漆,故而黄中带点儿粉色。在宽阔的地板那头,一张大而薄的玫瑰色大理石板似乎离开地板飘浮在半空中,有桌子那么高,当艾里希的眼睛熟悉了这无源无影的光线时,他看见了支撑着大理石板的璐塞特桌腿,和坐在这张显然是接待台的后边的那个漂亮姑娘的胳臂肘。他走了过去。
“早上好,洛恩先生。”当他跨过离玫瑰大理石板约有两米距离的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时,她开口说道:“夫人正急切地盼望着你的光临。”
她站了起来。一个娇小的姑娘,二十岁出头,浅黑色短发,一张绝对洗净了化妆品的脸。“不巧的是,”她接着说道(她在使用“不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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