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萨诺去开那个把他的作品改编成电影剧本的洽谈会,我则在拉斯维加斯聚旧。科里要我把奥萨诺也带到拉斯维加斯来玩,但我怎么也没办法说服奥萨诺这么做。几天后,我只好坐飞机前往洛杉矶,以便陪奥萨诺飞回纽约。
来到贝佛里山大酒店的套间,只见奥萨诺正因为觉得电影界怠慢了他而怒火中烧,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时间都可怕。令我困惑的是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世界著名人士?这位文艺界的宠儿,从伦敦到新德里,从莫斯科到澳大利亚的悉尼,都受到国宾式的热烈欢迎,他在30多种语言区域,包括各种斯拉夫语种都享有盛名。可惜不知道出于哪种原因,用他的作品改编的所有电影都赔钱,对于这一窘况,他当然避而不谈。
还有一件事让奥萨诺心烦,那就是他的自尊心使他无法忍受电影导演比作家更受器重的现实。奥萨诺本来想安插他的女朋友在影片中扮演一个小角色,但是人家不答应。这已够让他恼火了,更使他生气的是连摄影师和一个二流演员都能安插各自的女友在影片中扮演角色,也就是说,他们待他这个大作家还不如一个摄影师和一个二流蹩脚演员!我希望能在他发怒捣毁电影制片厂,最后被逮捕入狱之前就把他弄上飞机,可是我们还得在洛杉矶呆上一天一夜才能乘第二天的早班飞机走。为了平息他的怒火,我特意陪他到他在西海岸的代理人那里去。这个代理人是个嬉皮士式的人物,爱打网球,在娱乐圈有许多客户,身边围着一大群美艳无比的女友,名字叫多兰-路德。
可以说,为了奥萨诺的事,多兰已经尽了力,只是当灾难即将来临时,什么力量也无法抗拒。
“你晚上必须出去散散心,”多兰说“去轻松一番,吃顿美食,找个美女做伴,就当是一个小小的镇静剂嘛,这样晚上你就能睡好觉了。也许还要一片避孕丸。”多兰在妇女面前温柔体贴,优雅极了,但当他面对男人时,又把女人贬得一钱不值。
奥萨诺努力控制住自己心猿意马,装模作样地表现出并非情愿就范,因为他毕竟是一个世界著名的作家,一个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怎么能像个毛头小伙子那样一口答应和女人鬼混呢?不过,多兰-路德这位代理人也是位老手,经常和奥萨诺这类人打交道,对奥萨诺的心思了如指掌。他自称曾为一位国务卿和一位总统还有一位能把数以百万计的宗教信仰者召唤到圣堂的全美国最大的传道者等大人物介绍过女伴,那个道貌岸然的传道者原来是个世界拔尖的色中饿鬼。
看着代理人高明地抚平奥萨诺那颗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也真有趣。他的手法完全不是拉斯维加斯式的,赌城的人是直接送风尘女子到客人的房间去,就像送比萨饼一样,而现在则是要讲究高雅档次。“我认识一名绝顶聪明的女郎,她渴望见你一面。”多兰对奥萨诺说:“她阅读过你所有的作品,认为你是美国最伟大的作家。我可不是乱说的,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烟花女子,她获得过加州大学的心理学学位,还在电影公司有股份,从而可以签约写电影剧本,她是你的最佳人选!”
相信他不敢愚弄奥萨诺,奥萨诺也明白现在该轮到他表演了,于是装出半推半就的样子来答应干这件他求之不得的事。当多兰拿起电话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样的安排很好,但我必须和她造爱吗?”
代理人正在用铅笔拨电话,抬起头来回答他:“你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
奥萨诺立刻问:“你这个数据从何而来?”
当别人在他面前谈起数据时,他总是做出这样的反应,他恨数据,甚至认为股票市场的报盘数据是纽约时报捏造出来的,比如他们的ibm股票明明只能卖290,为了便于出售,就有意公布价格为295。
多兰惊讶地停止拨号,说:“自从我认识她以来,派她和五个人出去过,其中四人和她造了爱。”
“那是百分之八十。”奥萨诺纠正他。多兰又重新拨号,听到有人接电话,他就靠在转椅的背上,对我们眨眨眼,然后进行他的演出。
我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棒极了——声音柔和热情,笑声富有感染力。
“凯瑟琳,”代理人温柔地说“你是我最欣赏的客户了。前几天我和那个准备与克林特-依斯特伍德合作拍西部片的导演交谈过了,你能否相信他自去年面试过你以后,至今还记得你?他说你的朗读比谁都强,遗憾的是他必须依照名单行事,影片拍成后,他更后悔没有录用你。无论如何他明天想见你一面,上午11点或者下午三点都行。我以后再打电话给你以便确定时间,行吗?我有预感,这将是个好兆头,我认为你的机会来了,你必将有所突破!我不是说着玩的。”
他倾听了一会儿对方的答话,又说:“是的,是的。我认为你一定会演好那个角色的,而且一定会很出色。”在通话过程中,他对我们又是挤眉又是弄眼,使我觉得很讨厌。
“是的,我一定会把意见提出来,让你扮演这个角色。喂,你能否猜得出谁在我的办公室?不,不,他是位作家。告诉你吧,他是奥萨诺!不,我不是在开玩笑,千真万确,真的是他。信不信由你,他碰巧提到你,当然,他不是提到你的名字,我们当时正在谈论电影,他提到你在城市死亡里所扮演的那个小角色。有趣吧?是的,他是你的影迷。是的,我告诉他你喜欢他的作品。我有个绝妙的好主意,我今晚将和他到察森餐馆吃饭,你愿意来给我们的餐桌增辉吗?太好了,我将派轿车八点去接你。好的,宝贝,我肯定他会喜欢你的。他并不喜欢那些小明星,不喜欢那种类型的人,他只是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我认为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好的,再见,我的心肝!”
代理人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对着我们得意地笑着说:“她是个好姑娘!”
看得出来奥萨诺对代理人的这场表演感到沮丧,他真心实意地喜欢女人,看到她被欺骗,颇感难过。他常说他情愿被女人骗,而不愿意去骗她们。有一次,他把自己恋爱的哲学向我交了底,说明自己宁可当受害者的原因。
“要这么看问题,”奥萨诺说“当你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即使她在哄你,你也是一个受益者。真正得到快感,得到享受的是你,而她则是在打发难熬的光阴。她是在工作,你却是在寻欢作乐,所以当她最后和你分手,当你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你时,你又何必去抱怨呢?”
天晓得他的哲学当晚就受到了考验。他不到半夜就回来了,打电话到我的房间来,接着就进来喝一杯,告诉我他和凯瑟琳交往的过程。那天晚上凯瑟琳和人上床的百分比下降了。本来,她充分施展出热情迷人的褐色美人的魅力,哄得奥萨诺心花怒放,使他明白她的确爱他,崇拜他,所以一知道将和奥萨诺共进晚餐,就兴奋得不得了。多兰看出了苗头,喝过咖啡就溜走了。可是就在奥萨诺和凯瑟琳打开最后一瓶香槟酒,准备回旅馆干正经事的时候,奥萨诺的倒运开始了。最后为了自尊心,他不得不强忍着,放弃了她。
坏了奥萨诺好事的是好莱坞的一个异乎寻常的男影星。此君名叫迪奇-桑德斯,曾经获得奥斯卡金像奖,并在六部成功的影片中有过骄人的演出。他的最特别之处在于他是个佛儒,听起来侏儒不怎么的,不过这一位的形象却不差,仅仅是个头矮得不正常而已。作为一个侏儒,他算得上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你甚至可以说他是个缩小了的詹姆斯-汀。他面对女人时,脸上总是充满忧伤而又甜蜜的微笑,所以往往可以收到预期的效果。她们无法抗拒他,就像多兰在事后所说的那样:水性杨花的女性是没有办法抵挡住一个英俊的侏儒的诱惑的。
因而当迪奇-桑德斯单独一个人走进餐馆时,奥萨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走到他们的餐桌前,停下来和凯瑟琳打招呼。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她在他的一部影片中扮演过一个小角色,不管怎么说,凯瑟琳崇拜他的程度超过对奥萨诺的一倍。奥萨诺醋意大发却又不得不由着她去和他调情,最后自己孤零零一人灰溜溜地回了旅馆。
“这个混账的城市,像我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都会败在一个该死的侏儒手下!”这几天一连串的打击实在使他伤心极了。在这里,他的名声一钱不值,他的普立兹奖和全国书籍奖也无足轻重,他甚至还不如一个侏儒戏子!这真叫他受不了。我不得不把他扛回他的房间,放他到自己的床上去,末了还要不停地安慰他说:“听着,他不是个侏儒,他只不过是个小矮个而已!”
第二天早晨,我总算和奥萨诺登上了飞回纽约的波音747客机。他仍然郁郁不乐,原因不只是他把凯瑟琳与人上床的百分比降低了,还因为这里的人把他的小说改编成拙劣的电影剧本,而他明明知道这一点也无可奈何,所以他在机上的心情恶劣,在飞机起飞前就向空姐强行索取威士忌酒。
我们的位置非常靠近驾驶室,有两个精瘦且傲慢的中年夫妇坐在临近过道的位置上。那个男人满脸沮丧,一副被打败后哀怨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是他仿佛生活在自己罪有应得的私人地狱里。说他罪有应得是因为他表情高傲,衣着华丽,目光邪恶。他正在受苦,也想让他周围的人统统受苦,似乎以为人们愿意和他那样忍受这种痛苦。
他妻子的模样十足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古典式妇女,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两人都很富有,但是她比他更有钱。他们从空姐手里接过菜谱的姿态以及冷眼看着奥萨诺呷非分索取来的酒时的表情,均在显示他们目空一切的德性。
那女人靠第一流的整容手术才保住了她的美貌,又靠每日照射紫外线灯和沐浴南方的阳光来保持她那均匀的褐色皮肤。她那张永不满足的嘴巴也许是所有女人中最丑陋、最让人恶心的部分了。在她的脚边,就是靠近隔开驾驶舱那面墙的地方,有个金属丝编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非常漂亮的法国狮子狗。狗的鬈毛是银色的,眼睛周围的睫毛形成环状。它的嘴是粉红色的,头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丝质蝴蝶结。它的尾巴也很美丽,也系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在那里不停地摆动着。这条小狗真是幸福极了,样子也可爱极了,狗的主人更是明显地流露出以拥有它而自豪的感情。每当那个男人看狗的时候,表情都相对变得温和一些,那女人表现出来的神情则不是快乐,而是以拥有它为骄傲,就好像是一个丑陋不堪的老妇人傲慢地把自己那美貌的女儿介绍给市场似的。每当她伸出手来让小狗忠实地舔时,脸上的那副神情就好像是教皇伸出戒指来让信徒们亲吻一样。
奥萨诺的一个绝招就是尽管他看着别处,也能够把周围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他低头弯腰坐着,双目注视着手中杯子里的残酒,却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情愿让那条小狗也不要那个女人舔我!”喷气式飞机的轰鸣声使坐在过道对面的女人不可能听见他所说的话,但是我仍感到紧张。她一直冷冰冰地对我们怒目而视,也许她习惯了用这副样子来看周围的人。
我为自己曾经如此苛刻地在心中谴责她和她的丈夫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他们两个毕竟也是人嘛,我为什么只凭猜测就把他们贬得这么低呢?因此我对奥萨诺说:“也许他们并不像他们的外表显得的那么坏。”
“不,他们就是那么坏!”他回答道。
我觉得他不该如此随便地下这种结论,这会显得他心胸狭隘,很有点沙文主义或种族主义的倾向,但是他这个人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因而我也不怎么在意。当漂亮的空姐伺候我们吃饭的时候,我还给他讲拉斯维加斯的故事,他无法相信我曾经是个堕落的赌徒。
我不理睬坐在过道那边的人们,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兴趣盎然地对他说:“你知道赌棍们把自杀称作什么吗?”“不知道。”奥萨诺回答。我微笑着告诉他:“他们把它叫做大么点。”
奥萨诺摇摇头。干巴巴地说:“那不是很妙的说法吗?”
我看得出他对这个胡闹的说法不感兴趣,但我还是继续说下去:“佐顿自杀后的那天早上,科里就是这么对我说的。科里下楼来说:‘你知道那该死的佐顿干了什么蠢事吗?他从衣袖里抽出了大么点,那混蛋使用了他的大么点。’”我停顿了一会儿,想不到数年后记忆还那么清晰。有趣的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记住这个说法,或者记不清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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