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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儿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脸可以控制住了,不再由于生气而抽动了。
“你今天去看看咱老子,好吧?”
她没有吭声。他又补充说:“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咱老子,因此我就想顺便带你去。”
她摇摇头。
“我不想让老人看到我是这个样子。我下一个星期来。”
“好吧,”桑儿说。
他抓起她家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我想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把伤治一治。你可得多加小心,还有几个月你就要生小孩了?”
“还有两个月,”康妮说。“桑儿啊,请你别插手。请别插手。”
桑儿放声大笑。他的脸上仍然杀气腾腾。他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的孩子在出生之前就变成孤儿。”他在她那边未受伤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这所公寓。
在东边第一百一十二街,有一长串小汽车并列地停放在一家糖果店门前靠近人行道的地方,这家糖果店就是卡罗瑞泽经营的赌注登记业务总部。在这家糖果店前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当父亲的在同小孩玩,把皮球扔来扔去。当父亲的想在星期天早上带着孩子坐汽车兜风,同时在他们下赌注的时候陪着孩子。他们看到卡罗,瑞泽后就不再玩皮球了,各人给自己的小崽买了些冰淇淋,好让小崽安静,然后就开始研究登载着棒球投手名单的报纸,挖空心思地琢磨今日可能获胜的棒球队能赢几分,再决定怎样押赌注才能获胜。
卡罗走进糖果店最后面的大屋子里。他的两个赌注登记员一个是名叫萨里拉各斯的瘦小而刚健的小伙子,另一个是名叫寇奇的高大而结实的小伙子。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始。他们把很大的横格纸簿放在前面,等着登记赌注。一个木架上放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十六个棒球大联队的名字,每两个队排在一起,以表明哪个队同哪个队比赛。在每对队名后面划个方块,准备记录比分。
卡罗问寇奇:“今日糖果店的电话线路是否已经搭上,是否可以进行窥听?”
寇奇摇摇头。“窥听线路还没有搭上。”
卡罗走到挂在墙上的电话跟前,拨了一个号码。他在抄录“线索”即那天所有的棒球比赛的比分。萨里拉各斯和寇奇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他挂断了电话,走到黑板跟前把每场比赛的比分用粉笔写在黑板上。那两个人仍然注视着地,他们早已得到了线索,只是卡罗不知道而已,他们注视他,实际上是在监视他的工作。卡罗在于这项工作的第一周,把比分转抄在黑板上时抄错了数字。结果给所有的赌徒造成了梦寐以求的机会,两头不吃亏。也就是说,一方面以他抄错了的比分差距向他押赌注,同时另一方面又以那个棒球队的实际比分差距向另一个赌注登记,入押赌注,结果赌徒怎么也输不了,唯一输的就是卡罗的赌注登记账本。这个错误造成了那一个星期赌注登记帐本上六千美元的损失,同时也证实了老头子对他女婿的判断。他吩咐说,卡罗的一切工作必须事前加以检查。
在正常情况下,考利昂家族中的高级成员绝不会过问这么细小的事务。在他们那个顶层下面至少还有五个绝缘层。但是,因为这场赌注登记工作是用来考验女婿的,所以,一直置于汤姆黑根的直接监视之下。每天都有一份报告直接送给他。
内部消息张贴出来了。赌徒一窝蜂似地拥进糖果店的后屋、争着把比分差额摘抄在报纸刊登的棒球比赛场次和可能的投球手姓名的旁边。有些人手里牵着自己的孩子,抬头瞅着黑板。有一个人,他押的赌注很大,低头看着手中牵着的小女孩,逗趣地问:
“你喜欢哪个队,蜜蜂队,巨人队,还是海盗队?”
小女孩给那些稀奇古怪的队名迷住了,答非所问地说:“巨人队比海盗队更强吧?”
当父亲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两个赌注登记员的前面,人们开始排队了。登记员填满了一张就撕下来,顺便用那张纸把收到的钱裹起来,递给卡罗。卡罗回头从屋子的后门出去。上了一段楼梯就到糖果店老板住的一套房间。他把赌注情况用电话报告给自己的电话中心站,把钱放进镶在墙里的保险柜里,这个保险柜是由特别宽大的窗帘遮盖着的。接着,他把那张赌注登记单烧掉,然后把纸灰倒进厕所便桶里。
因为清教法规有规定,星期天的文体比赛下午两点之前都是不能开始的,因此,第一批押赌注的人,即那些有妻小的男人,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赌注,赶口家,把自己的妻小带到海滨去玩。等这些人走了之后,慢慢来的是那些单身汉赌徒,还有那些把自己的妻子儿女丢在闷热的市内公寓里的死心塌地的赌徒。那些单身汉赌徒都是大赌徒,他们押的赌注比较大,使卡罗的星期天成了加班加点的大忙日的正是这类赌徒。不过有些结了婚的男人从海滨打电话来,又想把自己输掉的钱捞回来。
下午一点半光景,押赌注的人慢慢地离去了。因此,卡罗和萨里拉各斯可以出来透透新鲜空气。他们在看小孩子们玩儿童棒球。这时,一辆警车开过去了,他们没有放在心上。这个赌注登记站在这个区有非常硬的后台,本区警察是不会去碰它的。要袭击这个赌注登记站一定得最高层下命令;即使最高层下命令,命令还没有传下来,早就有人通消息了。
寇奇也出来了,坐在他们两个旁边。他们三个瞎聊了一会儿,谈的是棒球和女人。卡罗笑了一笑说:“我今天又不得不打老婆,教训她要懂得谁是一家之主。”
寇奇随随便便地说:“如今她已经给打得发胀了、是不是?”
“哈哈哈,我仅仅在她脸上掴了几个耳光,”卡罗说“并没有伤着她。”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她自以为她可以骑在我的头上当老子,任意摆布我。我呀,才不吃这一套哪。”
还有几个赌徒也在附近,吹大牛、议论棒球。另外几个赌徒站在赌注登记员和卡罗上面的台阶上。突然,在街上玩儿童棒球的小孩子散开了,一辆小汽车尖声怪叫地向着这个街区开过来,在糖果店门前“嘎”地一声停住了。车还没有停稳,一个人箭也似地冲了出来。大家都给吓瘫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桑儿考利昂。
他那浓眉大眼的丘比特型的面孔、加上他那厚厚的弓形嘴唇,实在是一副可怕的愤怒的凶相。一眨眼工夫,他就奔到了门口台阶,一把卡住了卡罗瑞泽的喉咙,把他从人群中拖出来,想把他拉到大街上去打,但是卡罗用他那粗壮的胳膊抱着台上的铁栏杆,死不松手。他把头缩下去,藏在耸起的两肩之间。他的衬衫给撕破了,一些碎片在桑儿的手里抓着。
接着出现的镜头也实在令人恶心。桑儿一面用拳头打这个缩头缩脑的卡罗,一面用他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沙哑的声音咒骂。卡罗呢,别看他个子很大,却一点也不敢反抗,也没有叫喊着求饶。寇奇和萨里两个人都不敢拉架。他们以为桑儿要把她妹夫打死,不想陪他去见上帝。那些玩儿童棒球的孩子们刚才还咒骂那个把他们吓散了的司机,这时也在旁边看热闹,觉得又怕又有趣。他们都是些倔强的孩子,但是看到桑儿那种杀气腾腾的样子,都吓得鸦雀无声了。同时,另一辆汽车停在桑儿的汽车后面,从车里跳出了他的两个保镖。他们两个看到此情景,也不敢拉架。他们机警地站在那儿;要是哪个旁观者竟蠢得去帮卡罗的忙,他们就准备为保卫他们的首领而战。
这个镜头之所以令人感到恶心,就是卡罗那彻底屈服的可怜相,但是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保住了性命,他用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因此桑儿无法把他拽到大街上去。尽管论体力,他同桑儿不相上下,他仍然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听任桑儿的拳头冰昏似的落在他的光脑壳上和脖子上,直到桑儿的怒气渐渐消下去。桑儿低头望着他,骂道:
“你这个杂种,你再敢打我妹妹,下次我就宰了你。”
这些话使紧张的气氛松缓下来。因为如果桑儿真想宰了这个人,他就不会发出这种威胁了。他无可奈何的威胁,正好说明他不会这样做。卡罗不敢正视桑儿,仍然埋着头紧抱着轶栏杆,他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直到桑儿坐上汽车呼啸而去”他听到寇奇用他那奇特的父亲般的声音说:
“好啦,卡罗,还是回糖果店里去吧,别让人家再看咱们的笑话了。”
直到这个时候,卡罗才敢从他那靠着石台阶的蹲伏姿势中解脱出来,双手从铁栏杆上松开,站起身。他可以看到孩子们在端详他,这些孩子脸上的表情,就像人们在目击一个不顾人格而忍气吞声的人的丑恶表演时,脸上呈现的那种凝视而厌恶的表情。他晕头晕脑,与其说是由于挨打,还不如说是由于惊恐。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使他浑身不由自主了。尽管大拳头像冰雹一样,他受的伤并不很重。他听任寇奇领着他走进糖果店的后屋,给他脸上放了些冰。他的脸虽然没有伤,也没有流血,但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疙瘩。恐惧情绪这时减退了,而他遭到的屈辱使他的胸口感到恶心,所以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寇奇扶着他的头,让他往洗涤槽里吐,他好像醉得不省人事了,然后又扶他上楼,到一间卧室里让他躺下。卡罗一直没有注意到萨里拉各斯已无影无踪了:
萨里拉各斯步行到第三路,用电话向罗科拉朋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罗科平心静气地听完了这个消息,然后他又打电话向他的司令彼得克莱门扎汇报,克莱门扎像猪一样哼了一声,说:“哦,该死的桑儿,该死的脾气。”但他的手指早已喀嚓一下按住了架电话机的叉簧,这样罗科也就绝对听不到他的牢骚话了。
克莱门扎打电话给长滩镇找汤姆黑根接电话。黑根沉默了一会儿,说:
“赶快派你手下的几个人坐汽车到通往长滩镇的路上巡逻,以防桑儿给来往的车辆阻住或遇到什么事故。当他气得发疯的时候,他就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干的什么鬼事。也许咱们在那一边的朋友会听到他进城了。但这根本说不准。”
克莱门扎疑虑地说:“等我派出的人到达那一条路上,桑儿可能早已回到家里了。塔塔格里亚家族派出的人也准会扑个空。”“这我知道,”黑根耐心地说“要是发生不寻常的事故,桑儿可能受阻,你还是尽量想办法吧,彼得。”
克莱门扎勉强地打电话给罗科拉朋,要他组织一些人和汽车,把通向长滩镇的路监视起来。他也亲自出马,还从驻扎在他家的警卫排中挑选了三个人,一同出发,过了“大西洋海滩桥”直奔纽约市。
在糖果店前游来游去的赌徒中,有一个是塔塔格里亚家族雇佣的密探,马上打电话同他的交通员联系,但是,塔塔格里亚家族还没有作好战争准备,而那个交通员只得通过一个个绝缘层,最后才能到达同塔塔格里亚有联系的兵团司令。等到上下联系通时,桑儿考利昂早已安全返回长滩镇,返回林荫道,就要面对他父亲的勃然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