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这么做是为了消除我的同胞的恐惧。”肯尼迪说“这是我最主要的考虑。我乐意看到的是你永远被关在监狱里。所以说,我没有义务非这么做不可。”
“那你为什么还要承受这种痛苦来说服我呢?”雅布里问。
“敷衍了事地执行我的职责并不是我的本性。”肯尼迪说,而且看出雅布里也在开始注意这一点,相信他是个有道德的人,是个在他的道德范围内可以信赖的人。肯尼迪又想起了特蕾莎,想起她对雅布里的友善的轻信。他接着对雅布里说:“你对于你的人策划了原子弹的爆炸的说法不是十分恼火吗?好啦,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洗清你和你的同伙的名声,为什么不干呢?你是害怕通不过这个测试吗?当然这总是有可能的,我这么想,虽然我并不是真的相信。”
雅布里直视肯尼迪的眼光“我不相信有谁会原谅我对你的所作所为。”
肯尼迪沉默不语,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没有受骗,这正是美国腐朽之处。为了达到卑鄙的政治目标提出这么一个肮脏的交易。
过去的六个月,雅布里一直被完全隔离受审,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肯尼迪继续施加压力道:“接受测试是你获得自由的唯一希望,当然还得看你能否通过。”
肯尼迪叹息说:“我不原谅你,但我理解你的行为,我知道你觉得你这样做是为了推进我们的世界。我现在也是一样,我做我份内的事。我们是不同类型的人,我不会做你做的事。而你呢,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也不会做我现在做的事,让你获得自由。”
他看出他说服了雅布里,这几乎使他感到难过。他使出了全部才能、全部扭力、全部真诚认真的表情,不断地进行游说。他活灵活现地说明了雅布里过去是怎么个形象,他自己了解的那个形象。为了让雅布里深信无疑,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当他看到雅布里的脸上显露出怜悯和轻蔑的笑容时,他知道他终于成功了,他获得了雅布里的信任。
雅布里接受了使用pet检测仪的审讯,此后又被转交给了联邦调查局关押。肯尼迪在和他谈话四天之后,又与西奥多-塔比一起去看他。
雅布里完全没有束缚,连镣铐也没戴。
三个人静静地坐着,喝一口茶,吃一块饼干。肯尼迪审视着雅布里,这个人的脸没有变,这是一张敏感的脸,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但仍然显得快活,他几乎不说话,只是象在解答什么难题似的疑惑地看着肯尼迪和塔比。
他看起来心满意足,似乎知道他是谁。雅布里洋溢着纯洁无邪的笑脸,使肯尼迪不能忍心再看他,终于离去。
更为痛苦的是对克里斯蒂-科利做出的决定,这也是克里斯蒂始料不及的。弗兰西斯-肯尼迪单独把他召到了黄色椭圆形办公室会谈。
肯尼迪开门见山、平静地说道:“克里斯蒂,除了我的家人之外,谁也没有你和我更亲近了,我想我们俩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所以你会理解在我就职下届总统之后,我必须请求你辞职,希望你在适当的时候向我递交辞呈。”
科利看着这张挂满温柔的微笑的英俊的脸,不敢相信肯尼迪不作任何解释就要把他一脚踢开。他沉着地说:“我知道我有时有点急躁,但我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保护你。”
“你有意让原子弹爆炸,本来你可以阻止的。”
克里斯蒂-科利非常冷静地考虑着他眼下的处境。他再也感觉不到对肯尼迪的深厚感情,再也不会有什么仁义之情、正义之感,一下子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失去了信心。他突然明白了他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重担,哪怕是在私下也好,弗兰西斯-肯尼迪必须对过去做下的事情分担责任。
科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双他熟悉的浅蓝色的眼睛,寻找着慈悲。
“弗兰西斯,是你要我那么做的,我们俩都明白只有那样才能救你。我知道你做不了决定,你大虚弱了,根本不堪一击。弗兰西斯,不要谴责我,不要裁决我,他们要把你赶下台,你受不了,你几乎要绝望,而当时我是唯一能看清这一点的人,眼看他们会把雅布里放走,让美国遭受耻辱,而你女儿的死也就永无报仇雪恨之日了。”科利歇一口气,惊讶地发现肯尼迪看着他,压根儿无动于衷。
肯尼迪说:“这么说你认为我当时想的是报仇?”
“也许不是对雅布里,”科利说“对命运。”
“你可以呆到下届政府就职之后,你功劳难泯,但你是一个危险点,是众人的靶子,必须让你消失,我才能理清局面。”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认为我想让您做那事,你认为我的行动是为了报仇,克里斯蒂,你错了。”
克里斯蒂-科利神思恍惚,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觉得自己好象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样。他说:“弗兰西斯,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们一直情同手足,我总是能感到这一点,我们确实象亲兄弟。正因为我把你当作兄长,我才救你的,我做出了决定,我犯下了那桩罪行,我可以让世人谴责我,而不是你。”
弗兰西斯-肯尼迪叹口气,说:“我不怀疑你的忠诚,克里斯蒂。
但是在下届政府开始之时,你必须走。这事没有再讨论的余地,以后就不提了。”
“那样做是为了救你。”克里斯蒂喊道。
“对,是你那样做的,”肯尼迪说。
克里斯蒂回想起四年前十二月初的一天,新当选的美国总统弗兰西斯-肯尼迪在佛蒙特修道院外等着他时的情景。那时肯尼迪消失了一个星期,报界和肯尼迪的政敌纷纷推测说他病了,他在接受心理治疗,他陷入了秘密的风流韵事之中,但只有克里斯蒂。
科利和佛蒙特修道院院长两人知道真情:弗兰西斯-肯尼迪隐居在修道院里,深切哀悼他刚刚离世的爱妻。
那是在肯尼迪大选中获胜一个星期后,克里斯蒂驾车把肯尼迪送到了位于佛蒙特州怀特河河口的修道院,修道院院长在门口迎接他们,他是唯一知道肯尼迪真实身份的人。
修道院的修士们与世隔绝,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甚至与附近城镇的联系,他们唯一与之沟通的是上帝和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他们修行的一条戒律是发誓保持沉默,除了祷告或因什么事故受伤而喊叫外,他们几乎不讲别的话。
只有院长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些报纸,看电视新闻是他的一项经常性娱乐活动,他尤其对晚间电视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感到着迷,常常好笑地想,自己木就是上帝的节目播音员之一吗,他时时以这样的想法提醒自己应有必要的谦卑。
汽车在修道院门口停下来,院长穿着破旧褐色长袍和草鞋的修士陪同等候他们。克里斯蒂从车后拿出肯尼迪的行李箱,看着院长和肯尼迪握手。院长看起来与其说是一个神甫,更莫如说象一个酒馆老板,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来宾,咧着嘴呵呵笑着欢迎他们。当他被介绍给克里斯蒂时,他开玩笑地说:“你干嘛不一同呆在这儿呢?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每天说那么多话一定很累吧?在这儿安安静静地休息一周不是挺好嘛。”
克里斯蒂一笑谢过,没有作答。他看弗兰西斯-肯尼迪,英俊的脸显得很安详。肯尼迪木是个外向型人,他和院长握手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感情,看起来好象不是来此哀悼他的妻子,而是更象一个木提木做一个小手术的;动事重重的病人。
事前克里斯蒂曾对肯尼迪说过:“希望我们能保住这个秘密,人们不喜欢宗教修行,会说你犯傻。”
弗兰西斯-肯尼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有节制地、但是自然地流露出歉意。“他们不会发现,我知道你会保密的。过一个礼拜来接我,有这么一段时问足够了。”
克里斯蒂拿不准这几天里弗兰西斯会有什么变化,他抓着弗兰西斯的肩膀,几欲落泪,不由得说:“你想让我和你呆在一起吗?”
肯尼迪摇摇头,走进修道院大门。这一天他看起来还可以,克里斯蒂想。
圣诞节第二天,天气十分寒冷,天空晴朗得象一面镜子,大地象一块黄褐色的钢板,整个世界象包裹在玻璃墙里一样透彻、明亮。克里斯蒂驱车到修道院门口时,肯尼迪正孤零零一个人等着他,什么行李也没有,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把手臂伸开,昂首挺胸,似乎为他的自由感到欢欣。
克里斯蒂刚从轿车中钻出来,肯尼迪一把把他抱住,欢喜地大声和他打着招呼,看起来在修道院里这几天使他恢复了活力。他朝克里斯蒂等着,这是一个极富有勉力的笑容,一个难得一见的。
足以让天下男女老少倾倒的微笑,仿佛向整个世界肯定人生之美好、幸福、繁荣向上,仿佛向你展示他在看见你时的愉快心情,使你不能抗拒对他产生的油然喜爱。这一笑让克里斯蒂大大放心了,弗兰西斯不会有问题,他依然会象以往一样坚强,他是世界的希望,是他的国家和他的同胞们的强有力的卫士,他们将携手并进、共展鸿图。
肯尼迪如此这般带着他那绚丽辉煌的微笑,抓着克里斯蒂的肩膀,看着他,转而却非常漫不经心地、好象什么事没有一样、似乎在谈论一件不经意的事一般,简简单单地挪揄道:“上帝帮不了忙儿。”
在这个凛冽冬日的早晨,克里斯蒂看出肯尼迪身上有个什么东西终于崩溃了,象是脑子被切掉,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虽然他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但身上已滋生了一个小小的肿块。克里斯蒂看出肯尼迪并不知道这一点,别人也不会知道,只有克里斯蒂自己知道,因为他是在这儿这一刻唯-一个看见那一个动人的笑容和听到那一句奚落的话“上帝帮不了忙儿”的人。
克里斯蒂说:“也难怪嘛,你才给他七天时间。”
肯尼迪大笑“当然,”他说“他是个忙人。”
然后他们钻进了轿车。这一天他们过得真不错,肯尼油从来没有那么机智诙谐,那么快活,他踌躇满志,想着在未来四年中把他的政府里的人凝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做出一番业绩来,看起来他好象与自己的不幸遭遇妥协,重新恢复了活力,而克里斯蒂几乎就相信了
克尼斯蒂-科利开始着手离开政府,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消除一切他为保护总统而采取的违法措施的痕迹,他撤掉了电脑控制的对苏格拉底俱乐部成员的全面监视。
科利坐在司法部长办公室里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旁,开始消除他的私人电脑中对一些危险分子的存档。最后,他打出了戴维。
詹特尼的档案。我肯定没错,科利想,这小子是个祸根,从他阴沉沉的漂亮的面孔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内心的不平衡,眼里放射着精神紊乱、焦灼木安的光,最新接到的情报说他目前正向华盛顿驱车而来。
这家伙会是个麻烦。这时克里斯蒂想起“先知”的预言,当一个人获取绝对权力之后,他总是会清除他身边那些最亲近、最了解他的秘密的人。他爱肯尼迪,因为他是个德行高尚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掌握着肯尼迪可怕的秘密。克里斯蒂想了又想,但终于决定让命运来裁断吧,无论发生什么,他,克里斯蒂-科利,问心无愧。
他按下电脑上清除存储的键,戴维-詹特尼一下子消失。任何官方的档案中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