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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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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浪人更加严厉的诘责。对阿玉的出使,浪人无为激愤。

    “我说得没错吧?”

    “关东从一开始就在骗人。成濑和安藤明明白白告诉了我们。”

    “是啊。大野修理的骨头都化了。”

    大野治长的处境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开始时,他只想隐瞒事实,可如今,他已成为众矢之的。原本约定填埋外护城河,可现在变成总濠,结果,所有护城河都不断被填埋,已严重威胁了主家安危,可他完全无能为力。

    在众人的诘责下,他知道成濑等人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不得不向家康抗诉。

    因此,治长带上阿玉,亲自去京城。这一次,他是想把目前的情形直接禀报将军家老本多正信,求他给出个主意。家康欲在二条城迎接新年,将军秀忠却声称在大名们彻底拔营之前,不能撤兵,仍待在原地不动。因此,只有年逾七十的本多正信提前返回伏见城。于是,大野治长就带上阿玉转向伏见城。治长以为,阿玉既是淀夫人的使者,又有他这位丰臣重臣,本多正信定会甚是郑重地出来迎接。

    可在本多正信眼里,大野治长算个什么东西!

    正信从水野忠元那里听到二人赶来的消息后,淡然道:“又没什么大事,用不着见面。”说着,看着为人们回乡过年而作的论功行赏文书,摇了摇头“大野怕是在善后时遏到了麻烦。告诉他,说犬子正纯愚鲁,看来是把大御所的吩咐理解错了。因此,我会直接向大御所禀明。只是,老夫现正伤风卧床,待痊愈之后还要赶赴二条城,不能接见。”若无其事说完,正信把眼镜从额上摘下来架到鼻梁上。

    由于正信说得过于冷淡,水野忠元似还有些不放心“不见怎知对方来意?”

    正信又把眼镜推回额上,微微笑了“他也算是掌管大坂的人,不至于到现在才真心想让我们停止填埋。伤风,一说伤风,他自会明白。”

    忠元苦笑一声,不再多言,把正信的转话告了治长和阿玉。

    治长脸上眼见着僵硬起来。伤风痊愈之后再向大御所禀明,这分明是不愿一见的托辞。看来,实无人拿他当回事。人心变化真是微妙,他从一开始就无阻止对方填埋的念头,但仍自负地以为,能从正信处借到些“智慧”可遗憾的是,正信觉得他既是掌管大坂城的家老,自然胸有成竹,此次前来,恐怕还是做给那些浪人看——为了让关东停止填埋,他始终努力不休。

    否则,他怎会特意把形同偶人的阿玉带来?若是真想交涉,他定会和织田有乐斋同来。

    治长大失体面,顿时怒从心起:“大人果真伤风了?真是体面的闭门羹。这么说,工事是不能停止了?”

    水野忠元平静地笑了,他并不以为治长真怒了。治长是在这女人面前演戏,好使她回去之后,可在浪人面前说:治长乃何等强硬地与本多正信进行交涉。

    “莫动怒,我们绝无此意。正因本多大人年老体衰,身体有恙,才比将军先一步从冈山返回。请大人放心,待我家大人痊愈之后,定会早早赶往二条。”

    水野如此一说,治长也无言以对。不知不觉,他不满的情绪又为受骗的愤怒取代。“我一直以为,本多大人会对大坂的事情思量得比人更认真、更深刻。”

    “我家大人怎能不思量?正因已仔细思量过,他才怪上野介大人愚鲁。唉,修理大人多费心了。”

    此时,午膳端了上来,治长和阿玉连筷子都没动。他们根本无心用饭,尤其是第二次遭拒的阿玉,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在出伏见城的正门之前,二人几乎未再开日说一句话。窝火逐渐变为愤怒,愤怒又化为敌意。

    “我们被耍了!”阿玉下了轿舆,站在码头上,血红着眼睛道“一定要把委屈好生告诉淀夫人。”

    治长虽未附和,却也一脸怒气,劝道:“阿玉,我们这个样子无法回去。”

    “大人说什么?难道我们要回去,与他们重新交涉?”

    天空阴沉,似要下雪,三两只水鸟在船周低低盘旋。治长死死盯着那些水鸟。“掉头!”他大喝一声“既然本多佐渡守有恙,我们就去找所司代,去与板仓胜重交涉。火速赶往所司代官邸!”

    阿玉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年轻的她从一开始就和那些浪人一样,对德川处事充满怨恨。

    轿舆被再次安放在二人面前。到了胜重面前,就不必再客套了,直接告诉他,再这般放任不管,浪人就要生乱了。治长实在难称得上是真正的武将。他并未意识到,众多德川旗本正在摩拳擦掌,等待城内生乱呢。

    轿舆迅速向二条堀河的所司代官邸而去。

    所司代板仓胜重正和儿子周防守重宗谈论着护城河填埋的进展。重宗此次作为侍卫,跟随将军秀忠出征。

    当下人报告,说大野治长携淀夫人使者阿玉一同前来时,胜重与重宗刚谈了阿玉被成濑正成赶走一事,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还是来了,我逃不过。”胜重不禁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淀夫人不是真心阻止填埋城濠。不过,事情好像有些棘手。”

    “父亲,最好称病,不予接见。”

    “唔。”

    “先由孩儿代您见见,看看他们究竟为何事而来。”

    胜重慎重地摇头“不可。若只是阿玉,倒还好说,修理毕竟掌管大坂,就见一见吧,说不定城内发生了什么乱事。”言毕,胜重更了衣,往客室而去。

    大野治长并未靠着暖炉,单是耸着肩坐在那里。室内竟无阿玉的身影。

    “修理大人竟意外来访。不过,听下人说来者是两位。”

    “是,本来是和淀夫人的侍女阿玉同来,又觉不妥,遂借用了贵府一室,让她先候着。”

    “哦,这么说,是密谈?”

    “不,阿玉小姐并非派往板仓夫人府上,她乃淀夫人派往本多佐渡大人处的使者,治长就让她回避了。”

    胜重纳闷起来,道:“大人想得很是周到。既非派到寒舍,确不便与她相谈。那么,大人特意造访是为何?”

    “板仓大人,修理在本多佐渡大人那里着实吃了一顿闭门羹。”治长仍是无法释怀的语气“本多大人称卧病在床,无法相见,竟打发一个下人出来见我。哼!其实,在此之前治长就从下人口中听说了。他哪里患了病,分明还在精力充沛地处理公务呢。”

    “大人希望由我给佐渡递个话?好,我就转达他。大人请说。”

    可治长却不忙着进入正题:“不错,本多大人乃是将军的心腹,可治长也是右府大人重臣,乃是大坂城的老臣啊。本多大人居然假称患病,把我轰了出来,真是”

    “唉!”板仓胜重举手打断治长“真是有些过分,好了,我把这些转达与佐渡守就是了。”

    其实,胜重早已看不起大野治长。身为大坂城主事,竟带着不合适的使者出现在所司代府邸,还不合时宜地大发牢骚。因此,胜重才打断了他,治长却是仍未领会。

    “正是!”治长探出身子道“他若能理解修理的艰难,怎么也得和我见见面,问问是怎回事。但他全不放在心上,还称待痊愈后,再向大御所禀明。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回去告诉浪人,定会碰一鼻子灰!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生乱。”

    “哦,这我倒是不能不管。”胜重忽然瞪起眼睛,板起面孔“我立将此事禀报将军,若不立时收拾了那些浪人,怕要出大事。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非也,非也。”

    “那究竟要怎样?佐渡守的无礼,我已很是清楚。可是,浪人要生乱若是乱事,便不是佐渡守一人的责任了,这应是大坂城城主的责任!”一阵严厉威吓之后。胜重又放缓了语气“修理大人,是不是说,浪人不服你的管束,事情很是棘手。照此下去,极有可能发生乱事,你才想找本多夫人商量一下,看看有无好主意?”

    “对,是。”

    “既然如此,诘责本多大人无礼之事,就要往后放放了。”

    大野治长的脸刷地红了,胜重是在责备他,他甚是明白,可是,激愤却不能一下子消散。不满和羞耻逐渐变成波涛,在他胸口翻腾。

    “在下想对板仓大人说的并非别事。尽管已经和谈,可此次填埋城濠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欺人太甚了?现在城内到处皆为愤怒的浪人,能不能体谅我们的苦衷,手下留情?”

    “哦!”胜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么说,大野大人这次的来意,是想让填埋城濠的工程暂缓?”

    “正是!否则,浪人就控制不住了,希望能够体察”

    “修理大人!”

    “板仓大人”

    “延期到何时,城内的浪人才会散去?大人有未算过?”

    “散去?”

    治长耸起肩膀,道“治长不记得关东曾提出过什么浪人散去。在誓书的第一条中不是写得很清楚,对于守城的浪人,关东并不干涉。想必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板仓胜重一肚子气,直想掮他几巴掌。开始时,他还因治长受到了茌多正信的冷遇而些有同情,可听了这一番话,同情全消。人间发生莫大的不幸时,总有一些奇怪的小丑身居高位。怎会把大坂城的命运托付于这样一个东西?至少,在家康公及其周围人心中,都欲坚决巩固太平,大坂城中却都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

    胜重本以为,治长早已有了主见,若能延期到某时,他便能说服浪人自行散去,今日才特意来访。一问方知,此人心中一团烂泥,竟还强词夺理!

    “修理大人,那就按誓书上所写,我刚才所言全不算数。我刚才设身处地为你考虑了大坂的事,发现有两处让人担心:其一,大坂拿俸禄养活浪人,究竟该如何分配?听着,当初把他们集中之时,或许还有胜利之念,因而,人人怕都想着高官厚禄。因此,若把六十余万石分给他们,他们恐不答应。一旦他们明白无利益分配时,凭何轻易离去?故,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剩余的金银悉数瓜分,然后向他们赔礼道歉。我此说乃是班门弄斧,修理大人早已成竹在胸,自不希望我再对誓书的事插嘴。胜重再次郑重收回前言。”强压住不快,胜重恭敬地施了一礼。

    “其二,现在就谈谈填埋延期的事。”胜重以他一贯的认真周到,尽量对治长客气些“若最后闹到要和大御所谈判的地步,那之前,我觉得修理大人最好先向大御所道谢。因为此次开战,是大御所硬帮你拖到了冬天。你明白吗?若照将军和众旗本所想,秋日就开战,禄米一粒都收不上来,嘿,右府可怜,平民百姓也会惨遭涂炭。大御所特意待你们收获完毕,这良苦用心若不明白这苦心,简直唉!我这又是多嘴。”

    大野治长愣在当地。他咬着嘴唇,茫然盯着胜重。可是,胜重的诚意真能让他清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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