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冲田克义挺直身子。挺直的身子就那么一直僵在那里。
大火呼呼作响,鬼使神差般从大楼背后窜起来,现在已经把整个大楼裹起来了,使人觉得几乎是在一瞬间,象是某种机械的作用,又好象是奇术一样,大楼里面呼的一声红光四射,同时从被火烤碎的玻璃窗里喷出火来。
被大火包围的大楼不是一幢两幢,困住冲田汽车的周围一带,所有的建筑物都被大火吞噬了。风越来越大,象巨大的龙舌一样卷起黑烟,黑烟左冲右突,连冲田的汽车也被横着推走了。
热。车中充满了火热的空气,使人觉得象着了火一样。
冲田看了看挡风玻璃,刚才固执地啃咬玻璃的老鼠不见了。不光是挡风玻璃上的不见了,发动机罩上的也不见了,那么车棚顶上好象也消失了。冲田注视着窗外,周围的鼠群消失了。覆盖大地的黑绒地毯不知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
冲田打开车门,带着手电筒和手枪跳下汽车。某种象怒涛似的冲击波冲击着冲田的身体。在他明白过来那是裹着黑烟的热风之前,他就被击倒了。热风吹在沥青路面上,冲田的手上糊满了融化的沥青。冲田在梦中爬行,找不到方向,不,方向已经没有了,前后左右,哪里也不是可以逃命的地方,所有的地方都被烈火吞没。要想冲出火海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冲田被烈火团团围住,只能朝火势稍弱,离火远一点的地方爬行。
爬着爬着。冲田想到了死。舔食楼群街道的火舌借助风势极其活跃地乱窜,黑烟象是从垂直的大楼墙面上长出来的一样滚下来,大楼与大楼之间成了浓烟和火焰的通道。眨眼间就把沥青融化的热风呼号着,象巨龙一样奔腾过来,冲田就在这热风和黑烟底下爬行。眼睛和嗓子已经被呛得张不开了。象烟花一样迸散的火星已经把衣服烧得破烂不堪,肺部因吸进热风和黑烟而呼呼直喘。死到临头了,哪里都不是可以逃命的场所,如果有广场和林木的话,那倒是可以拼命爬过去的。然而,广场、树林、河流,什么都没有。这是楼群密集的市中心,这条街的四面八方都被大火包围了。
直升飞机一边呼叫一边从头顶上飞过去,不知道它在喊叫什么。爬行的元气渐渐地丧失了,由于肺里吸入咽火体力也没有了,冲田觉得马上就要死去。被老鼠揪去的心没有注意到火灾的迫近,等到发现的时候,要想逃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恐怕不光是自己,冲田想,秩父群山中的村落就是这样,韭崎市也是这样,以及甲府盆地的各个村镇都是如此,在遭到鼠群袭击的地方必定要发生火灾,发生火灾也无法进行消防活动。鼠群和大火两面夹攻夺取人们的生命。
现在,放弃灭火行动的整个甲府市受生了多大规模的火灾呢7?恐怕有五处到十处。与鼠群搏斗而失败的人们引最后一律放起火来,那是要用仇恨的火焰烧杀鼠群。烈火随风而动,在无法进行灭火的市街地区发生的火灾即将成为燎原之势。市民被鼠群围困不得已关掉电灯,停止使用电话,他们还没发觉周围大火迫近。为什么呢?对策本部并没有通报火灾,等到人们发觉的时候,自己也都成了口袋里的老鼠。即便逃出来,老鼠已经把汽车轮胎吃光了。人类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吗?
一闪念,想起了对策本部。对策本部知道鼠群本队将涌进甲府,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一个对策接着—个对策,本部一直坚持到现在,也尽最大努力布置了防卫线。这和防卫线眨眼之间就垮掉了,崩溃了。冲田作为本部工作人员从一开始就参与了鼠害对策。现在,死到临头,冲田明白了人类的脆弱,知道了个人的无能为力。事到如今,有多少万人正在遭难,被夺去生命。这场甲府大火一下子就会使遇难人数上升到十几万。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昵?想到这里,无能为力之感加深了,不,是四肢无力
“广美”
扑田念叨着。他明白,这是最后的呼唤了。赤条条被暴徒掠走的广美大概不会活着逃出这种状态的甲府。
冲田剧烈地咳嗽起来,夹杂着火星的浓烟逼上来了,他好不容易才弄掉头发上的火,但已经没有力气爬行了。人一陷入绝境,体力就急剧丧失。他咳嗽着,但还是把手伸出去,双手沾满了融化的沥青。他的手触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有铁的感觉,烫手。冲田用双手去摸,圆的,这是铁板。
下水道井口!
冲田用双手抠住下水道井口的铁盖沟槽,使出了全身力气,终于把铁盖掀起来了。他急不可待地把铁盖推到一边,钻进下水道。下水道井里有铁梯子。冷空气从井底吹上来。这种冷空气使冲田恢复了气力。
他进了下水道,里面漆黑一团。冲田下去的地力好象是下水道里的边道,那边道是一条窄窄的立脚之地。他下到边道上。热风从井口钻进来了。哪怕是离开一米也可以,那就能逃离这种死亡的热风。
冲田用手摸着走出去二三十米,停下脚步蹲下。肺部恢复了活气,被热浪烘烤的身体总算没有化掉。得救了。他想。下水道的高度刚刚够冲田慢慢地立起来走。下水道也有一定的宽度。问题是从地面窜进来的浓烟里面充满了有毒气体——一氧化碳。这里和地面不同,没有排出的地方。可是,这无论如何是眼前的最大威胁。体力如果恢复的话,就顺着下水道走,到什么地方找另外一个下水井口钻上去试试。或许能逃到一个火灾还没有波及到的地方。
冲田靠在下水道墙壁上。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好象一弯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除了思想以外,所有的体力都耗光了。他什么也不考虑,筋疲力尽地靠在墙上。黑乎乎的污水好象净是屎尿,下水道里充满了恶臭。
?
冲田突然站起身来。
远处传来某种声响,似乎很嘈杂。是谁呢?也到下水道冲田刚想到这里,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心肝肺象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的震动。那嘈杂是冲田熟悉的声音,无数小小的生物逼过来了,它们互相嘶叫的声音扭动着,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回响的声音就是冲田听到的嘈杂声。
大鼠群!
冲田站起来了,但双腿打战。他感到精疲力尽,可怕的沟鼠群正在逼近。覆盖地面慢无边际的鼠群,在大火逼近的同时就从冲田身边消失了。奇迹般地消失了,消失到哪里去了呢?鼠和蛇之类的低等动物对天灾地祸,特别是对于火灾的自卫能力极强。疯狂的鼠群也对火灾采取了回避行动,它们靠预知能力撤到安全地带,只能这么认为。而这种鼠群的一部分是在下水道里悄悄地避难吗?
当他站赶来的时候,碰到了衣袋里的硬物,冲田想起这是手枪和电筒。他取出手电筒向发出嘈杂声的上游照去,老鼠发现了,不,与其说是老鼠还不如说是无数光点组成的水流。闪闪发光的鼠目镶嵌在水波上逼过来了。下水边道以及污水本身都浮动着光点。这是一条光的水流。光点的前锋立即就冲到身边,在手电的光柱里一团一团的不知有多少只老鼠。那些老鼠迅速钻出光柱扑向冲田。冲田扭头跑,只能朝污水的下游方向跑。虽然不知道下水道通向什么地方,但跑的时候总会在某个地方碰到通向地面的铁梯子。幸好有手电筒,如果能照着跑的话,会比老鼠跑得快。
冲田跑起来了。
大概也就是跑出二百多米吧,冲田一跺脚,站住了。他翘动的脚步声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反响很大。在很响的脚步声的间隙里,可以听到另一种声响,是从前面的黑暗中传过来的。
冲田全身僵直,鼠群正在前方的黑暗深处等待着自己。他到鼠群的确是等在那里,并且听见了它们逼过来的声音。到了这种地步,他似乎看见,鼠群正悄悄地潜伏在黑暗中,即将一哄而起。嘈杂声已经响起来了,眨眼间嘶叫声就沸腾起来,充满了整个下水道。
冲田呆呆地站在原地,回头看看,后面的鼠群还没追上来,但可以听见声音,正在一刻刻逼近。前面的黑暗也是同样。扭动着,呼应着,异样的声波正在迫近,冲田腹背受敌。哪里也没有通向地面的梯子。鼠群就要围上来了,这里和汽车里不同,无法防御,围到最后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老鼠咬碎,变成白骨。
强行突围?冲田心里清楚,只有这一个办法,一边踢散鼠群一边朝原来的铁梯处跑。哪怕皮肉被咬碎,哪怕老鼠挂在肉上,也要一步不停地狂奔。脚步一停就是死期。
冲田把身体转向原来的方向。老鼠如果挤满边道的话,那就也许连跑也是不可能的了,踩在老鼠身上一跌倒,那也是死期。可是,只能一拼。二百米,只要跑出这一段,让烈火卷过来吧,好歹能到地面上。
冲田左手握着手电筒,右手提着手枪,他跑起来了。恐怖使全身的肌肉收缩,一阵阵寒颤不断地使身体发抖。
畜牲!冲田骂起来。他一边畜牲畜牲地骂着一边奔跑,还没跑上几步,老鼠就进入手电光柱里,在狭窄的边道上好象是一层压一层地跑过来了,边道消失了。冲田对着鼠群开枪射击,他连续不断地把所有子弹打出去,可以看见几只老鼠蹦起来,仅此而已。枪声灌满了整个下水道,但鼠群的进攻没有变,象黑水流过来一样逼到脚下。
冲田发出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嚎叫,同时冲进鼠群。跑动是危险的,踩在老鼠身上就得摔倒。他象摩擦双脚一样拨开在边道上奔跑的鼠群,拼命了。他拨呀、撞呀,一边挤一边突进。
老鼠爬到身上了,从腿爬到腰上爬到背上爬到胸上。冲田一边大叫一边揪下老鼠。一边揪老鼠一边突进,不知道突进了几步,身体沉重起来,全身爬满了老鼠。老鼠从衣服开始,不管什么地方一律咬碎。冲田只能拨开脖子和头上的老鼠。他没有拨掉身上老鼠的间隙。
冲田踉踉跄跄,他感到绝望,死神就堵在跟前。他明白了,逃脱是不可能的,老鼠是无数的,边道上,不,连下水道的墙面上都是老鼠成群。他感到身体太重了,体重几乎增加了一倍。身体在倾斜,好象要被拉倒。他用一只手扶住墙壁继续前进。这在他已经到进极限了。身体正在被老鼠埋住。他用另一只手不断地拨掉爬到脑袋上的老鼠。
冲田跪下了。这是因为他踩在老鼠身上而失去了重心。跪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他开始爬行,双手扶住墙壁爬。然而就在他的手扶住墙壁的时候,两三只老鼠把牙齿刺进了他的脖子和头上。冲田发出绝望的叫声仰面朝天倒下去,身体离开狭窄的边道,横着掉进污水里面。
他沉进粪便里面,眼睛上,鼻子上,以及嘴上到处都沾满大粪。冲田在粪便中挣扎。含有大量粪便的污水比重很大,他虽然在挣扎,但好象决心不让身体浮出来。尽管如此,他总算站起来了,老鼠离开了身体。冲田站立在齐腰深的污水里。稀溜溜的屎尿在缓缓地流动,无数老鼠跳进水里游过来,很快就爬上冲田那露出水面的上半身。
冲田潜入水里,他一下潜老鼠就离开。他就一直躲在水里,等到上气不接下气,在接不上气之前探一下头,等老鼠围上来,他再下潜。
耳朵已经听不见老鼠的叫声和别的什么声音了。手电失落了,一片漆黑。鼠群的数目在黑暗中好象越来越多,一定要在下潜,换气的对候突破鼠群
二
十二月二十一日夜里十点十分。
对策本部面临着重大的抉择。
根据侦察机的报告可以确认发生火灾的地方为:市区北部六处,从丸内到市中心四处。甲府高等商业学校所在地的市区南部十几处。发生火灾的第一次报警是九点五十分,从那时到现在经过了二十分钟,现在大火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大街小巷。
东北风。风速八米。风助火势,火本来就生风。在无法进行灭火的二十分钟里。大火很快就蔓延到市区的东南西北。
对策本部被郁闷的气氛压偏了。
“我”县知事呻吟似地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能再等了。我,豁出去了。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已经就是这样了,不应该对市民隐瞒真像。这是我的责任,岩永警视长,我想请您向市民公布真像。”
“知道了。”
岩永慢慢摇了摇沉重的头。
“等等!别急。”
右川博士高声对岩永喊。
“右川博士,这里已经没有您的事了。”县知事浑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用说,公布真像是危险的。如果知道了消防署放弃了灭火行动,二十万市民肯定会掀起狂澜。人们争先恐后地避难,于是什么秩序,管制都没了。在这里鼠群袭击,道路堵塞,大火围困,现实世界的地狱出现了,能造成多少人死伤?谁也无法预料。二十万市民全部死亡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是”
县知事发出悲惨的哆哆嗦嗦的声音“这种状态再持续一个小时,市区将有一半成为火海。到了那时,你放也好,不放也好,反正都会掀起狂澜。我,决心已定,就象方才曲垣君说的那样,应该让市民选择各自的死”
“不行!”右川喊道“避难!避难!连一辆车都没有!一切车辆的轮胎都被吃掉了。你说让他们到鼠群当中步行吗?糊涂!”
“可是,右川博士!”
“你给我等一等!”右川挡住岩永“再过三十分钟不,二十分钟也行。现在各师团正在全力追踪鼠群的动向。鼠群该动了,肯定”右川的声音几乎是惨叫。
“您说只等二十分钟。”岩永用责难的口吻说“就算您那二十分钟过去,鼠群会退离火灾现场,但它们在火灾外围地带会依然凶猛地狂奔。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火采会蔓延到二十几处。这样继续等待下去,全市就被大火包围了,再想逃脱,恐怕更加不可能了。”
“”右川沉默了。他不得不沉默。在烈火中也不打算逃命的老鼠,已经不是右川所能理解的老鼠了。
“龙村参谋长。”岩永对龙村说“我想请直升飞机传达本部公告。”
“公告文呢?”
龙村用极为缓慢的语气问。第一、第十、第十二各师团一遭遇到鼠群就败下来了。现在要说起自卫队的任务,只是侦查鼠群而已。龙村的斗志消失了,精神懈怠了。
“灭火活动无法进行,本部认为,大约在四小时之后,甲府市将全部烧毁,市民要各自避难,特此公告。”
“明白。木更津直升飞机团。”
龙村呼叫直升飞机团。
右川站起身,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感到一阵眩晕,他摇摇晃晃碰倒了椅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拉上。他身边的曲垣五郞把他抱了起来。
“嗳,把我带到楼顶平台上好吗?我想到外面吹吹风。”
右川把住曲垣的胳膊说。
曲垣几乎是抱着右川,他把右川带到走廊,沿着楼梯,上了平台。
“烧起来啦”
到了平台上,右川靠在平台矮墙上。
“这是甲府市的死期,壮烈的火葬。遗憾的是,消息和胶卷都没有办法送到报社了。”
曲垣眺望着大火,方才十几分钟前还只是能看见火光映照夜空,而此刻(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就能看见)到处都是通红的火焰。
“再过三十分钟,这里也成火海了”
右川自语着。
“本部也要撤退吧?”
“是的,撒退。给我支烟好吗?”
右川要了一支烟点着后说:“吸最后一支烟吧”
“什么?”
“马上,甲府市二十万市民的撤退就要开始。人间地狱就要出现。惊天动地的惨剧啊。”
右川的口气沉重。他的脸经火光映照,在黑暗中泛出红光。
“博士不是坐装甲车撒退么?说什么最后一支香烟,多不吉利。”
“不,我要步行离开甲府。”
“您决不会有意去死吧?”
“因为我吃老鼠吃得太多了,这回轮到老鼠吃我了。”
右川轻声笑道。
“本部将退到什么地方?”
曲垣转换了话题。
“不知道。到了这种地步,本部之类的大概也没有必要了。到头来,人类失败了。打败人类的敌人是二十亿只老鼠,而真正的敌人则是人类自身。大家都任意地增殖人类自身,其结果是掠夺自然,摧毁自然,杀戮鸟兽。自然生态遭到破坏,于是生出这种鼠群。”
“竹子一齐开花那时候,就应该把竹子割掉。”
曲垣想起冲田,冲田在中部山区竹子结籽之前就主张割掉,提出这种主张的冲田现在也没有音讯了。
“那样的话,能防鼠祸于未然,也就没有现在的甲府毁灭了。”
右川用脚踩灭烟头说。
“再有两三个小时甲府就要毁灭了,可是从那以后,人类同这些鼠群的搏斗将会怎样呢?”
“恐怕只能等待,等其自生宣灭。鼠群很快就要突进到‘崩溃现象’的顶点。根据塞莱的学说,同类动物过度增殖会使应激力高涨,引起荷尔蒙异常。这种异常就会产生崩溃效应。可是,在实验室里,如果把许多老鼠放在一个箱子里喂养,不用说,老鼠的确会由于肾上腺素消耗过度而发生肾肥大症,然而,在山野里大爆发的老鼠,解剖多少只也看不到副肾肥大的现象。塞莱的学说无法得到证实。那么,被称为集体自杀的‘崩溃现象’从何而来呢?我认为,那来自应激力。山野与实验室是不同的。
“当老鼠左看是同类,右看也净是同类的时候,应激力一高涨鼠群就分散开来。这次鼠群在中部山区反复分散、集结,经历了一年之久的离合聚散,这就是本能地避开了因应激力过剩的行动过于庞大了,变成了大劫掠,大进军。如此看来,鼠群的行动还是符合规律的。老鼠因副肾肥大而死亡的过程,就是进行大行军,大劫掠,从而走向毁灭。够勇敢的吧,脑袋里只有脑下垂体的小生物,正在恰如其分地拼命要生存下去。”
右川静静诉说着。
“那种‘崩溃现象’的顶点,鼠群的疯狂自然消失,在鼠群就这样东进的情况下,根据地形,您认为会发生在哪些地方呢?”
“不知道。”右川慢慢地摇头说“假设就这样东进的话,鼠群将洗劫山梨市、盐山市,然后顺大菩萨岭杀到都境。对老鼠来说这是长距离进军,也许到那里就会遗灭。或者,鼠群扑进东京摧毁首都,血洗首都之后消失在东京湾”
“下一个就是东京毁灭吗?”
大概是大楼烧料塌了,巨大的火星高高地升起在夜空中。
“也可以说下一个是东京毁灭。”
曲垣是这么想的,带有鼠疫菌的二十亿的鼠群如果扑向东京,东京大概也守不住。
一个大恐慌发生所具有的自毁作用。将在一瞬间把一千万首都居民引向毁灭。这如果是对人类的警告,那么首先就应该毁灭东京。
“也许是这样。在鼠群发生之前,鸟兽一个劲向东,最后杳无音信。鼠群也是且标一致地向东推进。这好象是人类所不了解的某种规律在运动,也许是在向人们指出,鼠群的最终目标是要袭击东京都,指出发生时间及方向。”
右川认为,只要看看现在的情况,这种可能性就极大。小小的生物连火都不怕,一个接一个地毁灭村庄城镇,向东挺进。这种小生物的眼晴发出不仅仅是疯狂的异样的光,使人感到那是超出人类思维能力的力量。
“我对政府及东京都的傲慢,或者说利已的作法感到愤慨,特别是他们在山梨县和都境布置自卫队和警察,彻底断绝交通。这种作法就是即使把山梨县人民杀绝也要保住自己的平安。这除了是残酷无情以外什么也不。而且,政府把火车都停了!一开始就应该安排尽可能多的车次,把避者从山梨县运出去。就是现在,如果能让列车开动的话,也可以救出甲府市二十万居民的一大半。”
曲垣言辞尖锐地说。
“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是鼠疫啊。”右川低声说“可以说不幸中之幸吧,由于这场大火,鼠疫菌的猖獗将受到抑制。可是,曲垣君,鼠疫菌也许已经正在我们身上潜伏着呢。”
“连疫苗也没有,要逃脱也没有车。就算好歹能逃出去,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地方可去。”
“总之”
直升飞机飞过来了,正用扬声器匆匆忙忙地广播本部公告。
“请吧,各自避难吧!”曲垣嘟哝着,
“啊,死亡的征途开始啦。”
“告别吧。”
右川吐了一口气说。
“博士应该乘装甲车”
“不。”右川轻声打断曲垣的话说“我要步行走了,不应该抱其它念头了。再说,只因是本部成员就坐装甲车逃,这也不太象一个男子汉。你乘装甲车去吧,如果能逃脱,就帮我拉到冲田君,看他怎么样了,好吧?”
“我记住了。”曲垣点点头。他不是一个一张口就打听的人。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应该设立本部,到那里再见面吧。”
“但愿,你快走吧。”
右川催促说。
“那么就告辞了。”
曲垣离开右川走向楼梯,在下楼梯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看见火焰正在迫近,火焰中浮现出小个子右川的身影,看上去他比平常还要矮小。从那个身影里面垣觉得自己看见了右川的心,看见了放浪形骸的右川的心。
右川一有不合心意的事就怒气冲冲,目中无人。他现在还继续着旁若无人的举动,显示出自己一辈子从未食言的洁癖。
“祝您一路平安。”
曲垣念叨了一句扭头就走。
三
夜里十点三十分。
右川走下县厅大楼的平台。
县厅大楼所在的地段有县警本部,县议会礼堂、县民会馆等。这些建筑物里挤满了避难的人。本部公告一发出,与此同时,那些难民就开始骚动。骚动眨眼间就扩大了,有好几百人冲向本部抗议,目的是让本部交出装甲车。人群冲进对策本部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
人们愤怒了,对策本部集中了县、市的最高负责人,如果在同一座大楼里的话,如果情报也是准确的,那么得救的可能性就大得多。相信这一点而到这里来避难的人们决没想到,他们竟被抛弃了。
叛徒!成心见死不救!砸烂本部!人们口口声声骂起来。不知谁打碎了玻璃。这是个讯号,一场疯狂的打砸开始了。
到后来这种疯狂就很快消失了。人们明白过来,这样干也没什么用。必须决定出路,人们聚集到大会议室。
“鼠群在大楼周围团团围困!正等着我们出去呢!”
响起了近乎绝望的喊声。
“那么说就得在这里活活烧死啊!”“逃也是死!”
响起了无可奈何的惨叫。
右川混在人群当中。他靠在窗边看着下面的庭院。自备发电机还在发电,他能看见灯光处大门前模模糊糊的庭院,那里有老鼠,鼠群象潮水一样波动。
右川转过身来。
“镇静!”
右川发出破钟似的的怒吼声“我是对策本部的顾问右川。我自愿留下来,我打算和大家一起步行避难。正象大家所看到的那样,鼠群越来越密集,现在如果出去的话,很快就会成为老鼠的口中食。我们要等在这里。大火将蔓延到这幢县厅大楼,那时鼠群将会退避。等到大火烧起,鼠群一稀少,我们大家就围成一团冲出去。幸好东面不远是甲府城址——舞鹤公园,到那里避难的话,可以从大火里逃生,可问题是老鼠。到那时恐怕还会有一群一群的老鼠,不过,那时会比较稀薄一些,只好拼命了。以妇女儿童为中心围成圆阵,一边打鼠一边向公园推进。要想活下去只有这个办法。”
右川一口气怒吼下去。
右川的气势使人们鸦雀无声。
“把我的话传给大楼里所有的人,不得轻举妄动!如果争先恐后地逃命,都得被老鼠吃掉!团结起来!拼搏才能求生!”
“右川博士,您的事我们在报纸上就知道了。您就是我们的指挥官!”
站在前面的人叫起来。好几十个人也同样叫起来。
“镇静!没有指挥官,大家都是指挥官,打败老鼠就不会死。”
说完,右川走出大会议室,他回到空荡荡的对策本部。
桌子、椅子、黑板、示意图、有线、无线电话机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碎了。右川坐在被摔坏的长椅上,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屋外传来刮风的声音,直升飞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盘旋。本部成员及新闻记者们乘装甲车避难走了,人们一开始责难他们的气氛现在没有了。不知道有多少辆装甲车,不管谁坐上去逃走,都会使剩下来的人憎恨他们。但是,本部成员也有逃生的义务,安全脱险之后,必须制定下一步的对策。
“对策?”
事到如今想想有什么样的对策吧,毁灭了甲府的鼠群如果按现在的状况推进,恐怕明天或后天就会突袭山梨市。从山梨市到盐山市周围已经出现了鼠群的先头部队。鼠群已经使自卫队一败涂地,没有与之抗争的有效武器。即使在山梨和盐山重新布防,大慨也没有办法对付鼠群。结果那里将成为甲府第二。如果说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用汽油燃烧弹把城市一古脑儿烧光。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结果是鼠群拔掉两市,然后以大菩萨岭为中心分散到广大的山岳地带。鼠群一潜入山岳地带就只有夜行性,再想发现就困难了,如果不采取无区别地毯式轰炸,就无法歼灭它们。
下一个战场是东京都。
十有八九那是不可避免的。鼠群在选取东进路线,越过了大菩萨岭,沿青梅之路,侵入奥多摩湖一带,进入三多摩地区。或者,从大月市经上野原,越过都境扑向五日市?总之,靠现在的自卫队无法阻挡鼠群的进攻。东京都必须在都境上迎击二十亿只带鼠疫菌的鼠群。
看看你们的能耐吧,右川想,首都和政府会动用一切手段去迎击的。
突然,他想起了曲垣的愤慨,首都和政府把手持武器的自卫队和警官派遣到山梨县境,一个避难者也不准越境,冷酷地实施见死不救的作战方案,鼠疫菌如果侵入东京,那将出现无法收拾的悲惨局面。这一点,右川也明白,然而,尽管如此,他也觉得把全县封锁起来,使全县灭亡的作法。的确是太无情了,象关闭铁路本身一样的铁的冷酷,现在把甲府市二十万市民逼入死的彷徨,如果救援列车能不断地开出去的话,那么好几万人立刻就能逃出火海。
“斗吧,演出第二个甲府吧。”
右川自言自语。他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呼救惨叫的地狱缩影,妇女、儿童、老人,以及强壮的年青人被大火所阻并遭到鼠群袭击,一个个血肉模糊,连滚带爬。这种情景是右川从前见过,听过的缩影呢,还是二三十分钟之后即将发生的情景呢?时空错乱了。
充满县厅大楼的骚乱声急剧升高。低低的噼啪声涌上来了。右川睁开眼睛走到窗边。
“来了吗”
大楼对面烈焰腾腾,那一带有国营专卖公司,农协会馆,富士银行,山梨信用金融机关,百货公司黑烟在大风中发狂,巨大的火舌舔拭着楼群大街。热风和火星还有可怕的火球卷上天空,飞落到县厅大楼上
二十多个男人走进来了。
“大楼北侧起火!博士,您带领我们,就这样逃吧。”
“知道了。你们把大家全都集中到一楼,作好突围准备,要把老人和妇女儿童放在人群中心,我也立刻就过去。”
右川站起来。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被人们打翻的警察用无线电话睁出人声“本部!本部”
右川不会使用无线电话,他漫不经心地把耳朵贴在发出声音的接收器上。
“是谁呀?”
“我是片仓警视!请岩永警视长”
“我是右川。本部成员早就逃走啦。”
“逃了?”片仓的声音哑然“是全体逃跑吗?”
“是的。”
“博士您?”
“我,这就要把避难者带到甲府城址。”
“您那里的鼠群呢?”
“乱哄哄的一锅粥。”
“博士。”
“什么?”
“谢谢您。”
“谢什么,因为我是鼠博士嘛,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中央四号街。现在,这一带就是地狱。周围烈火熊熊,死里选生的居民正在遭受鼠群的袭击我无论如何也从这里脱身返回县警本部。”
“不行!县警大楼也烧起来了!而且,在这个城市里,现在恐怕连一个警官和自卫队员也没有,你最好也逃命去吧。”
“职务在身,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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