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子的衣服,贪婪地侵蚀她那清白的肉体,长部的心中象是打翻了醋瓶,难受极了。长部带酒了。
有一天——
医院的值班室半夜起了火。多亏发现的早,没有酿成大祸。来救火的有护士和住院患者。火是由于倒了煤油炉引起的,有幸的是里面的油不多。
从火中,救出了一丝不挂的竹森弓子。一同救出的井上也是赤身裸体。他喝醉了。
竹森弓子肩部、脸的右侧都被火烧伤了。尽管及时得到了处置,并住了院,但留下了很深的伤痕。一个多月就出出院了,但是右脸侧留斑痕瘤。虽说也做了整容手术,但那伤痕太重,是无望恢复到以前的容貌的。看上去,象是美貌内侧隐藏已久的邪恶的妖性意外地抛头露面了。
竹森弓子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不言而喻,有人对井上提出了谴责,要求处分他。井上打出了辞职报告。
但是,井上只不过对医院负责而已。竹森弓子的父母派人来要求他与弓子结婚,但被他拒绝了。如果说生了孩子,尚有责任可言,而事情还没发展到那种地步。愉快是他们相互的事情;炉子倒,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责任,那时,他们俩正在亲热。
竹森家扬言要打官司。井上已久付之冷淡,把这件事丢在一旁,离开了东京。
“我当时也是主张井上应该承担责任的。”长部额头上那蟹甲壳一样的纹纹在酒劲的冲击下,越发明显,象是该隐的印了。“不过,那小子冷笑了几声,就动用了毫无用处的暴力”
长部久久地盯着酒杯。
“那个竹森弓子,就是现在你的?”
看他说话的那样子,冬村心里暗暗思忖,会不会是这样呢?
“那样的话,岂不成了通俗乐剧!”长部打消了什么念头似的看着冬村“竹森弓子紧随井上之后去东京了。”
“紧随井上之后去东京?!”
冬村鹦鹉学舌地应了一句。
长部一边用筷子夹着烧鱼,点了点头。他巧妙地夹开盘中油乎乎的烤沙丁鱼,送到口里一块。眼看着,只剩了一盘沙丁鱼骨头。
长部很满足地又一次拿起了酒壶。
“再来一杯!”
冬村点了点头。
顾客开始多了起来。
4
竹森弓子的家在山形县境内,位于南北走向的奥羽山脉的山脚,离作并温泉不远。那儿不同于肥沃的仙台平原,是山地。
中等程度的农家。房子的四周是密密的防护林。
竹森弓子的长兄竹森有志接待了冬村。昨夜从长部副教授那儿听到的竹森弓子的形象,以压倒酒醉之势深深地印在了冬村的脑子里。但眼前的这个长兄个子不高,跟弓子的形象没有丝毫相融之处。
一听到冬村是为了井上医师的事而来的,竹森那积蓄已久的憎恨又明显地浮现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弓子杀了井上吗?”
话语一开始,便冒着挑战的火药味儿。
“不是。”冬村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想了解一些你妹妹的近况,作为参考。
“是按摩,按摩!”
竹森沉默了一会,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按摩?您在说推拿吗?”
“不用这么客气,也是可以的。”
话,象是扔过来的。
言语是否过于客气姑且不论,但竹森有志仍象刚发生的事情一样对井上的事耿耿于怀,这倒|上冬村深感为难,以至于不知所措了。难道这就是在东北阳光不足的自然条件下养育出来的农民所特有的性情吗?——
“从两年前开始,她就在东京新宿操起了按摩的职业。脸上有那么块伤痕,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要是不受那小子的骗,弓子怎么也可以嫁个人。这都是因为给那该杀的骗了?”
“请冷静一下。”
冬村长叹了一口气。如果真如长部所言,说不定弓子真的可以嫁给一个有辉煌前程的男人。但是,因为半边脸上留下了伤痕,除了推拿以外,生存之路便别无他择了。
“你妹妹去东京以后,和井上有过交往吗?”
“我妹妹真傻!——”竹森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那男人是一个无用的人,根本不值得追求,而她却”
查明了井上就职中央医院,弓子想方没法见到了井上,结果自然很惨。井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如果不能结婚,就给自己的脸整形,恢复到原来的那个样子,——弓子哭了。东京,集中了科学技术的精英,要是想尽办法,采取积极的措施,恐怕至少可以恢复一些。——这种责任压迫着井上。他告诉弓子,可以先当一个护士,在大学医院上班,并在这个过程中,寻求权威的诊断。
然而,弓子绝望了。那煤油的烈焰,烧毁的不仅仅是她昔日那副迷人的容貌,同时也燃尽了她生的希望。弓子在给母亲的信中,流露出了这一点。
“我去过东京,安慰我妹妹。经过几番周折,她总算在n大医院当个护士。不过,事不过半年,妹妹终于明白了斑痕瘤的根治根本是不可能的。她经受不了在人们面前暴露自己那张难看的脸的耻辱,辞职了。
“辞职以后呢?”
“一年多没有音信,她迁出了公寓。我们也曾请求警察帮忙查找,自己也拼命地找线索,但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仍然是去向不明。有一天突然来了一封信,是她写来的,信中说自己通过了推拿师的国家考试”
这次他没说按摩。
“真不易啊!”冬村应了一声。他想象着,在步入推拿的世界以前,竹森弓子的内心可能经过了一条多么曲折的道路。那一定是特别强的虚荣心吧?
仓田明夫,他的妻子和孩子。竹森弓子。另外还有深江洋子,以及用明彻的目光看穿井上的性格,并想疏远他的汤川理惠。——这些,都是横穿井上那短暂的生命轨迹的人。冬村突然想到了蒙在他们身上那层浓重的黑影。
“弓子总算忘了那个鸟男的事。她是没有必要去杀死他的。与这个事相比”
不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请说下去。”
声音很低,却是一种不容犹豫的口气。冬村这样说了一句。
“刑警,你知道一个叫花尾雄幸的小孩的事情吗?”
竹森放低了声音问。
“昨天晚上,我问了长部副教授。他那孩子接受了由井上执刀的手术,结果不佳。”
长部告诉冬村,花尾雄幸是一个九岁的少年。施行了脑肿瘤切除手术,结果很坏。即使不做手术,结果仅此而已。断送了少年的前途,井上对此很是苦恼。尤其是说服了持反对意见的孩子的父母给孩子做了手术,——仅此一点,便足以把井上逼入一个困窘的境地。当然,孩子的父母很恨他,也许就因为这点,使井上变得阴郁了?这是长部的猜测。
“那哪里是结果不佳?那是明摆着的医疗过失!那可怜的孩子被井上当了研究材料!”
“研究材料?”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我们因为弓子产的事控告井上的时候,雄幸君的父求跟我们联系过,我们还见过面。听他的口气,他比我们更恨井上。我记得他说过,雄幸君是给那小子杀死的。”
“杀死?昨天晚上长部并没说那孩子死的事啊!”“和杀死还不一样吗?对雄幸君胡乱地进行了手术,不到三年,那孩子完全变成了一个植物人。不能说话,让他朝右,多少天就那样朝着右方,要是父母不给弄回来的话,就会一直那样呆下去。当然更不用说会自己动了。简直象一个喘气的泥人,花尾放声大哭了。”
竹森的眼里,又透出了先前那愤怒的烈焰。
“有这么严重吗?”
长部说明了手术的失败,但没能涉入手术后患者的状态。虽说这是在了解别人的事情,冬村却突然对井上的所作所为感到一种无言的愤慨。
冬村觉得,透过竹森那阴郁的双眼深处,看到了井上的死之谜。
“我没有见过雄幸君。不过,听花尾说,那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又是独生子。而且,在井上诊断以前,看不出那孩子有任何脑肿瘤的迹象,是一个蛮精神的孩子,所以他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的”
“请稍候一下。在井上医师诊断以前没有任何病情的前兆,那为什么要让井上医师”
“棒球。雄幸君和伙伴们在草地上练习投球,投球的时候,一个球打中了他的头的一侧”
“球?!”
一种类似恶寒的感觉传遍了冬村的全身。
——球!
浑身是血的仓田明夫在“球”的呻吟声中死去。当时听到这个后,冬村不敢确信他是否真的在说球。如果说了的话“球”这个词里到底含有什么意思?不过,在到此为止的搜查过程中从没出现过这个词,也许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字眼里是仓田苦闷的呻吟?冬村这时才开始这样想。难道他说的就是这个球吗?
“是的。同伴投的球打在了他的头上,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感觉。第二天,他说头痛,但没有发烧。这样持续了两三天,他父亲就带他去了医院,谁能料到那便是厄运的开始?花尾极力说那也许只是感冒或者是偏头痛,但是,井上为了作研究材料,就托辞说是脑肿瘤,结果给雄幸开了刀。后来呢,手术失败了,井上又给取了一个古怪的病名,说什么那种病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例。虽说做过x光检查,但不管他说什么肿瘤、什么肌肉的,都令人难以”
“原来是这样。”冬村长吁短叹地说了这么一句“那个花尾现在的情况怎样?”
“不清楚。”竹森摇了摇头。看那眼神象是意识到了自己多了话并且为之后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面,因为我们也没有真的去打官司。”
“知道了。”
行了礼,冬村站了起来。
“刑警,”冬村被竹森不安的声音叫住了“我们说了井上那小子的恶毒。至于花尾的事”
冬村告诉他不用担心,出了竹森的家。
那个窥视井上公寓的工人模样的男人,会是花尾吗?——
冬村觉得,在杀害井上的动机迷茫的密林中,终于找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小路。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5
花尾雄幸的父亲是花尾幸司,住在藏王町。
冬村奔向藏王町。在藏王町下了车,打听花尾幸司的住所,得知花尾住在町外。冬村想去那儿,突然,他意识到有人。那儿正是繁华街道中心,有银行的大街。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有个人的身影闪进银行旁边的胡同。一瞬间,冬村跑了起来,但马上又打消了追的念头。要想抓住那人,就必须竭尽全力,而且绝对不能失败。万一失败,已经伸出魔爪的对手就会躲将起来。
冬村又向町外走去。
——难道是跟踪者?
万万没有想到,那人居然会跟踪到仙台来。究竟,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错觉,冬村很自信。那视线同在新宿的人群中遇到过的执拗视线一模一样,因此,冬村想,那一定是相当巧妙的跟踪。列车上、昨天一整天的行动,冬村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些,——那人的跟踪技术也真可谓精湛了。
眼下,要是在东京,一定还是被称作秋老虎的残暑季节吧?而这儿,早已是一片浓浓的秋色了,道路旁的树叶黄黄的,引人注目。短短的残暑一去,很快便是冬天了,冬村心里想。红蜻蜓从房檐上边上掠过。他感到,就象这变化的季节一样,井上被害之谜也越来越来深奥而不可解了。
跟踪者这么执拗地跟踪自己,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派遣跟踪的人又是谁?而且,这技艺高明的跟踪者的本来面目又是——
在这当儿,一切都找不到答案。
町外有十来栋新建待售的住宅,那是在旱地上建起来的。花尾的家就在其中一栋。门锁着,象是不在家。邻居的主妇透过篱笆看到了冬村。主妇的脸红红的,看上去很年轻。
“花尾出去了,”主妇说“具体情况你可以去房主那儿打听”
具体情况这个字眼里含着什么意思。冬村道了谢。为了去拜访主妇告诉他的房主,冬村又朝町上走去。
房主在町的中心部开了一家杂货店。一个不到三十的男人出来接持了冬村。那人叫富野充,不知什么原因,看了冬村的名片,脸上明朗了起来。
“我们去咖啡馆吧。”
富野象是要把冬村赶出去的样子,自已也出了店。
“事实上,我一直在等着呢!”
叫了咖啡,富野看着冬村的脸,那样子象是在窥视。
“等什么?”
“什么?!等冬村呀!单枪匹马,追查杀害井上医师犯人的刑警。也就是你呀!我在周刊杂志上读过有关文章,就想你一定会来的。而且,我还跟老婆打了赌呢!如果不来,就是笨蛋。”
“笨蛋?”
这个叫富野的青年一副老实模样。面对这家伙,冬村略微感到有点吃惊。
“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你已经来了。”
“谢谢你。”
“那么,”富野的声音很低“你是不是认为花尾就是凶手?”
“那样的话”
“隐瞒也没用。因为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富野的眼里闪着好奇的眼光。那张脸象是对杂货店的经营感到厌倦了。
“花尾一家,因为井上,被弄了个七零八落,老婆也疯了。”
“疯了——”
“刚刚三十岁,人很老实。自己的孩子成了植物人,有一天她照顾孩子时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不是我的孩子!’,冷不防傻笑了起来,抱起雄幸君,扔在了房前”
“”冬村默默地喝着咖啡。
“两份蛋糕。”富野叫了服务员“她住进了白石市郊外的精神病院。那是去年十一月。后来,就只好由父亲来照顾雄幸君了。幸司在一家制造鱼具卷筒的公司里当一个工场主任的差儿,性情很温和,还不到四十岁,没办法,只好辞掉了公司里的事。儿童福利医院不收养不能动的孩子,而且孩子很可怜,幸司也放心不下。吃蛋糕吧!”
富野拿起了蛋糕。
“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一天,父子俩不见了踪影,这便是结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末。他送来了房租,好象第二天就要出门。当我们意识到他们不见了的时候,十来天已经过去了。”
“有过联系没有?”
“杳无音信。”
富野吃光了蛋糕。
“房子的押金呢?”
“孩子住院时急需用钱,我已退还给他了。只是,被褥家俱什么的都还在我那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蛋糕还行吗?”
“很合我的口味。”冬村端详着手中的蛋糕“你知道花尾的亲戚吗?”
“听说他出生在山形市的关泽。当时我也很纳闷,打电话问了那边的村公所,好象花尾的父母早已过世,花尾并没有回去。”
一点也看不出富野的困惑。
“刑警,”
“什么?”
“我想刑警必然要追查花尾的,当然,也就要去精神医院和关泽看看喽?”
富野闪着眼睛。
“也许。”
“我可以出车。”
‘你想干什么?”
“因为这已足骑虎难下的事儿啦!追查花尾的行踪。”
“那,店怎么办?”
“那个么,”富野漠不经心地说“有老婆在便足够了。那不是男人的事儿。”听那口气,象是拍了板。
“你本是个刑警的料儿,”冬村苦笑了一声。
“听听你这种薄情话,要是你不带命令状的话,是不会让你贸然步入花尾家的,总得有个”
富野抱起胳膊,盯着天花板。
“真是拿你没办法。”
冬村又苦笑了一声。自己的意图已被富野看了出来。
“那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去拿点盒饭,咖啡什么的,可不许你溜了,就这样。”
叮咛再三,富野小跑着出去了。
过了三十来分钟,富野开车来到了咖啡馆前。那是一辆美洲虎双座汽车,看上去象是一头野兽。
“这玩意儿,用于追踪,顶合适不过了。”
追踪什么?富野粗声粗气地只管一个劲儿地嚷。
“我给老婆和妈妈下了命令。男人的世界各种各样。我告诉她们一段时间内不回来。”
汽车开始滑动,却没有声音。
“一段时间?!”
冬村一怔,看了看他的脸。
“先去精神病院。接下来韶山,寻找踪迹,一路南下。”
“南下?!到哪儿去?”
“东京,大阪,或者是港口城市横滨、神户什么的,鹿儿岛也行。”
“不要开玩笑,正经点,你这小子”
冬村开始为坐上他的车而深感后悔了。
“玩笑?”富野又叫了起来。“我在报纸、杂志上读到了关于你的报道文章。单枪匹马,说不定会来寻找花尾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待你的到来。本来我想像中的你是一个仅穿一件军服式雨衣的,这样子也不赖。要是再提个包什么的,倒象个收款员了,真是”
“”冬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我开着这家伙,只要有路,就走。不过,最终都是哪儿也没去成。不管开到哪儿去,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世界。这里说的不是距离,我说的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和冬村一起的话,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另一种境罪了。”
“进入了,又是怎样的感觉?”
冬村象是在呻吟了。
“这是同你追查杀人犯一样的感觉。你逮捕犯人时是什么感觉?就是,卖杂货那差事,一点谜都没有。”
“那当然了。难道货架上的锅里会有什么谜不成?”
“有的,以前有过的。分福锅就是这样的,因为过于单调,既没谜又没梦。有个家伙就在锅底下关了只狐狸。”
“那”放倒座位,冬村观赏着路旁的景色“你真想去东京吗?”
“哪儿都行。”
富野钢铁一般的誓言。
6
拽索完毕花尾的家以后,又驱车前往精神病院。虽说是家地处县中心的医院,却不怎么大。冬村让富野在外面等着,自已在事务员的引导下去看望花尾清子。说是看望,莫如说是观察。
花尾清子正在那儿摆弄粘土。
“患者,大都有类似个性的特征。”中年的事务员跟冬村作了说明“这个患者喜欢粘土工艺,只要有块粘土在手,她便不吵不闹了。”
花尾清子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捏弄一块粘土,脸长长的。面色苍白,正象富野所说的那样,看上去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女。
“你丈夫花尾幸司四月末离开了家,连孩子都去向都不明,他们来这儿找过你吗?”
一边看着她在那儿捏弄粘土,冬村问。不知想用那块粘土做个什么东西,用细细的手指头一心一意地揉搓着。
“那以后没来过。在那以前,每个月来三次。记得那男的温和慈祥,一边呼唤着妻子的名字,眼里浮着泪花,让她吃自己带来的东西。”
“当然,对于他妻子来说”
“一无所知。”
事务长淡淡地摇了摇头。
“好象在做一个娃娃吧?”
冬村注意到花尾清子捏弄的泥玩意儿象个偶人。而且渐渐有个形状了。
“那,那是什么?”
看了一会,冬村又问了声。
“老二。”
事务员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xxxx”
花尾清子捏了一个人约十五公分高的泥娃娃,当然,难以谈得上精巧,胳膊腿都很不自然。脑袋也只不过是粘上的一块泥团而已。如果就这样放着的话,很难想像得出那是一个泥娃蛙。不过,透过这未细致加工的土块,冬村联想到了花尾清子脑海中自己孩子的模样。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冬村还是看到了那土块里孕含着的清子魔法一样的虔诚。
花尾清子在泥娃娃的两条腿间捏上了办事员所说的老二。大得出奇,甚至比泥娃娃本身还大了。花尾清子开始摸弄那玩意儿,苍白的脸上渐渐透出了红晕。
冬村背过脸去。
“据说,女人一旦发疯,出现色情狂的比率是很高的。”办事员难以启唇地说“这是同男人相比而言。这到底为什么呢?我想,情欲这东西,从本身上说,会不会是女人专有的呢?这个患者,每次捏泥人儿,总忘不了做上那玩意儿。也许与做泥人儿相比,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如果没有泥人儿原形,那玩意儿也无非是个土块而已。”
花尾清子还在那儿不停地摸弄着。阴暗之中,眼睛里闪着真挚的目光,令人产生寒气逼人的联想。
冬村回转身,走开了。他再也不能忍心看下去。
“这不是色情的东西,而是对自己失去孩子的执谜。你想过吗?孩子是个男孩,我觉得将男性用那个来象征也无可非议,当然”
一边走着,冬村问。
“这个,没法说。”
办事员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向办事员道了谢,冬村出了精神病院。
美洲虎双座汽车又飞了起来。
“怎么样?”
“她不知花尾幸司的去向。”
“就这些吗?”富野满脸不满“可我们是搭挡呀!”
“搭挡?!”
出乎意料地被这家伙给缠上了!冬村叹了一口气。但不知何故,他并没想下车和他分手。一边喝着富野准备的热咖啡,作了简单的说明。
“这便是冬村的不对了。”富野话音未落“她对孩子的执迷,在疯狂的瞬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她都把孩子扔出去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据说,远古时代人是雌雄同体的,这就是平日说的阴阳人。现在那些进化得落后的动物中仍存在许多雌雄同体的情况,”富野得意洋洋地嚷个不休“还有证据呢,男女的那地方都有对方的痕迹呢!”
“万万没想到”
这种事,冬村从未听说过。
“女人那儿有个东西,医学上叫什么阴蒂,一兴备就会勃起,那是男人那玩意儿的残余。我有个朋友是妇产科的医生,听了他的讲义,我还特意在老婆那儿做过试验呢!”
“你这不要脸的家伙!”
冬村死盯盯地看着富野的侧脸。圆圆的、白皙的面孔,属于美男子那一类。虽说看不出他是否喜欢冒险,但眼的深处却栖藏着各种各样狂热的饥渴。
“所以说,花尾的老婆造那玩意儿,是开天辟地时遥远记忆的突然性复苏,还有,以前在许多地方还时兴过男根崇拜呢,竖起巨大的石刻男根,女人们也纷纷前往参拜。那反映出女人对自己过去失去的男根的留恋。”
“这样的话,男人该怎么办呢?也要去崇拜女阴喽?”
“那种潮乎乎的东西是不会成为男人崇拜对象的。”
富野淡淡地说。
冬村无言以对。他想也许果真如富野所说的那样,也许花尾清子的举动无非是对难以舍弃的孩子的执迷情感的过分捕捉。办事员也没肯定。不过,要是井上尚在人世,他看到那种情景,又会如何感想呢?
井上给花尾雄幸做的手术失败了。那是一次说服了恼人的双亲而施行的手术。说不定,本来他是胸有成竹的。那奇怪的病名,究竟是搪塞失败的借口呢?还是事实就是那样?不得而知。长部副教授说,手术虽然失败了,但不存在医疗过失,然而。井上还是因为这次手术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令人想到东北地方的冬。听说花尾夫妇每天都去医院给他施加压力,说“还我们雄幸!”虽然说手术是失败的,井上善意的努力却都遭到了地狱的折磨,被抱怨之声围了个风雨不透。纠缠医师这种职业的便是这种冤孽之症。而井上医师残遭的正是这种病症的侵蚀。
对人不信任的——
将竹森弓子逼入困境;制造了灭绝仓田全家的原由;花尾清子在在阴暗的病房里静静地捏造xxxx。——而最后井上自己也将自己的血倾吐而尽
——究竟是谁之过。
冬村得不出结论。
双座汽车飞快地向奥羽山脉奔去。
筛谷岭位于藏王国立公园的中心部,道路经过该岭直通山形市。翻过山岭,山形一边的地势变得险峻起来。
关泽是靠近山岭的一个小村落。
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富野下车去探听线索,冬村在车上等着。富野曾向村公所打听过有关花尾父母的情况,得知他们都已过世了。因而冬村对此地没有过多的期待。
花尾幸司不可能来这儿。那么,他会带着那个沦为植物人的孩子去哪儿呢?
车窗外,奥羽山脉开始笼罩在薄暮下。
“果然,他没来过这儿。”富野回来了“没有房子,墓地倒是有,去看看吧,顺便。”
“去看也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冬村不冷不热地说。
“你真不像个刑警,”富野象是在谴责他了。“过后,你也许会为此而感到后悔的,我想。”
“好吧,听你的。”
冬村无可奈何地下了车。
“你是不是在想借口和我这个搭挡分手?”富野说。
“没有。”冬村忙回答。事实上,他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不过,你还是回夫人那儿去的好”“没用。不办完这个案子,我是不会回去的。”
富野边走边说。
“你想办完这个案子?”
“不行吗?”
“噢,没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还与花尾的家俱”
“没错”
富野非常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在东京有地方住吗?”
“冬村不是独身吗?”
“就算吧”
“萍水相逢本乃前世之缘也。真有点出乎意料吧?”
“这个么,因为我们是搭挡罢!”
今夜一定要和这小子分手!
冬村默默下定了决心。
花尾家的墓地在山崖下面。四周围着竹林。晚风吹过,刷刷作响。冬村站在山崖下,叼着香烟。富野自由自在地环顾四周,附近不远有一个腐朽的水磨房。他过去行了看,苦笑着出来了。富野是个很正直的年轻人,性格也不坏,守着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却没能建立起基业。一般情况下趋于公认的是以财产为自豪,间以女色,而富野却去调查妻子的那个地方,对人类的过去深感兴趣。
冬村眺望着远处山顶上的暮色。
“喂!”
竹林里传出了富野紧张的叫喊声。
冬村搓灭了香烟,跑进了竹林。
“你看,这个!”
富野指的是一块碑石。旁边有一堆土馒头形的隆起,上面散布着几枝枯萎的野菊。
富野的脸苍白了。
“这里面一定埋着什么人!”
富野看着冬村的脸,嘟嚷的一声。
“虽说不太合适,你还是去给我借了一把铁锹来吧!”
冬村说。
“铁锹?我的车上常备着呢!”
富野跑了出去。
又一阵风掠过竹林。不知为什么,冬村突然想到了那个捏弄泥娃娃的花尾清子。风的声音很凄凉,象是鬼魂在啾啾地哭啼。
富野拎着折叠铁锹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冬村接过铁锹,开始挖了起来。薄暮迫近,晚风沙沙作响。寓野满眼恐慌的神色。
冬村的动作渐渐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挖了大约三尺,看到开始腐烂的被子了。一碰,那被子就破了,里面露出腐烂的尸体。在一旁看着的富野低低地叫了一声。
“是雄幸君!”
一般腐臭扩散了开来。
确认是雄幸之后,冬村又照原样埋好。突然,他听到什么声音。那声音很奇怪,难以分辨。不过,他猛地意识到,危险已迫在眉睫了。
“快跑——,离开这儿!”
冬村推了富野一把,自己也跑了起来。发出声音的物体清楚了。象是岩石从高高屹立的悬崖上滚落下来的声音。
冬村回头看了一眼,已无隙可逃了。巨大的石头正压倒竹林,向眼前滚滚而来。不能再动了!左右都是飞迸的岩石,眼前的竹子被折断,竹梢抽打着冬村的脸。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响声嘎然而止,四周又是一阵静悄悄。
巨大的岩石在距冬村一米多远的地方停止了滚动。
“没事吧?”
“噢,没什么。”
富野抱住了身旁的一棵竹子。
冬村跑出了竹林,离道路还有四百来米,环顾四周没人,也没车。道路是弯曲的他冲那弯曲处跑去。上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前方停着一辆单人摩托车。一个男人正向那摩托车跑去。那人跨上车,发动了起来。扬起了一阵尘土。转眼间,便飞上那段急坡,消失得踪影两无。
没看到摩托车的号码,也没看清那人的面孔,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体形。只是,那人动作敏捷异常,简直象个山中兽。
冬村站在那儿,没动。眼看着那人消失在藏王孤立的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