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胸前,坐到了无靠背长沙发的一个角落里。奥马尔发现自己一直在注意她,并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紧张。两条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的纳兹勒让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奥马尔非常崇拜的一个小学老师,另一个是儿时常来看母亲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德国女人。无论是那个小学老师,还是丈夫是将军的那个德国女人都很聪明,而且两个人都常常像纳兹勒那样把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
喝咖啡前,杰米莱女士从里屋拿来了一个信封和一份合同样本,她向奥马尔介绍了出租房和房客的情况。尽管她发现奥马尔并没有在专心地听她讲话,但她还是毫不在意地把该讲的事情彻彻底底地讲了一遍,然后她把信封递给了奥马尔。在杰米莱女士讲这些的时候,奥马尔为了不让自己去看坐在一边的纳兹勒,他努力伸长耳朵去听两个议员的谈话。那里,穆赫塔尔先生正在跟他的朋友讲一个有关伊斯麦特帕夏的故事。
穆赫塔尔先生开始赞扬起执政的伊斯麦特政府。他不断地说着赞美之辞,不时把头转向奥马尔,他的目光好像是在说:“请跟您的那些英国朋友讲讲这个政府,也让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政府!”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委屈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很激动地问奥马尔:
“那么您的想法是什么?”
“关于什么,先生?”
“关于改革,关于土耳其。”
奥马尔说:“我也是赞成他们的,先生!”然后他微笑着看了看纳兹勒。他发现自己的这个举动很愚蠢,因为他看见穆赫塔尔先生在用一个很生气的动作用力拽着西装的两个腋下。
穆赫塔尔先生说:“那你赞成哪些人呢?”然后他撇了一下嘴说:“不管是什么了!您现在准备做什么?”
“我要挣钱!我会在锡瓦斯—埃尔祖鲁姆铁路线上工作。”
“那就是说您要为改革服务。这铁路很重要。东部在###中。这铁路可以把土耳其连成一体,可以把改革带到东部去。您首先,也就是说,您首先要为改革服务。您应该这么说然后才是钱!”他看了一眼纳兹勒,像是要得到她的赞同那样接着说:“不是这样吗?”
另外一个议员说:“亲爱的穆赫塔尔,今天你有点激动!”
穆赫塔尔先生对议员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刚才因为激动他站起来了。然后,他又开始和议员朋友继续聊他们的话题了。
奥马尔有点惊讶。他看着纳兹勒和她怀里的猫,想着刚才他们说过的话。过了一会儿,当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愣愣地看着纳兹勒时,他害羞了。这时,杰米莱姨妈开始讲述一个和奥马尔有关的、足以缓和当时气氛的故事:
“那是欧洲开战的那一年,你过世的母亲、父亲和泰夫菲克叔叔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一个在贝伊奥鲁的,不对,不对,是在土内尔的一家新开的饭店。饭店很可爱。反正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可以去的饭店是屈指可数的。你很调皮,你的母亲变得很烦躁。我说让我抱一会儿,我就从你母亲手上把你抱了过来。那天我穿了一件新做的丝绸连衣裙。你这个讨厌鬼竟然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我担心你母亲看见会生气,所以一边把你往我的怀里摁,一边”说到这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奥马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斜眼瞄了纳兹勒一眼,看见她皱着眉头,好像是听了一个丑恶的故事一样。看到纳兹勒这样,他开始愤恨讲这故事的杰米莱女士了。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阴沉着脸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一开始像预料的那样他们执意留他,后来他们跟着他走到了客厅的门口。穆赫塔尔先生在走回客厅时对奥马尔喊道:“别忘了改革,任何时候都别忘了改革。首先为国家,然后再考虑自己的需求!不是这样吗?向你的姨妈和姨父问好!”杰米莱女士也让奥马尔向他住在巴克尔柯伊的姨妈和姨父问好。她说:“以后经常来,你要是不来我可就要生气了。今天你也是为这个才来的。”她指了指奥马尔手上的信封。然后她又后悔地说:“不,不,我开了一个玩笑!”
尽管奥马尔在和杰米莱姨妈说话,但他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是在站在门边怀里抱着小猫的纳兹勒身上。他突然嘟囔道:“我要做一个法提赫!”然后他握手和纳兹勒道别,还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猫。下楼时他又嘟囔道:“是的,我要成为一个法提赫!”杰米莱女士在他身后关照说,穿好大衣别着凉了。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他看见居穆什苏尤医院的门口停着一辆军车,胳膊架在左右两个士兵肩膀上的一个士兵正一瘸一拐地爬楼梯。奥马尔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告诉司机要去巴克尔柯伊。
在车上,他想了想过去的一天。早上,他和姨妈和姨父一起坐了一会儿,看了宰羊。午饭是在一个朋友家里吃的,下午去看了雷菲克。他觉得,在节日里的伊斯坦布尔,在那些大家庭里,在温暖、宽敞的客厅里,存在着一种需要远离的东西。他越想一天来发生的事情,越强烈地感到想砸碎什么东西,打破某些常规的欲望。他想:“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麻木、舒适、懒散的温柔里,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没有激情的家庭生活里。不做这些,我做什么呢?”他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