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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旧怨消难尽新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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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没有什么不同。”

    “有,不但有,而且有很大不同。”刘双痕微微而笑,看来更漂亮迷人了。

    “那就是刚才你没穿衣服,还高高站在椅子上,但现在却穿上衣服了,你居然一直没有发觉这一点?”

    马玉仪坐起身,脸上现在迷惑神色。“你替我穿的?为什么?为什么特别告诉我?”

    “我用这方法表明我不会侵犯你,等会我带你去亲眼看见那几人的尸体,你一定更相信我。”

    “你为何要我相信你?”

    “因为沈神通仍然陷在困难中,你相信我之后,你就不会做不利于他的行动,换言之,我们都在暗中帮助沈神。”

    天啦!这个人的名字何其熟悉,何其深刻?马玉仪眼中一阵迷蒙,珠泪已夺眶而出。

    啊!沈哥,只要对你有利,我就算死一百次也没关系。

    “我们马上就走,到一个安全地方。但半路上经过一处,何同那狗贼可能会在那儿,所以你心中一定要有准备,如果有人拦阻,你切勿露出破绽。”

    马玉仪跳落地,美丽的面庞流露出坚决意志。沈哥,沈哥!她心里轻轻地叫唤,只要我能够不再变成你的负累,只要我对你能有少许帮助,就算刀山油锅我都敢走一趟。

    刘双痕抓起一把天九牌,丢回桌上时发出一阵清脆响声。“来富、玉成是输家,他们自己一定想不到。”

    “他们究竟赌些什么呢?”马玉认错声音圆润柔和,非常悦耳动听。

    “赌你。”刘双痕忽然笑了笑。怪不得沈神通特别要提起这件事,原来他早已猜到马玉仪可能会问及此事。“他们都输了,连性命也输掉,目前沈神通是赢家,你和我一样,都要尽力使沈神通赢下去。”

    马玉仪现出奕奕神采,眼光之锐利坚定真可以骇退一头猛虎。

    当刘双痕抱住她跃上马背(马是来富、玉成等人的)。她虽是偎伏在那漂亮男人怀中,却一点不怕,也没有想到男女性别问题,她脑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力帮沈神通赢下去。

    马并不是昼伏夜出那一类动物,所以白天视力良好,但黑夜里它就看不见什么东西,正如人类视力一样,夜晚应该是睡觉,而不是看东西的时候。

    刘双痕全力以赴,一方面他利用他苦修多年的夜眼,帮忙坐骑看路,另一方面必须仗恃精妙武功提防摔跌的可能,他的骑术只不过过得去而已,故此特别费神费力。

    还有第三个问题来自马玉仪。

    她整个丰满香滑的胴体完全由他抱住,否则她老早摔下马背了。

    虽然她毕竟安然坐在马上,但刘双痕由于厮磨接触以及时时用力搂抱她的关系,使得他感到极之刺激和诱惑,又由于他有时搂住女人身体上重要甚至最重要部位,任何男人都会胡思乱想起来,刘双痕既然也是男人,所以他的反应跟别人也差不多。

    上述种种原因之下,速度有限实在是合理不过的事,其实他们没有摔跌过一次已经很了不起,换了别的男人,可能老早就躺在青纱帐里,并且在熊熊欲火中迷失疯狂了。

    青纱帐就是北方种植的高梁,不但又高又密,而且往往面积辽阔,一望无际,故此盗匪出没其间根本就象鱼儿在大海里,也因此如果一男一女在青纱帐里成其好事,外面路人根本无法发觉。说得严重些,甚至女人不肯而拼命叫喊,多半也是没有用处的。

    “我们好象连一半路也未走到。”马玉仪话声,在静夜之中更为悦耳迷人。“而且你好象有点不安,为什么呢?”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此你竟然如此美丽,魅力又如此强烈,如果我早知道,我决不答应沈神通替他跑这一趟。

    “请原谅我多嘴,好么?”她又说“我认为如果你肯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也有点办法。”

    这话不能说没有理由,既然魅力诱惑是从她那儿来的,则她有办法减少或消灭亦未可知。

    “我告诉过沈神通。”刘双痕微微苦笑,倘如沈神通知道我居然有受不了诱惑的难为处境,他会怎样想呢?吕惊鸿会不会比马玉仪更厉害呢?

    “我告诉你,你是我平生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马玉仪芳心泛起刘双痕俊美面容,不禁暗自欢喜一阵。

    如果不是刘双痕而是别的男人,例如来富、玉成这类人说这些话,她不但不会欢喜反而会恶心。正如一个很平凡的人,赞美爱因斯坦是天才,爱因斯坦当然不为所动,但曹操推许刘备是当世堪相颉颃的英雄之时,刘备可就禁不住会大吃一惊,连筷子也掉落地上了。

    “我很感激你,因为你使我恢复信心。”马玉仪说得十分温柔“但难道我长的好看也会令你不安?”

    “为什么不?”

    “因为沈神通亲耳听你讲过。”马玉仪在别人面前便不用“沈哥”这个称呼。“他一定明白一定了解你的意思,所以他一定认为没有妨碍,才会让你送我。”

    “你用了很多个‘一定’,可是沈神通可能会出错,当然我希望他没出错。”

    “他大概不会出错。”

    “但我觉得他出过一次错,几乎连性命也错掉了。”

    “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请你相信他。”

    “我意思是既然说你是世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因此我忽然抵抗不住你的魅力,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我早就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沈神通为何还把你托付给我了?”

    “我知道为什么,可是现在我不想告诉你。”

    “天啊!你这种含糊的说话,反而增加了强烈诱惑,强烈魅力。”

    马玉仪默默不语,但身体也没有变得僵硬。任何男人都能体会得出她的沉默最多是不同意,却决是拒绝。

    几乎可以用手掬起的温柔,美丽得深入心坎的面庞,足以令世界焚烧的丰满肉体,这一切现在都在刘双良怀抱之中,他可以获得可以尽情享受--如果他想要的话。

    他的确很想很想,但何以又不付诸行动,何以不占有不享受?事实上他和沈神通的关系,根本还未达到知已朋友地步,何况这世上最美好的,能震撼心灵能燃烧情欲的珍贵事物,任何人都有权争取。

    刘双痕深深叹一口气,说:“我希望世上还有一个象你这样有深度而又美丽的女人,更希望我能遇到。”

    “我和沈神通有一种奇异的超越凡俗的了解。”马玉仪柔声说“如果你现在忍不住侵犯我,占有我,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将来沈神通亦不会嫉妒记恨,但我却希望你不要这样做,因为你必须向你自己的良知负责,当然,如果我移情别恋,如果我爱上你,你的良知就不必负责了,可惜我还没有移情别恋。”

    关键是不是在此?如果有情的话,肉体上结合自然属于完美表现,如果没有“情”这与猪狗在路上交配有何分别?

    “我和他之间,”她说的“他”当然就是沈神通“存在着自然而然的爱恋。但为了平衡感情,我们也有自然的自我抑制,你知不知道,抑制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马玉仪听不到刘双痕的回答,她既不知道刘双痕现在怎样想?亦无须去寻找答案。

    “大自然剑法”至精至妙奥旨就是任运自然,不假造作,如果有了人为“抑制”成份,显然就决不是“自然”了。

    但假如抑制竟是含摄于自然之中,竟然是天地间极谐和的秩序,又怎能坚持认为自然之中绝不能存有抑制呢?

    刘双痕一时已忘记怀中的佳人,心情也由极端波荡而回复平静安详。

    唉,沈神通真了不起,真是当世无双的“强人”

    好多好多从前练剑时的艰难危关,忽然间豁然贯通,忽然瓦解冰释。

    原因是马玉仪几乎无可抗拒之诱惑魅力(这是主观的强烈的感情作用,换作别人,也许马玉仪根本跟极普通女人无二无别也未可知),加上睿智深度的言语,竟然变成一把钥匙,一把突破大自然剑法第四层境界之钥匙。

    沈神通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马玉仪所产生的奇妙奥秘作用。对刘双痕来说,一个马玉仪真是比天下经书典籍所说的道理还有效得多。

    “我真服的沈神通啦。”刘双痕在马玉仪耳边说“他毫无疑问是智勇双全的一代强人。但我只愿他能够活过今年。”

    马玉仪虽然不甚明白,却也不发急“今年已经剩下没有多少时间,他若是只能活过今年,好象太短命了一些,难道你想不到这一点么?”

    “他只要活得过今年,就一定能长命百岁,就是我真正的意思。”

    马玉仪身子放得更柔软,使人抱住的感觉更为舒服(正确说法应是更为诱惑),但刘双痕竟然好象不曾发觉,也竟然能够进入极安详、极和谐之冥想中。

    漫漫长夜,即将消逝,晨曦即将降临大地。只不过距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

    右边平野稍远处有灯光点点,显然是一个乡村或小镇。刘双痕知道那是陶正直落脚的范家庄,但他已经不加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不必到范家庄去了。

    曙光使大地呈现灰白迷蒙景象,开始时也使人目光不能及远,只让人知道天快亮了,所以空气特别清新。

    不过大路边两行骏马,以及每行六个,一共十二个熊腰虎背全身银灰劲装的骑士,却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尤其是以刘双痕的眼力,双方距离这么近,就算没有曙光,也可以看得见。

    两地银衣骑士分列大道两边,当中剩出一条四五尺宽的通道。

    他们看来并没有拦阻妨碍刘双痕的意思,但刘双痕一看为首两边的两个骑士,就勒住坐骑,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大约都有四十来岁,左边的人长得比较清秀,背背长剑,鞍边挂着大弓和长箭。

    右边的人虬髯绕颊,气度豪雄,腰间佩刀,右肩扛着一把六尺铁枪。

    他们都静默望住刘双痕,既不作声,也没有丝毫拦阻之意。

    但这两列银灰铁骑却涌出来森严凌厉气势,若是普通人贸然通过当中的通道,一定会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惊惧和寒冷,以至于跌坠马下。

    所以刘双痕勒马不行,大有道理。

    他拍拍马玉仪的后背,说道:“娘子,你敢是睡着了?”

    马玉仪的头脸埋在他胸中,所以声音有点模糊。不过在静夜曙色中,人人仍然听得一清二楚。“我醒着,但我为何忽然觉得很冷?”

    “别怕,那只是因为有些凶悍如狮如虎的人,刚好在我们马前。”

    马玉仪慢慢抬起头,由于他们对答人人听见,全部银衣骑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面上。

    她的面庞慢慢露出来,明亮的眼光也含着惊讶和温柔,徐徐扫过十二骑士。

    她美丽明艳的脸庞和眼光,有如解冻的春风,忽然使周围气温升高,使人感到十分安详和温暖。

    “他们是谁呢?他们并没有阻住我们去路,刘郎你为何停马不走?”

    老实说,刘双痕的苦笑竟然如此漂亮迷人,也实在足以令人心软的。

    “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关外大牧场的执法铁骑,我更知道当中这条通道很不好走,除非我们想去找阎王爷报到。”

    马玉仪轻轻啊一声:“你别瞎疑心好不好?人家没有一个提刀拔剑,我意思说根本没有人有出手样子。”

    “你的话很对,但也不对,原因是带头的那两位老兄,左边大概就是‘天涯海角’徐奔。他近身肉搏的‘奔云十二剑’固然厉害不过,但如果你想飘然远扬的话,他的‘穿杨十二箭’大概会使你觉得很痛苦,而且会忽然醒悟忽然后悔,实在不应该逃的。”

    马玉仪道:“我还是不明白。”

    刘双痕道:“那么你听听右边这位领队的外号吧,他姓孙名忍,这个名字很好,也使人觉得他好象是容易宽恕别人的人,但他的外号却不怎么好,至少令人害怕。”

    “究竟是什么外号呢?”

    “江湖上称为‘玉石俱焚神枪手’,这个外号其中一部分意思是说,如果他的铁枪脱手掷出,那时不管你是敌人,是自已人,大概都要一齐丧命。所以就算我们安然通过这条路,其实最不安全的事还在后面。”

    “刘郎,他们为何要对付我们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杀气森厉腾涌,所以现在我不敢往前走。”

    马玉仪说道:“你难道不可以猜一猜么?”

    “唉,就算我敢猜,但如果我猜的结果是他们不会加害我们,我敢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敢不敢当真驱马穿行过去?”

    所有对答的内容,都饶有趣味,例如是这个俊美的如美女的青年,何以一眼就可瞧得出对方来历?他讲了半天,到底敢不敢从两列铁骑间穿行过去?他究竟有没有奇怪不可测度之目的?

    “天下好象只有一个人有能力猜测,而且我敢用性命支持他的猜测。”

    对方终于开口了,是“玉石俱焚神枪手”孙忍,声音宛如闷雷隐隐震耳:“这人是谁?”

    “是沈神通沈老大。”刘双痕马上回答,却感到马玉仪听到沈神通名字时,身体震动一下。

    “如果沈老大在此,如果他认为可以穿行过去,我敢用性命保证他的猜测绝不会错。”

    徐奔口气表情都很森冷:“你居然那么相信他祟拜他,我能不能见到他?”

    “当然可以。”刘双痕已经对他作过锐利大胆的观察,尤其是现在的态度反应。“沈老大一定会跟你们碰面,如果你们要到野趣园去的话。不过当你们见到了他,千万别提到我,因为我跟他全无关系,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

    徐奔疑道:“连朋友都不是?但你却敢用性命证实他的猜测一定不错。”

    “对,可惜我没有机会试试。”

    现在马玉仪有点知道刘双痕的用意了。起码她知道刘双痕绝对不想动武,不想拼命。

    “不过就算你们真想试试沈老大的神通,只怕也来得太迟了。因为沈老大这一两天很可能会死在一个神秘东洋高手的刀下。我呢,也许亦是一样的结局。”

    徐奔道:“你是谁?”

    刘双痕的姓名时,徐奔和孙忍果然对他露出特别注意,而且特别观察一下反应。

    “但是你半夜三更赶路,还抱着一个女人,你从数千里之遥的扬州来到此地,难道一直这种样子?难道一直弄那么多累赘在身上?”徐奔一边说一边摇头,显然认为不能置信。

    “当然不是。”刘双痕觉得争杀危机消减了很多。“事实上这个累赘根本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换句话说,我跋涉数千里之遥,又准备动刀动枪拼命,原因之一是为了夺回她。”

    “原来如此。”孙忍说:“她的确值得。”

    徐奔也同意地点头。

    但她是否值得已是题外话,刘双痕却的确已使大牧场这支力量强大队伍,相信他真有摸黑连夜赶路的理由才最要紧。

    如果你是大牧场十二铁骑之一,你趁黑夜悄悄摸到野趣园附近(以大牧场骑队速度来说,此处距野趣园不算远),你为了什么?当然决不是失眠散步,更决不是操练马匹,所以如果刘双痕没有很好而又令人能够相信的理由,你岂肯轻易放过这个行动可疑的人?你岂肯为把他抓起审问一番?

    黑夜神社之人据说行动诡奇神秘,总是黑夜活动的多!而鼎鼎大名的金算盘究竟是不是仅止于“传话”?如果不止于“传说”金算盘究竟居心何在?黑夜神社中他是什么身份?

    要解答这些疑问,自然最好出其不意来到野趣园附近,也在黑夜行动。如果碰上黑夜神社之人自是上上大吉,就算只抓到金算盘有关的人查问一番也是好的。

    不过刘双痕顾虑的还不止如此,他很担心大牧场十二铁骑其中没有人跟春风花月楼有过仇隙嫌怨?虽难他早已探悉领队入关的特级高手是徐奔孙忍,也知道跟这两人没有仇怨。但大牧场最喜欢收纳有问题的人,只要真有本领就可以了。

    所以在十二铁骑中,会不会另有特级高手?此人从前会不会跟江北春风花月楼有过过节?这一点不可不防!因此刘双痕也必须尽力争取一些时间,观察对方队伍所有的人,也必须用言语探测一些反应,才敢判断,才敢决定。

    “可惜我骑术比不上诸位。”刘双痕又说:“而且这匹不问自取的坐骑,好象脚程也不怎么好,所以天都亮了,我还是跑不了多远。”

    “你想赶快逃回扬州?”孙忍问。

    刘双痕叹口气摇摇头:“如果她中我唯一目的,我可能有赶紧逃回家的想法,但答案既然不是这样,我只好想法子找个安全地方把她藏起来。不过安全地方很不好找,因为黑夜神社和金老板一共有四个人死在我手里。”

    徐奔很感兴趣,所以眼光中闪出光芒。“武林世家派出来的高手终究不同凡响,”他先赞捧一句,然后又问:“人家都还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刘双痕答:“我觉得这是小小一点优势,所以我极力想保持而不想失去。”

    “你已经住在野趣园?你用什么方法能查出这位小姑娘的下落?”徐奔又问“你别误会,我只不过很佩服,而且我也想暗中查问一些秘密!你若肯赐告,也许对大家都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好处在那儿我看不见,至少我耽搁这一阵已损失了很多里路。我骑术虽然不济,也没有好马,但我还是可以赶个五七里路。你们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没有?”

    “其实你的马还过得去,只不过骑术却不敢恭维了。”仍然是徐奔说话“我们当然知道龟兔赛跑的故事。如果你忽然变成只善跑的兔,是不是有好处呢?”

    “关外一定不是荒凉贫穷使人难以生存的地方,否则怎能留得住你这种风趣机智之士?”刘双痕声音显出很真心。

    徐奔只微笑一下,并不改变话题:“你究竟想不想得到那一只跑得很快的兔子呢?”

    刘双痕道:“我当然想,但我骑术有限,你就算给我最好的马,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徐奔道:“不,我希望你能及时回到野趣园,以免破坏暗中侦查的机会!你帮忙我们这一件,我们负责送走那小姑娘,送到任何你指定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兔子。”

    他想得不错,果然是两全其美之计。只不过马玉仪若是让别人护送,那时她才真正变成肥美可口的兔子。

    徐奔一眼就瞧出他的顾虑,立刻又道:“我可以派两个稳当可靠的人,一个抱持她,一个准备开路或应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这样才是万有“两”失。刘双痕心中嘀咕,也不知不觉微微摇头。

    徐奔微笑又道:“这两个稳当的人不但骑术武功在江湖经验都够,而且他们是夫妻。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一对夫妻,当然很稳妥!天下没有哪个做老婆的,会让自己汉子强暴侵犯别的女人。

    但正因如此,刘双痕忽然觉得徐奔既可爱又可恶。

    他为何故意把重要的部份留到最末后才讲出来?

    他同时记起沈神通月上柳梢用黄金买到秘密的有趣经过。

    他只要把沈神通换成自己,保险徐奔他们千拜托万拜托请他代为买些秘密。

    有两骑者忽然人队伍中出来,看来都是男人。

    但其中一个拿下皮帽和面具,马上露出长长头发和一张颇为清秀面孔,果然是个女人。

    不过我若是将马玉仪付托给李政夫妇,沈神通会不会同意?他若不同意,必定又担心又生气。这样岂不是反而影响他斗志?如果我是沈神通,现在应该怎样决定呢?

    刘双痕皱起长长眉毛,虽是表示困惑的表情,却很是好看,连马玉仪也看得呆了。

    只听徐奔声音送入耳中:“李政是敝大牧场执法主力,平生一丝不苟,谁的帐都不买,外号叫做‘四方木头’。但他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李嫂子,她外号是‘贞烈夫人’,当然有些故事,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说是不是呢?”

    沈神通皱起眉毛的时候,刘双痕不禁为之一阵心跳。

    但刘双痕仍然一直讲下去:“当时我曾经假设我是你,你会怎样做怎样决定呢?很奇怪的事发生了,本来我犹疑不决,但一旦假设我是你,我就马上有了确切答案。”

    “答案已经知道,当然不必说了。”

    沈神通苦笑一下,又道:“请你坦白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好么?”

    刘双痕道:“当然可以,我有对你不坦白过?我记得好象没有。”

    “那很好。”沈神通锐利目光徐徐巡视所处身的宽敞而又布置雅致的轩堂。

    轩外淙淙流水形成的天籁幽韵,悄然持续地传入屋宇深入以及人心深处。

    “我的问题你只须回答是或不是,第一个,你认为马玉仪几乎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你现在还这样想么?”

    “是。”

    “若是如此,便可证实崔家姊妹跟你有着某种特殊关系,所以不论她们长得多漂亮,根本与你无干。”

    “换言之,她们对你完全没有男女关系的意义存在,是么?”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决定将马玉仪付托大牧场李政夫妇。你可有从色欲诱惑中脱身的如释重负之感?我不妨讲得明白些,你是不是仍然觉得马玉仪很吸引你、很诱惑你?”

    “是。”刘双痕虽然有点尴尬表情,口气却坚决清楚,毫不拖泥带水。

    他尴尬原因自是来自沈神通,你怎可以在她丈夫面前提到他妻子美丽魅力的话题?何况刚才叙述情形时,老早已讲过马玉仪使他触发强烈欲念之事,这种话岂可再三提及?

    沈神通反而舒眉微笑:“如果你相信人性中应该存有美色欲念,也应该不易忘记情欲冲击后的影响。”

    “这就是大自然之奥理,而抑制或者节制也含摄其中!这样大自然才是圆满无缺。你看,山有高的矮的,水有深的浅的。人类能思想能抑制,猪狗根本不会想也不会害羞,这种种不同都包含于大自然之中。

    大自然并不是一个或者若干个样板,而是无穷尽的不同。”

    他的声音,主要可能是声音所表达的内容,不知何时已与淙淙流水之天籁合而为一了。

    流韵轩四下淙淙流水萧萧树涛的天籁,以及枫红柏绿幽深雅静的景色,的确能隔绝尘俗。但可惜人间烦恼仍然悄悄侵入。

    沈神通、刘双痕听到步履声之后不再交谈下去。不久,他们就看见想不到会见到的人。

    这个人就是吕惊鸿。

    她身上罩着一件黑色丝绒披风,由粉颈直到足踝都包掩得严严密密。

    不过,她只要没有连面孔也遮掩起来,就足以使男人心荡神摇了。

    “听说你们在这儿谈天,我反正无事,就跑来了,希望你们不讨厌我参加。”

    她不但面孔美得很,连声音也充满迷人魅力。

    她既然已经来了,就算讨厌也没有用,何况她面孔、声音确实使男人们愿意多看、多听,尤其是沈神通脑海中,不禁浮现那具在轻纱般里的女体。

    关于这一占,沈神通并不惊慌,也不懊恼。虽然这具女体印象老是出现脑海,老是拂之不去,但既然他没有修习过“动心忍性”功夫,做不到过目即忘地步,便变成很自然现象了。

    所以沈神通立刻微笑道:“你以前一定很少碰到这种场面,否则你绝对不会这样说。我个人的看法是:凡是男人都一定欢迎你参加。”

    “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冷如冰、利如刀的可怕人物,我现在才知道错了。”

    轩里面本来清凉得近科寒冷,但吕惊鸿旋转身躯,黑色披风不但顺势掀起,最后还飞落两丈外。

    由于吕惊鸿现在身上只有一件简直透明的薄衣,而薄衣里面却又什么衣服都没有。故此她忽然变成炽热的火(至少在男人心目中),也因此轩内立时温暖如春。

    “只有三种男人可以看见我的身躯。”吕惊鸿特地向瞪大眼睛的刘双痕说:“一种是我尊敬我祟拜的男人。”

    她话声停歇一下,所以沈神通可以插嘴评论:“你说得有道理。如果我是金算盘,我也不会反对的。”

    “第二种是必定很快就死的男人。他既然死了,看过不看过都没有分别。第三种是我真心爱恋的男人。这一点你们当必同意,所以不须举例解释吧?”

    “完全同意。”沈神通说:“不过我仍然希望你还有别的话告诉我们。”

    “当然罗。”吕惊鸿拉一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大家相距最多只有三尺,所以不但她全身曲线肌肤全暴露于两个男人眼中,甚至香泽微闻,如兰如麝,中人欲醉。

    “岩岛健明天就到,你最好小心准备一下,我只知他的斩风刀流可以在一瞬间将一片树叶斩成八片。”

    刘双痕居然由于惊讶而恢复常态,不再是目瞪口呆那种失礼样子,又道:“这一瞬间他要挥斩多少刀?”

    吕惊鸿道:“当然是三刀。”

    她笑一笑,又说:“你一直不开口,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跟我讲话。”

    “我刚才实在傻住了。这世界哪有这么美丽迷人的身体?我好象很土是不是?但如果以你的身体来说,我当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

    吕惊鸿很欣悦地嫣然而笑,显然这些话使她芳心甚是舒服。

    沈神通从旁提醒刘双痕:“你本来想说的说,好象不是关于吕夫人的玉体。”

    “啊呀,我真的是又土又蠢。对了,刚才吕夫人说到三刀就可以把一片树叶斩成八片,我算来算去似乎不可能。”

    任何人若是在生日宴会中切过蛋糕,就很容易明白刘双痕的意思了。

    吕惊鸿轻轻叹口气,显而易见她这一声叹息是为了面孔俊美,但脑袋却鲁钝而呆的。

    她说:“你只要先把树叶剖开,变成两片跟原来面积一样的树叶,然后划个十字。那就等于你把两张树叶叠成一片,跟着十字两刀,那不是就变成八片了。”

    她又说:“我本来劝你快点回扬州。但你大概舍不得贵重值钱的三件珍宝,所以仍然留下,仍然要对付黑夜神社的人?”

    刘双痕点头道:“是的。”

    “那么我不劝你了,因为你的事最迟后天就可以了结,当然花月楼两位美丽小姑娘的事也是一齐了结。”

    沈神通道:“如果我是金云桥,我一定不舍得与你片刻分离,金云桥何以舍得呢?”

    吕惊鸿一点不认为他轻浮,反而觉得很高兴说:“因为有两拔客人来到。一拔是关外大牧场的人,另一拔却只是一个代表,这个人名叫陶正直,代表某一个人参观明天的比武。”

    原来大牧场的人和陶正直都来了,尤其是陶正直没有跑掉,沈神通不禁暗喜而点点头。

    “吕夫人,”沈神通说:“陶正直我见过,这个小伙子好象很喜欢杀人,因为他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净意和尚就是被他刺伤,如果我不是刚好走过,净意老早就死掉了!”

    吕惊鸿水汪汪眼睛连眨几下,才道:“原来如此,我会特别注意这个人。”

    她那具曲线夸张起伏、肌肤白皙滑嫩无比的胴体,忽然隐没于黑丝绒披风之内。于是男人们就不必再极力注意不让口涎流出来了。

    “明天,”她说“上午第一场是大牧场的人马上阵,你们都是座上客,场地就在西北角一座圆形茅屋旁边。第二场就是沈神通你了,这流韵轩很宽敞,大概已经够你们盘旋施展了。”

    沈神通流览四下一眼,不觉微微涩笑。你这个女人真会糟塌地方。他想:如此清幽雅致轩堂,你却要将它变成肉搏溅血之地?唉,这可怕的女人

    他们慢慢走近那间圆形茅屋,远远已听见狼犬群,狞恶慑人的叫吠及咆哮声。

    沈神通后面跟着净意和尚,还有李红儿。

    李红儿才三两天时光,却好象长大了许多,已经变成明眸皓齿的少女。

    稍前一点还有三个人,那就是刘双痕和崔家孪生双姝。

    后来他们站在一块儿,一齐打量着圆形茅屋旁边新奇陌生的环境。

    本来在圆形茅屋四周老远都是旷地,但现在却有一座简陋却坚固的高台,至少有两丈高。台前则是一片最有有数亩方圆的平地,却是用加上铁丝蒺藜的拒马围绕住。

    由于拒马都是双重的,所以马上的骑士本人要跃过这一圈障碍还不算太困难,但胯下骏马都一定跳跃不过。

    换言之,如果大牧场的十二铁骑走入这个拒马圈内,又如果不撤开缺口通路的话,人还可以出得圈外,但马匹却是一定被困无疑。

    拒马圈侧有一条短短的通道,直达圆形茅屋,既然屋内有犬群,不问便可知这条通道是留给犬群用的,假如犬群都受过训练,那就非常容易命令犬群由闸口冲入拒马圈内,并且向马匹凶猛地攻击。

    这座高台显然是作为观战之用的,在台上不但可以一目了然,还不会提防健马恶犬会冲到你身上。

    六个人交谈数语之后,已肯定了这种种布置的用途。

    这处战场虽然布置得大有风云险恶气氛,不过大牧场派出来的都是硬手,他们自然也有一套应付这等场面的方法。

    所以崔怜花立刻提起茅屋大铁笼里的两个裸体女人。

    “我希望现在就救她们脱离苦海,就算因此得罪金算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刘双痕接着问她:“救了她们之后,把她们安置在哪里?莫非我们什么都不管,尽快地远离天津卫?”

    崔怜月也反问他:“大哥哥,难道你不想管?”

    刘双痕摇摇头,态度声音都很冷静沉着:“我的意思暂时仍把她们寄放在茅屋内。看来目前这是她们最安全的地方。”

    “但明天就不一样了。”崔家姊妹其中之一说,由于她们今天没有丝巾标示,所以根本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花”哪个是“月”

    “因为明天大牧场人马和黑夜神社杀手在这儿拼斗。”她又说道:“狼犬群必定是黑夜神社的可怕武器之一,那两个女人除非也变成狼犬。否则就一定十分麻烦了。”

    沈神通道:“我们不妨用人命的多少,来评判事情的重要性。如果我们下手救出两个女人,我们就救了两条人命,但如果我们忍耐一下,有可能救出多少人命?”

    刘双痕立刻道:“花月楼还有三个女孩子,她们是我们想援救目标之一。”

    沈神通慎重地道:“那么,我们小心点,最好一共救回五条人命,假如不能够,至少也以三条人命为优先。”

    崔家姊妹好象已经没有话说,她们激于义愤,所以想不顾一切先抢救茅屋狗笼中两个女人,但论到私情,当然花月楼三个女孩子性命更为重要。

    沈神通声音又升起,传入大家耳中:“金算盘倒是大有明人不做暗事的风度。他居然让大牧场人马来观察战场地势。”

    人人也都听见蹄声,又看见黑衣骑士们矫健雄姿。

    一共是十二骑,沈神通暗暗舒口大气,他实在为马玉仪安全担心得要死,只不过表面上不露出来而已。

    大牧场十二铁骑仍然是分作两行,整齐迅快驰到场边。

    谁也没有跟谁打招呼,虽然金算盘方面根本没有人在场,但这些老江湖就是喜欢将事情弄得无懈可击,所以没有一个人泄露过见过刘双痕的表情。

    十二铁骑迅快绕行战场一匝,又在茅屋外面停歇,查听过犬吠之声之后,忽然齐齐整整驰到众人前面停住,十二对严厉眼睛全部集中在沈神通面上。

    “沈神通!”“天涯海角”徐奔首先开口。当然声音不会温柔动听“咱们的帐已经搁了许久还没有算清。”

    沈神通身为一省总捕头,又是孟知秋门下,曾经得罪或修理过这些黑道高手不足为奇。

    “想不到在这儿会见到徐奔兄,看来你的伙伴都很支持你。这一位是不是‘玉石俱焚神枪手’孙忍?”

    孙忍抱拳欠身道:“我是!”沈神通这时才看见最末后的两个骑士都举手挑起大拇指,一望而知必是李政夫妇。也一望而知他们是通知刘双痕已经将马玉仪平安送到候桥镇。

    沈神通一直吊在半空的心倏然落实,由现在开始,一切荣辱苦乐都变成次要的事了。最重要的是能够活着离开野趣园,却候桥镇接回马玉仪,然后一齐返回江南。

    “诸位的义气我很钦佩,”沈神通说“不过目前黑夜神社是我们公敌,我不想帮助我们的公敌,减轻任何压力任何威胁,你们呢?”

    徐奔身子倾前望住沈神通,道:“我知道你绝不是怕事,绝不是怕人寻仇的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们的事等以后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说:“有个叫做陶正直的年轻人,我不喜欢他,大概你也不喜欢,所以他一听说你在此地,他就暂时不来,你大概认识这个人吧?”

    “只见过一面,”沈神通说“这位仁兄很有点本领,最可怕的是他可以无缘无故树敌杀人,就算你们大牧场赫赫威名,也不能使他变成讲理的人。”

    陶正直的可怕的确不容易说明,总之,他是那种随时随地可以给你背上插一刀子,而又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那种冷血残酷人物。

    这些话出自沈神通口中,当然非同小可。徐奔、孙忍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也都向部属打手势要他们注意记住。

    人世间的恩怨,朋友和仇敌,爱和恨等等。确实会随着时间空间之转换而发生变化,正如大牧场和沈神通本来是仇敌对头,但现在却又成为同一阵线的盟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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