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蒙蔽了外人。他瞥了一眼裴先,若有所思地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案桌,仿佛问话又仿佛喃喃自语地说:“十七娘似乎很得豆卢贵妃和王贤妃喜爱,她这次把莞儿带出去,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
芙蓉园虽是皇家禁苑,但自从武后移驾洛阳之后,这个地方便渐渐荒芜了下来。中宗即位固然很是修缮了一番,但还未整修完毕他便被鸩杀归西,如今这里却已经是重新焕发出了御苑气象。七月仲夏时节原本该是烈日炎炎燥热难当,此地满园树木,再加上烟波浩淼的芙蓉池,自是将暑热之气隔绝在外,营造了一片很是荫凉的天地来。然而,倘若那些大臣们看到了此时在这里兴致盎然游园的人,必定会瞠目结舌。
号称因为彗出西方而避膳静修的李旦,竟是一身便服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
他忽然在一棵大槐树面前停下,上前用手摩挲着那粗糙地树皮,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当初朕第一次来芙蓉园时,曾经和三位哥哥在这里大肆玩闹,吵得父皇母后不得安生,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那时候太平还小,却是男孩子脾气,硬是在宫人没看住的时候爬上了树,结果母后一气之下板子打得震天响”
李旦这么滔滔不绝地使劲回忆过往,豆卢贵妃和王贤妃不禁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而凌波却在心里苦笑。李旦除了广为人称道的老好人性格之外,另一大特色就是尤其爱唠叨,她和裴愿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了。此时,她便走上前去,瞅了个空子打断了他的话:“舅舅,这芙蓉园中地树好些都是神龙年间补栽的,如今都亭亭如盖了,您提到的那些树只怕都要有几十岁高龄了。您下次把太平公主爬过的那棵树找出来,然后挂上一个牌子,上头写上公主树三个字,岂不是芙蓉园中一大景观?”
李旦原本有些伤感,此时却觉得心情一松,遂笑骂一声道:“你就是鬼主意多!还有,朕记得太平曾经说过让你直呼她姑母,你怎的还是公主长公主短的?”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凌波登时愣住了。想想太平公主确实很早之前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是她叫姑母的次数似乎屈指可数。于是,面对李旦戏谑的目光,她只得讪讪答道:“大约是公主煞气重,我看着总有些害怕,还是觉得叫公主更自在”
“说起来,太平从小都是男孩子脾气,确实是煞气重。”
李旦哑然失笑,慢悠悠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他停下了步子,转头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陈莞,仿佛刚刚才注意到这个跟在身后的东宫承徽。他没见过她几次,在东宫妃妾中,她并不是引人注目地一个,但若是说功劳,她却是极其突出地一个。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便温和了下来,旋即伸手召唤陈莞上前。
“以往你跟着十七娘自由自在,如今憋在东宫大约是不习惯吧?若是闷了,便去和阿宁说,朕允你随时出宫去看十七娘。”
陈莞这一路上时而想想丈夫,时而想想天上那颗灾星,时而想想今日被凌波带到这里地目的,原本就极其心神不宁,乍听得这样的好消息,她竟是被震懵了。她和那些世家千金原本就是不一样的,所以说不上什么话;而她和赵绯儿皇甫芮这样出身不高的女子又不一样,所以在东宫竟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良久,她才慌忙拜伏谢恩:“臣妾臣妾拜谢父皇!”
“闲来无事,你也不妨到贵妃和贤妃那里坐坐,聊聊天说说闲话,打发日子就容易多了。”李旦含笑点点头,掐着手指头算了一算,又忽然加上了一句“回头朕和宗正卿吩咐一声,晋你正三品良媛。朕和三郎父子都曾经受过你的恩惠,不能忘了过去。”
不能忘了过去!凌波对于其他的话都没怎么留心,但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心中一跳。结合那天和李旦说过的话,她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念头。然而,李旦接下来冒出的一句话却把她的这些心思驱赶得干干净净。
“十七娘,朕听裴郎说,你曾经给他唱过一首歌。朕还从未听你唱过歌,也唱一遍给朕听听如何?”
面对李旦笑吟吟的目光和豆卢贵妃王贤妃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陈莞那张惊讶莫名的脸,凌波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该死的裴愿,这种事情居然也让李旦知道了,等这愣小子回来她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