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徐氏弯腰拾起地上的简牍,用力一掷,嗔道:“你也不是好人!”啪地一声,那简牍正中贾仁禄的大脑壳。贾仁禄疼得一冽嘴,捂住额头,道:“抽风啊!小心我告你虐待犯人!”
徐氏啐了他一口,颓然坐倒,伏在案上,不住哭泣。贾仁禄不明所以,翻身站起,拾起掉在地上的易经放于枕旁,问道:“出什么事了?”
徐氏闻言不答,又哭了半晌,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明日叔弼要宴请各县县令,让我占卜吉凶,我占了个剥卦。照卦象上看君子道消,小人道长,隐有下克上之兆,我劝他改日再举行宴会不迟,他竟说我是妇人干政”说到此便又伏下头来,哭个不停。
贾仁禄心道:“这个小妮子是有些鬼门道。这的的确确是下克上,她竟能卜的出来,这也太神了吧。好在孙翊那个大白痴不听,不然老子可就真要被关成老黑脸,永无出头之日了。”说道:“唉,你是知不道啊,世人都喜欢听好话。下下签要是能被你解成上上签,他们便会打从屁眼里笑出来,然后多给你钱,说你卦很灵,是在世神仙。你若实话实说,他们便会说不准骗人,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又不是只有你相公一个人如此。”
徐氏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呢?”
贾仁禄道:“老子当然也喜欢听好话。不过‘良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老子还是知道的。再者,别人的话老子不一定听,这老婆大人的话,那是句句都铭于五内,不敢有一时或忘。”心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不听老婆大大的话,这搓板跪将起来,可就没完没了。”
徐氏凝望着贾仁禄,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哼,嘴上说说的吧,你夫人的话你真的会听?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从不把我们女人当人看。”
贾仁禄叹道:“唉,封建主义害死人啊,你和孙翊也是包办婚姻吧?”
徐氏莫明其妙,问道:“什么是包办婚姻?”
贾仁禄道:“就是父母亲给指派的,自己不是很愿意。”
徐氏一脸惊诧,问道:“这婚姻本来就是要父母之命,媒酌之言。没有这些怎能成婚,那不是乱来么。”
这封建主义的瘤毒深重,贾仁禄一时之间也没法和她解释清楚,况且就算是解释了,也一定会被她当成疯子,便道:“那倒是,唉,这小两口哪有什么隔夜仇。我想叔弼灌几斤马尿下去便气消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像这种急性子之人的脾气,贾仁禄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往往生气之时若台风暴发,汹涌澎湃,但过不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复又晴空万里了,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徐氏气鼓鼓道:“是的,他是气消了,可我呢。”
贾仁禄道:“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跑我这来抱怨做什么。”心道:“这有什么可抱怨的,明天你的老公就挂了,到时你就是想抱怨也没有对象了。”
徐氏白了他一眼,道:“呵呵,不知怎的和你说说话,我就觉得十分的轻松。”
贾仁禄摇头苦笑,道:“想哭你就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
徐氏取出锦帕擦拭泪水,道:“好过多了。我这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你说明天会不会有事呢。”
贾仁禄道:“周易我是半点不懂的,我可不敢妄加评论。一会要是说错一句,你不是砸易经就是扔论语,老子可受不了。”
徐氏抿嘴一笑道:“呵呵,你最近不是天天都在看易经又怎会不懂?”
贾仁禄道:“你这里除了易经就是论语要不就是春秋,老子无聊死了,除了读读这些还能做什么啊。”
徐氏道:“这段时间着实是委屈你了,以后我多过来走走,陪你聊聊天,解解闷。”
贾仁禄摇头道:“别,叔弼要是知道了,一定大大吃醋,老子哪能经得住他的一拳。”
徐氏侧过头去望向门外,叹了口气道:“唉,我们一天里也难得见上一面,他又怎会知道。”说这话时语气颇为凄婉自伤。
贾仁禄在孙翊那当了一个月的苦力,知道孙翊广有侍妾。正所谓妻不如妾,徐氏虽貌若天仙,孙翊和她处久了,便当她是黄脸婆了。最近时常不到她那里歇宿,而是躲在别院里同姬妾鬼混。徐氏时常青灯孤影,对月垂泪,却也无可奈何。
贾仁禄不知该如何劝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徐氏侧过头来,看了看他,道:“我好多了,不打搅了,告辞了。”
转过天来,申时末刻,太守府正厅内大摆酒宴,诸位县令毕集。诸位县令见有马尿可灌了,个个兴高彩烈,眉开眼笑,齐声称颂太守孙翊圣明无比。一时之间,马屁与高帽齐飞,锣鼓共法锣同响。孙翊听得是如痴如醉,心花怒放,连连举起巨觥痛饮,过不多时便烂醉如泥。
酒宴持续时间甚长,席间丝竹悠扬,轻歌曼舞,百戏毕陈,孙翊为了筹备这场要了他的小命的酒宴却也可说是不惜工本了。将近二更时分,酒酣宴罢。孙翊已是十分醉了,眯着小眼,踉跄而出。平素他出手时常手持利刃,是时他肚中尽是马屁,脑中全是浆糊,一时之间竟忘了将刀带出,空着双手,送客出门。
由于他认定徐氏之卦是别有用心,也就不在留意,身边随从仅廖廖数人,领头之人便是妫览。妫览同谋边洪此时正好也在亲随队中,见孙翊脚步虚浮,空手送客,心下大喜,目视妫览。妫览面有喜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边洪一咬牙紧跟孙翊而出,觑得一个破绽,忽地拔刀出鞘,猛力向孙翊右肩砍去。孙翊其时烂醉如泥,昏昏沉沉,浑不知有人在背后偷袭。边洪之刀砍下之时,他竟不知闪避,波的一声,钢刀正中肩头。孙翊张口狂呼,边洪顺势向下一带,那钢刀乃是戴员花重金求来的,削铁如泥,直切下去,在孙翊的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立即摔倒。
这下变起俄顷,众人惊得呆了,嘴张得老大,一时之间竟语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众人齐声高喊:“杀人了,太守被人杀死了!”四下逃窜。孙翊脾气暴躁,好酒后鞭人,素来不得人心,因此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上前救护。
妫览见边洪一举成功,大喜若狂,喝道:“边洪擅杀太守,图谋造反,来人啊,给我拿下!”右手一挥,身后亲兵轰然应道:“是!”冲将上前,将边洪摁倒在地,绑了个结实。
边洪怒不可遏,喝道:“你”刚说到此,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破布,再也说不话来了。
妫览手一挥,狞笑道:“给我推出去斩了!”
过不多时,边洪的人头便献到了妫览面前。妫览哈哈一笑,正欲下令将边洪的人头悬于城门之上示众,忽听脚步之声杂沓,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为首一人高声叫道:“斩得好,造反者就该有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