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嘛。’
‘说的是,你节哀顺变。’
牛头喜得生龙角,狗嘴何曾吐象牙?他被他们一人一句说的心情更差。回家算了,一个人也好过在这受人奚落。也许他太冲动了,也许根本不是他看到的那么回事,也许也许杨俐会来找他。
他想听她的解释,才不会在想到当时的情景时一颗妒心几乎发狂,最好最好只是误会。季圣理愈想愈不妥,他跑到小何这儿,杨俐要怎么找他?
‘小季,你上哪?’
‘回家。’他起身就走。
‘我们酒还没喝完呢!’
‘改天再续了。’
他兴匆匆回到公寓,却没有人在等,空空的屋子,似乎比他出门时还要干净。
杨俐没有来。?‘我听说温冠威回来了,看儿子吗?’
‘听他说是打算回国发展。’杨俐回答。
‘他干嘛呀,好端端的回来发展,在美国撑不下去了?’
‘不是。’
‘哼!’尹芳能正是当年引介杨俐和温冠威认识的人,她一直觉得后悔。‘稀奇咧,我们的大才子会放着美国高水准的环境不待,跑回台湾这个小地方来,他的锦绣前程不要了?’不是神经按错就是另有目的,她太了解温冠威的个性了。‘我看不单纯,他是回来找你的?’
杨俐不语,静静看了尹芳能一眼。
‘果然!我就知道,后悔了,他想和你破镜重圆对不对?’尹芳能皱眉。‘你答应了?’
‘没有。’
‘千万不可以答应!’她坚决反对。‘别忘记你吃了多少苦、多少亏,背叛过的男人不值得我们女人再为他赌上青春。’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男人出轨了,温冠威偏犯了大忌。
‘我都听到了,芳能。’温冠威的声音突然出现,加入她们之间。
‘哟,好久不见。’尹芳能转身,大方地招呼。‘你在说我的坏话。’
‘我说的有错吗?’她扬眉。
温冠威耸耸肩,一笑置之。‘你一点都没变。’
‘你倒是变了不少,看女人的眼光随时都在进步呢。’她嘲讽。
‘别挖苦我。’
‘岂敢。’她手一摆。‘有何贵干?’
他眼睛盯着杨俐。‘我有事想和小俐谈谈。’
‘现在?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也尊重我这个老板。’
‘拜托。’温冠威低头。
‘免谈,有话下班再说。’
‘下了班她不肯理我。’
‘那你还不死心!’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就不信杨俐会找不到比温冠威更好的第二春。
‘芳能。’温冠威微恼。‘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不要为难我。’
尹芳能调向杨俐。‘你想听他说吗?’
‘小俐!’
杨俐无奈的眼睛望着温冠威,转身走向里面的展览走廊,他跨大步跟着。
尹芳能两手一摊,仰天长叹:‘我不管了!’
‘你还来做什么?’
‘小俐。’温冠威拉着她,无限浓情。‘别这样,别对我绝望。’
她看他,缓缓抽回手。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是真心的!’
‘冠威,你还是不懂,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我们可以。’
‘就算重新再来也是重蹈覆辙,当年的问题仍是存在,最后我们一样会再走上分手的路,何必呢。’
‘所以我回来了,我要留在这里,你和恩恩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不要再分离。你为什么就不肯试试?’
‘因为我不想。’
温冠威一凛。‘因为他?那个季圣理,你好无情,他哪点比我好!’
‘不要提他。’她无力地说,表情很难受。
她那一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不想再看马志,不想再见季圣理了!他居然骗她杨俐好气自己学不乖,才又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为什么不提?那个男人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不甘心,我绝不把你让给他。’
温冠威坚决地宣告。
‘我不属于你。’
‘你曾经是!’
‘对,曾经!’
他定定瞅视着她,双手按住她肩膀。‘我最近必须返美一趟,小俐,回去之前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回应,给我承诺。’‘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回到我身边!’他不肯死心。
杨俐摇摇头,还是摇摇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这么狠心。’他松手,被伤了的表情。‘我不放弃,我会再来的。’
‘冠威’
‘你别想甩开我!’
他如风一般抽身刮去,脸上青白交错,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尹芳能差点就给乱流扫到。
‘他干嘛啊?又不是欠他的,凭什么他说变心就变心,说回头你就得接受,哪有这么不平等的爱情。’
杨俐叹气。‘爱情会变质。有的可以深情到永远,有的却只有短短的保存期限,冠威对我是后者,而我对他也已经如此。’她不是给他教训,是真的爱已远,情已逝了。
‘喂,你不会心如止水了吧?千万不可,看看我跟我老公,我们会甜甜蜜蜜直到永远,还是要相信爱情。’没有爱的人生太无趣了。
‘爱情是狗屁!’
尹芳能和杨俐忽然被吓一跳,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妇人,冷冷不屑地爆出这一句。
‘这位太太’
熬人年约四十开外,容貌相当美艳,不难想象年轻时的动人丰采,她身上是最新一季的chanel,髻型、首饰都是名家手笔,一派贵夫人的架势。而她显然也习惯用这架势压人,高傲地问:‘图腾艺廊,卖画吗?’
她们两人相觑一眼,尹芳能开口。‘当然,请尽量参观,我为你介绍好吗?’
斌妇人的眼睛却扫向杨俐,盯着她,审视许久。‘你来。’
还有指定的,又一个怪人。
她虽然要杨俐作介绍,但又不像比较喜欢她的样子,一边随着她浏览,一边却像审核什么似地不断打量,神情睥睨,十分地不满意。
大费周章请征信社调查加上亲自前来鉴定的结果只有失望二字。
就是她,根本不怎么样!
虽然有张娃娃脸也掩盖不了比小理年长五岁的事实,而且只是在画廊工作身边又带了只拖油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他为她如痴如狂,放弃大好前程坚持不随她赴日发展?
她把杨俐上上下下瞧个精透,答案是没有,她儿子的眼光太差了。
‘请问您有特别喜欢的风格吗?静物、风景或者抽像画。’杨俐亲切地问。
她冷淡地一一瞟过,口吻轻蔑。‘没有梵谷、莫内、安格尔?’
这位太太走错地方了。‘我们只收放本土画家的作品。’
‘你们这画廊真小。’
再大的画廊也找不到梵谷、莫内、安格尔,那只有美术馆和苏富比拍卖会场才能得见,这话分明是故意寻酸。‘您姑且看看。’杨俐只好这么说。
她继续浏览,刻薄地嫌弃:‘没一幅有格局的作品,安平夕日、春歌、鹭鸶堤这么平凡的题材怎么上得了台面,莫怪都是些名气微微的小画家,我看老板的经营手法很有问题。’
幸好不是当着尹芳能的面说,不然她脸色不变才怪。
‘艺术主要是思想及感官的呈现,上不上得了台面没关系,这些作品都是画家的心情,等的是有人欣赏,有人共鸣。’
辈鸣?真是浮滥又恶心。‘好像很有骨气嘛,那还卖什么钱?让他们饿个几顿,看还会不会说什么心情,什么共鸣。’她最恨的就是用这种任性的借口不思上进,做人本就应该汲汲营营才有光明前程,这些艺术家只知道等,等死好了。
她怎么好像来踢馆的?
‘画商也是商,在商就要言商,请你们老板换些更漂亮的画吧,这些是卖不出去的。’
‘这些都是好画。’
‘客人不喜欢就不是。’
杨俐也不跟她辩,温和地说:‘我想还是有别人喜欢的。’
这女人的脾气不错嘛,挑三拣四嫌东嫌西也不见一丝不耐烦或愠色,也好,她就吃她这颗软柿子,要她别再纠缠小理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看看好了,也许真会有我欣赏的画作。’她要杨俐继续介绍。
‘就算没有,当作观赏一次画展也很好。’
‘是呀。’她漫不经心地应着,端详杨俐姣好的面容,闲谈地开口:‘小姐,你挺漂亮的,结婚了没有?’
‘我结过。’
‘你先生呢?做什么的?’她明知故问。
欧巴桑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一向非常好奇,这情况杨俐早就遇过,只是没想到这位贵气高雅的女士也有同样的兴趣。
‘我已经离婚了。’她诚实回答。
‘离婚?噢,那真遗憾。你还这么年轻,有没有新的对象?’
‘我’
‘奉劝你,再婚的对象一定要找成熟稳重又可靠的才行,当然年纪要比你大,事业要有成,最好呢还是跟你一样离过婚,因为背景相符是婚姻长久的基本保证。’
‘是吗?’
‘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不会错。’她语气加重。‘可别跟什么年轻俊俏的未婚青年搅和在一起,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让她想起季圣理,杨俐脸色黯然。‘我有个儿子,这样就够了。’
那你还黏着我儿子不放!优雅的美眸闪着鄙光。然而,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油然而生,她不正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婚姻的经营失败了,共有的结晶却不会因此消失,孩子!他是一条生命,是相连的血脉、灵魂的延续。她们同样是失婚的女人,只是杨俐有子万事足,而她,她呢?
她视为累赘。
‘你儿子一定很可爱,所以你这么爱他。’
这样问好奇怪。‘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呀!’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亲生骨血?再丑的孩子都有妈妈疼的。
她倏然不语。
她们正巧走到一幅画前,鲜明的色彩吸引住她,那是一片花园景色,迎光盛绽的向日葵开了满园,怒放的花状像在日光浴下呈开满足的笑容,活络络的,勾动观者的视觉。
但她受动的并非花朵,是实于其中的人物,他们脸颊抵着脸颊,双手勾抱着彼此,眼角垂弯柔和亲密地微笑着这是一对母子。
他们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幸福。
‘这幅画怎么卖?’
难得有吸引她的佳作了,可惜杨俐不能做这生意。‘非常抱歉,这是非卖品。’
‘非卖品?’
‘您看标题就会明白了。’
‘“至爱”难怪。’她一瞥,这是画家的妻儿呀。
‘您很有眼光,这幅画作不少收藏家都出过高价了;也很幸运,今天是借展的最后一天。’
‘这是幅好画。’她坦白承认。
‘是呀。’杨俐相当欣赏这位画家,而这也是她认为的代表杰作。‘已为人父母的,都会这么说。’他画出了亲子天性,那种相依喜悦的悸动。
她默默侧望杨俐,恬慈的润光在她眉眼流动,那是一种母性的美,一种包容的、成熟的、醉人的魅力,那是上帝赐给女人最棒的礼物。忽然,她似乎了解小理为何为她痴迷了。
‘我也有一个儿子。’
‘那很好呀。’
‘不好!’冷艳的贵气忽地崩解了,化为无助悔恨的泪眼,这样的美,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他他不理我也不要我这个妈了!’
姐姐的话,她都懂了。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失婚令她负气,她恨前夫,连带疏离了儿子,当时她是真的视小理为累赘,是她青春的绊脚石,她以为找到新的婚姻就能拥有一切。是的,她现在的婚姻是很完满,可是内心深处那缺了一角的空虚却怎么也无法填平。
这是她的报应!因为小理当年的空虚恐惧她不曾关心。别说不及格,她根本就是零分的母亲。
突发的状况吓到了杨俐,她完全不解,但很快镇定下来。‘太太,别难过了。’
‘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我了!’她好后悔。对不起,对不起‘会的。’
‘你不懂,我真的很失败,他没有理由’
‘我不用懂。’她递上丝帕,温柔地安慰。‘母子是天性,原谅何需要理由?’
她怔怔地听着她的话。‘真的?!’
‘我想是。’
杨俐不敢给保证,神情却有十足的说服力,让人觉得相信。说来好笑,本来是来这给人下马威的,竟莫名其妙被她安慰。
也许小理不必跟她到日本,因为他的幸福在这里,徐郁妍豁然想通了。
‘谢谢你。’她开始觉得杨俐顺眼,对她展笑。
‘不客气。’杨俐回应。
‘刚刚那男人,是不是你的前夫?’她进来时听到了部分对话。
‘是的。’
‘你们离婚是因为他外遇?’她问的直接。
这种问题实不宜对外人道,杨俐也不知为何碰上了她却乖乖回答:‘是。’
‘我就知道。’徐郁妍叹了口气。‘他回头了?’
‘嗯。’
‘那种男人,一脚踹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