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阿玛靖亲王,在晓得这样的不幸之后,已偕大女婿任昕贝勒,及志愿前来协助寻人,顺道下江南一探究竟的贝子任皓、向日青与连保岳这一干人等坐着官船,披星赶月,日夜兼程的赶往江宁。
二格格水翎因花绮而陷入了浓浓的悲伤中,即便是江宁的繁华与织造署里的美轮美奂,都无法稍减她内心的哀戚。
“当初,我若坚持不让三妹妹跟来江宁就好了!那她就会好端端的待在京师,守在阿玛和额娘的身边,如今也就不至于葬身水底,落个死不见尸的景况。”
这日,水翎和已上任江宁织造一个月余的丈夫尹鸿飞站在署里的小桥栏干旁,凝望着水面,她不觉悲从中来,频频苛责自己。
“翎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切莫再为三妹妹的遭遇一再自责。若真要追究,我的过失绝对不比你少,我不该下令夜航、不该一心想离开镇江,速速抵达江宁”
“鸿飞,这不能怪你!”水翎慌忙的摇头。
“不怪我要怪谁?”尹鸿飞苦笑。
“尹大人,你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设想啊!”靖王爷拨过来供尹鸿飞差遗的闇达查锦一直旁立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也上前宽慰了几句。
“这样的设想,却让二格格和我失掉了一个三妹妹,多不划算!”尹鸿飞沉痛的说道。
“尹大人、二格格,咱们不该先绝望的,或许三格格福大命大,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查锦往好的方面想。
“可能吗?都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人掉入水里不过是扑通一声,却连个尸身都没找着,让我平空失去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不教人扼腕?”说着说着,水翎再度哽咽啜泣。
四姐妹中,就属花绮性子最烈,行事也较不按章法,可她也最急公好益,对姐妹们竭心尽力,是那种可以为了姐妹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但如今她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想着想着,水翎更是悲恸难忍。
“嫂嫂,关于寻找三格格的下落,妹子倒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使得使不得?”不知何时,刚从外地回来的尹霜若也来到后园,加入交谈。
“说来听听,霜若。”水翎急切的趋前握住霜若的手,绝望与希望,全在她的心上攻错。
“对!霜若,先说来听听,使不使得,咱们再商量商量。”尹鸿飞和尹霜若日以继夜的遣人找寻花绮,也着实找得快抓狂,这会儿她有了别的主意,尹鸿飞自然是愿闻其详。
“自三格格失踪至今,咱们没贴过告示寻人,人家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哥哥、嫂嫂,不如咱们发重金悬赏,让晓得三格格下落的人主动来报。”
查锦却连忙慌张的否定道:“尹姑娘,使不得啊!尹大人、二格格,这可万万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尹霜若蹙起眉头反问。
她一向厌烦透了皇室这些奴才平日的嚣张气焰与遇事畏畏缩缩的姿态,查锦这人平日看起来虽然颇为干脆,可也不见得他遇事就会真有果决的气概。
“说来话长。”查锦思考着该怎么说。
“那你就长话短说呀!”尹霜若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查锦无奈的苦笑。
尹鸿飞先低斥了妹妹一声不得无礼,再回头向年纪稍长,也颇见多识广的查锦陪罪。“霜若年轻,说话没分寸,请闇达莫见怪。”
“尹姑娘为人豁达、心直口快,又一直为三格格设想,属下岂敢见怪。不过,小的认为贴告示这主意真的需要衡量一下。”查锦仍小心翼翼的思虑着。
“闇达,此话怎讲?”水翎不懂,查锦一向难得说话吞吞吐吐的,今日却有些反常。
“二格格,还记不记得几年前靖王爷曾奉圣上旨意,围剿某个在四川日益坐大的帮派?”查锦严肃的问。
“是有这么回事,那帮派叫叫仇家帮是吧?”水翎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了。
“对,仇家帮!那次我就跟在王爷身边,陪着他围剿山寨抓捕要犯,仇家四兄妹有三人落网,其中最小的仇雄被就地正法:老大仇豪、老二仇杰,却在架往刑场的途中逃脱,据说,是他们的妹子仇英救走的。当时,仇豪断了一臂,仇杰废了一眼!”查锦描述道。
“是,我记得,当时还因为这么重大的疏失刑部有好几位大人被圣上免职呢!”
“二格格好记性。”查锦先是夸奖,继之脸色沉重的又说:“昔日圣上并没有把重犯逃脱这件事怪罪到靖王爷头上,还替王爷加了分封、增了仪仗。可仇家几个恶徒没有正法,就等于种下祸根。”
“有如此严重吗?”水翎一愕。
“仇家帮,我也听说过。”尹霜若突然沉吟道:“这仇英,该不会是人称铁鞭罗剎,喜欢以长鞭伤人的那个女土匪吧?”
“是,尹姑娘,你说对了!”查锦频频点头。“我认为顶严重的,仇家这伙人不仅十恶不赦,最可怕的是他们睚眦必报,当年靖王爷对他们的诛伐,他们必定时时刻刻寻找报仇的机会,只因靖王爷是皇室族亲,他们比较难逮到机会罢了!”
“可这和咱们贴告示找三妹妹有什么冲突?”水翎不名所以的问。
“冲突可大了!”沉默良久的尹鸿飞突然开口,且面露忧色。“盛传近日江南这一带有帮匪吭漆好烧杀掳掠,他们的名号就叫仇家帮。”
“他们行踪飘忽、神出鬼没,令江南附近的官府十分头痛。”尹霜若也接腔。“其中又以女罗剎仇英的行径最令人印象深刻。”
“没错,她一个女流之辈,却最攻心计,也最心狠手辣。”查锦忧心忡忡地来回看着众人。“小的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万一告示一贴,正巧又被仇家那伙人看见”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看见的,听说那帮人为数众多,眼线自然也不在少数。”尹鸿飞语气沉重的道。
“那可就惨了,三格格本来福大命大,可万一落入他们手里,情况不是更危急?”尹霜若来回踱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连着个把个月打捞与察访,想必三格格落水的事定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不就等于已经昭告众人了吗?那么,贴不贴告示又有何差别?”
“尹姑娘的意思是”查锦听出了尹霜若话中有话。
“咱们该赌赌运气!”尹霜若和尹鸿飞别有深意的互看一眼,接着,尹霜若定在嫂嫂水翎面前,握着她的手诚恳道:“想必嫂子也不希望靖王爷、芹福晋和靖府这么多口人一直活在仇家几个狂人亟欲报复的阴影中吧?而咱贴告示的作用,就是利用那群狂人的复仇心态,把神出鬼没的仇家兄妹引出洞,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行吗?只用一张告示?”查锦不禁怀疑。仇家兄妹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可是狡猾诡诈出了名的。
“可行的!”尹霜若相当肯定的点头。“我刚从江南一带的各县府衙拜会回来,也和一些捕头衙役研究过仇家兄妹的个性,他们确实很滑头,但也不是没有疏漏,像仇家老大仇豪嗜杀、老二仇杰好色、最小的仇英城府较深,却有点花痴。而这三兄妹还有个共同点,就是酷爱藉复仇来平复他们所受过的任何耻辱!”
“可我还是看不出贴张寻人启事对抓到仇家兄妹有何帮助?”水翎听闻仇家兄妹如此的暴戾乖张,且与他们结下梁子的又正是自己的阿玛,不禁心情惶惶然。
“当然大有帮助啰!只要告示上欲寻的是靖王爷的家人!”尹霜若紧了紧嫂子发冷的手,有些残忍的继续说道:“既然我们深知仇家兄妹复仇心切的习性,那么,告示一出,仇家帮的活动定会更频繁,如此一来,咱们找到他们巢穴的机会无形的就大增。而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巢穴,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就不是难事。”
“可万一三妹没死,而他们又先逮到机会,那岂不是”水翎因疑惧而变得吞吞吐吐。
尹霜若打断她,更残忍的强调“嫂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希望你听了莫要伤心生气。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啊!三格格不见得还活在人世,但咱们却可以因此而将仇氏兄妹一网打尽,这不仅大功一件,还可确保靖府高枕无忧”
“由你们去决定吧!”水翎抚着额头,一脸苍白惨淡。“鸿飞,我累了,容我先告退回房。”
说完,她便唤来丫环虹儿搀扶她往屋子的内进走去。
尹鸿飞目送着背影纤秀,却步履沉重的水翎,直到她消失在月洞门内,他的心情也随着水翎表情的滞重而变得沉凝。
“霜若,即使三格格身亡已成事实,你也不该当着你嫂嫂的面点破。”尹鸿飞轻声责备着妹妹。
“人家说,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只想嫂子早些面对现实嘛!”尹霜若并不介意哥哥的责备,她相当了解他的爱妻心切。“失去至亲,悲伤是难免的,但嫂子是个坚强的人,她会很快复原的,怕的是靖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尹霜若意有所指的瞥了查锦一眼。
查锦是靖王爷的亲信,随尹鸿飞出任江宁,原是靖王爷对女婿的一番好意,当然,他受靖王爷所托,如今自然是要忠于尹鸿飞,而尹霜若这番话,似乎明指着对他有所顾忌。
而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自然晓得人与人之间要取得互信是何等的不易,更明白化解不信与顾忌的最佳方式是练达与豁达。
“尹姑娘,属下追随靖王爷多年,他绝非颟顸、迂腐的人,三格格这件事,只要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肯定不会故意找些欲加之罪来追究的。对靖王爷清明客观的行止,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查锦先是注视着尹霜若,继之直视尹鸿飞说:“尹大人,属下是个武夫、是个粗人,但今日,属下既受王爷器重,遣属下追随大人来到江宁,自然也是希望大人对小的不必见外,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就请尽管吩咐,属下必当竭心尽力,即使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这种话谁都能讲,也都会讲,可查锦眼底那抹真诚与坦荡,还有他似乎洞悉了某些事情的敏锐观察力,在在令尹鸿飞衷心敬佩,也令尹霜若不觉打心底折服。
“霜若,依我看,就把咱们已经执行的计画一五一十的告诉闇达,让他也了解一下。”
尹霜若点点头,谨慎的望了一眼四周,才把哥哥和查锦拉到比较隐密的一处凉亭里。
“其实,咱们这边已经有位高手混入仇家帮,但因为仇家帮太过神出鬼没,咱们和他联络不易,不过已约好五天之后的深夜,在太湖湖区,以洞箫声为暗号而贴出寻找三格格的告示也对,算是两招很不错的借尸还魂与关门捉贼”
尹霜若的声音在凉亭里隐约地回荡着,不过,她没料到的是她以为已经溺毙的三格格,好巧不巧的正落在仇家帮的手上。
花祈再见到阿观时,已是她们几个女子被抓后的第三天早晨。
她们全靠在一个土块堆成的灶旁搅拌一大锅稀粥。阿观的气色看起来比刚被抓进寨子时好多了。
趁四下没有人的时候,花祈偷偷的问阿观道:“你可还好?仇英那贼婆娘甩在你身上的那几鞭还痛吗?”
阿观依然是傻笑,似乎十分开心有人关心她。“没事了,我皮韧得很,加上我认识了大傻,他说要保护我,而且要保护一辈子。”
花祈装出替阿观感到高兴的样子,可她内心十分明白,在仇家帮这样弱肉强食的豺狼世界里,谁保得了谁?
这一点可由楚天漠这类冷硬得似乎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男子身处仇家帮里,都得时时小心,处处提防得以知晓。
经过三天两夜的相处,花祈确定,为了某种不明原因--或许是良知?或许是男女之间无形的引力?也或许为了其它,楚天漠正费尽心机在明地暗里保护她。
此刻,他就在不远处啜饮热汤,并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偶尔,他的眼光也会落在那只楚阿奶执意要借挂在她手腕上的青玉镯。
花祈不懂为何每次他看着青玉镯子时的眼光都很复杂,说是觑觎吗?也不像。否则,以他身为仇家帮一员的优势力量,大可随手将青玉镯子取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花祈还是决定待会儿楚天漠一离开,她就要将镯子取下,偷偷藏好。
至于昨夜,花祈的感觉除了漫长外,还有几许的懊恼与悸动,甚至是--惆怅!
昨儿个夜里,一如前晚,他彷佛很顺理成章的便将她纳入怀里睡下。但花祈的原意是想利用精神状况还不错的今夜,偷匹马逃出这土匪窝。然而,她也晓得楚天漠会以如钢索般的臂膀箍住她,就是想防止她逃走。
好不容易她装睡到了四更天,也认为一向浅眠的楚天漠既已发出粗浅夹杂的鼾声,定是已经睡得深熟。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十分缓慢的由他的腋下挣脱出他的怀抱,并以连自己都要佩服的轻悄动作,蹑手蹑脚的下了草铺,走出屋子。
哪晓得,她才摸黑来到她已留意许久的马厩,连马边都没沾着,便被捂住嘴巴往回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