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溶溶,灰暗的云层潮湿欲滴,把香江欲蓝未蓝的天空罩上了一层蒙蒙的水灰色。
殷咏宁走在新中环热闹繁华的干诺道上,绵延不断的雨丝犹如飘逸的裙裾般,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颊。
“恒忆企业行政大楼”她翻开拿在手中的小册子,看着手册里所抄的住址,在轩昂林立、建筑雄伟的众多商业大厦中,寻找着恒忆集团位于干诺道上的总公司行政大楼。
飘着微雨的阳光从灰蓝的天空洒落下来,投射在她雪皙透明,象牙般温润剔透的月色肌肤上,更将她映得粉雕玉琢,光彩焕人,宛如是用水晶雕成的人儿一般。
一幢矩线造型,构形匀称的新颖大厦蓦然映入她的眼帘,三十层楼高的墨晶色玻璃幕墙,在淡淡的阳光微雨中,投映着钻石棱线般六角折射的反光。
她澄圆晶润的莹眸中闪出兴奋的光彩,快步向那幢大楼走了过去。
大厦的门口蹲踞着两只白玉石云狮子,为这栋外型壮观且具科技感的摩登大楼平添了几分中国的传统风味,走上十余级的廊前石阶,便是大厦的入口一楼大厅。
一楼是空间宽敞、设计新颖明亮的豪华大厅,入口处全铺上乳白色的云石,四周是几根黑色白花云石圆柱,电梯以镀金支柱镶嵌着透明玻璃,中庭有座环绕着椭圆形旋转手扶梯而建的音乐喷水池。
令殷咏宁感到惊讶的是,此刻宽敞豪华的大厅内,竟挤满了手持麦克风及扛着摄影器材的新闻媒体记者,吵杂喧哗的声响在大厅内交织成一片浪潮般的回音。
不曾见过这等阵仗的殷咏宁一时有些傻眼,在大厅的入口处却步不前,不知究竟该不该走进此刻挤满了记者的恒忆企业行政大楼?
即使是在她去年获得巴黎芳芬基金会香水大赏,上台领奖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记者。
“电梯下来了,是直达十五楼的专属电梯。”
吵杂中,突然有人喊出了这么一句话,霎时间,所有等待已久的记者立刻鼓噪起来,扛起器材,个个冲锋陷阵般狂奔到大厅右侧的电梯间,每个人镜头都对准了左侧边一座镀金支柱、雾面玻璃浮雕的电梯门。
“十五楼是副总裁室,下来的会不会是恒忆集团的副总裁商守恒?”
“准备好sng连线,要电视台的主控室随时standby,如果下来的真是商守恒,我们一定要立刻做现场连线报导。”
“快快快,联络报社,要总编辑把晚报的头条版面空下来。”
在记者群们的手忙脚乱、引颈期盼中“当”一声,灯号亮了,电梯门缓缓的开了。
四个西装笔挺、身材魁梧的保安人员两前两后,护着一位眉宇轩昂、英俊斑挺的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个器宇不凡的俊伟男子,记者们立即蜂拥而上,镁光灯霎时间此起彼落的亮了起来。
“商副总裁,听说恒忆集团今天将召开董事局会议,会中将提出撤销旗下控股公司在香港股市上市交易的议案,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恒忆集团由香港起家,如今面对九七,恒忆集团决定撤资,是只顾自己、不顾香港整体经济和投资人的自私作法,请问恒忆集团要如何向投资人交代呢?”
记者们蜂拥围簇着那名俊伟男子,个个迫不及待,唯恐落于人后般的竞相发问着,在大厅里形成潮来浪往般的鼓噪回响。
在记者咄咄逼人、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中,那俊伟男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在保安人员的严密护卫下,向大厅门口走去。
“商副总裁,请你说句话──恒忆集团打算什么时候召开记者会,说明这件事?”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紧迫盯人地簇围着那位俊伟男子高声发问,并在追逐间和那男子身旁的保安人员起了冲突,大厅霎时间乱成一团。
听不懂广东话的殷咏宁怔怔地站在大厦入口处的石阶上,对眼前的混乱场面只感到惊愕和茫然。
眼看着那俊伟男子在保安人员的护卫及众多记者的追逐下,向着大厦门口走来,殷咏宁连忙闪到一边,想避开这团混乱的场面和人群。
就在她转身要走下石阶,离开恒忆企业行政大楼时,一股含着龙涎奇香的淡淡檀木香突然窜入她的鼻端,在空气中飘散着隐隐约约的迷魅气息。
殷咏宁蓦地怔忡,一颗心乍然失去控制般,急促而狂乱的跳了起来,她急忙回头,想寻找那股淡淡迷香的来源。
一年前,在格拉斯午后飘着微雨的宁静街道中,她所遇见的那位陌生男子,身上散发着的,就是这股迷魅优雅而神秘的独特气息。
那若有似无的香,像深深隐藏在记忆里毫无来由的迷恋和渴盼,一年来始终纠缠在她的梦寐之中,撩拨着她无意间被触动了,便再也无法恢复平静的秘密情怀。
她一颗心漫然骚动起紧绷的颤抖和期待,迷乱的眸搜寻着四周,想在喧嚷的人群中,找到始终缠绕在她回忆之中,那抹神秘而优雅的身影。
就在这片刻的恍惚失神中,骚动而混乱的记者群已经追逐包围着恒忆集团的副总裁,全部涌向大厦门口。
殷咏宁一个不防,被人潮推挤着,立足不定,一脚踩空,摔下了石阶。
她惊呼出声,原以为这一跤会跌得不轻的她,并没有如预期般摔落到坚实的地面上,而是跌入了一堵温暖结实而宽阔的胸膛之中,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撑住了她的身躯。
受了惊吓,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的她,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酽酽的檀木香,在她的鼻端浓洌地缭绕着。那神秘而微荡的暗香,氤氲成一种极度迷离的性感魅惑,侵袭着她所有的感官和知觉。
她的心房猛地紧缩,胸口迸响起急如擂鼓般的咚咚声,心跳狂剧得几乎没法儿呼吸。
是一年前在格拉斯街道上与她擦身而过,那陌生男子身上的味道──那味道,是她灵敏的嗅觉一辈子也不曾错认的气息。即使红尘滚滚,人世杂-,她也可以从那神秘魅人的檀木香分辨出他来。
那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她只要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你没事吧?”
低沉诱惑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慵懒优雅的腔调说着她不懂的广东话,竟有种奇特的蛊魅和缠绵,如深夜琴声的回音般,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一颗心燥灼般的发烫起来,恍恍然抬头,望进了一双迷离-邃的深眸之中。
飘着微雨的阳光,晃晃绰绰照射着他颀长清瞿修挺的身影,将他的身形映得光灿朦胧,像一抹银灰色的闪亮光影。
“果然是你!”
她低喃,看着他站在阳光微雨中──那冷峻高贵的深刻容颜,魅力独具的优雅丰采,宛如一年前在格拉斯初遇。
一年来,她走过格拉斯的每个角落,期盼着能够再见到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如今终于见到了,却是在香港,这个和格拉斯相距遥远,隔了大半个地球的陌生城市之中。
深藏心中的愿望蓦然成真,她却只觉得怔忡,恍惚若梦。
她抬头,出神地凝视着他──金碧辉煌的阳光颗粒在微风细雨中浮动,映照着他的身影,像个灿亮的梦境,迷幻、眩灿、辉煌,却不够真实。
她觉得晕眩,心脏狂跳,胸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欲泪冲动。
一年来,她寻觅着、期待着、幻想过无数次再与他见面时的情景,冀盼着能够与他再次相遇,在她最美丽的时刻──然而每次遇见他,她却总是一身的狼狈。
“你没受伤吧?”
他问,望着她恍然失神的雪净脸孔,那白皙灵剔得宛如透明的颊上,霎然涌现起胭脂般火艳的绯红,如芳菲初绽,有一种甜蜜无邪的清净艳色。
他有些怔忡,这样甜美纯净的女孩儿,他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呢?
他俯身为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旅行背包,当看到背包上的行李名条时,他眼中闪烁起隐隐的海碧幽蓝,氤氲变幻着迷雾般的沉邃波光。
“殷咏宁?原来你便是杜瓦香水厂的调香师殷咏宁?”他唇畔扬起一抹深邃而神秘的微微笑意。
“欢迎你来到香港,我是恒忆企业的总裁室特别助理──商无忆。”
透明的玻璃暖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闪闪发着光,中国式造景的人工水池流经小亭,淙淙潺潺的流水声轻柔地流入耳际,摇漾的绿波里倒映出了碎片碎片的蓝天。
殷咏宁随着商无忆避开喧杂的人群,搭乘电梯来到恒忆企业行政大厦的顶楼时,映入眼帘的竟是这么一座典雅幽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苏州式园林。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充满中国传统风味的亭园,想不到在恒忆大楼这栋极富科技感新颖设计的现代化大厦顶楼,竟有着这么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
“香港地狭人稠,寸土寸金,因此香港人很懂得要如何与天争地──不论是填海造地,或者是建筑空中花园,总之就是地尽其用,想尽法子跟老天爷要土地。”
商无忆低沉醇厚的轻笑声淡淡扬起,知道她不懂广东话之后,他便改用普通话和她沟通,那一口流利而顺畅的国语,标准得完全听不出粤语腔调。
“恒忆企业也有属于自己的香水实验室,就在这座暖房里面,杜瓦香水厂所研发出来的新香水,都会送到这座实验室来进行评估及分析。”
他推开暖房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馥郁香气让殷咏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温度控制精密得宜的暖房里,一畦畦的花圃开满了各式各种的花朵──月桂、玫瑰、非洲紫罗兰、薄荷、黄药、郁金香、晚香玉、紫鸭跖草上百种的花卉在光线充足的花房里含苞吐蕾,竞相争艳。
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照拂着室内的植物,花瓣枝叶都闪烁着光泽的鲜艳色彩。
“分光仪、套色版、核子磁力扫描器”殷咏宁走到位于花圃中央的工作台边,望着工作台上先进尖端的仪器设备,有些咋舌。
“这些仪器确实是可以迅速而精准地分析出气味的成分──但是香味的价值,取决于它们对鼻子的影响。”
殷咏宁清灵水秀的脸蛋上,有着一抹专业的固执及骄傲,她回身,直视着商无忆,认真而严肃地说:“科学仪器永远没有办法取代鼻子的嗅觉,作为香味价值最后的裁决者。”
商无忆看着她淡雅清丽的小脸,在她身上,仿佛真有一种银光潋滟,甜美而纯净的特质,甜净清新得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干净了起来。
这女孩儿,就像是一朵由清泉中洗炼出来的紫丁香,雅致脱俗得不曾沾染上一丝尘嚣气息。
他有些怔忡──这样干净清新的气息,是长年在商场上打滚,见惯了人性贪婪与自私,沾染着尘世间黑暗面的他,所不曾感受过的。
“说到嗅觉,听说你的嗅觉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上百多种不同的气味成分?”
商无忆抹去心中那股异样幽微的感受,拿起工作台上分装着各种植物菁华的试管,轻轻淡淡扬起一抹笑。
“香水主要由香精、酒精和水构成──香精是其中的核心成分。而香原料是决定香精香型和质量的关键,一瓶香水里的香精常常需要几十种,甚至上百种的香原料才能调合出迷人的香味”
他将试管递给殷咏宁,深沉-墨的眼眸里,流泛着迷雾般的碧色波光。
“你可以告诉我,这支试管里总共用了几种的香料萃取液吗?”
殷咏宁仰头望着他冷峻高贵的俊美容颜,发现他脸上虽然带着优雅的笑容,可是闪烁着雾碧色波光的黑眸里,却漾晃着无穷谜雾,无尽迷离。
那深沉的-碧色瞳光,似乎隐藏着无数秘密。而在他看似亲切有礼的举止中,却隐含着若有似无,不容人轻易靠近的冷漠与疏离。
他就像是夜空里最亮的一颗星子,璀璨耀眼得让人以为似乎就近在眼前,伸手可以触及,实际上却是远在星河之外的距离,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那是遥远如亿万光年,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她深深吸了口气,却发现在他身边,她就连用力吸气,胸口都会泛起一种微微的疼。
“我不猜试管里的香气──我只记忆人身上的气味。”她走向商无忆,大而晶圆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你所使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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