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等我发现你修行搁下了,看我不抽得你喊娘!”
姜云舒仅仅回以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脸。
正因他那句威胁十分粗制滥造,姜云舒本以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却不想竟失策了。
叶清桓从这一天开始,居然跟鬼上身了似的开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严格得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打算把她所有和修行无关的念头全都从脑子里压榨出去似的。
于是,自打从太虚门告辞之后,姜云舒赶路的时候需要一边御剑跟在叶舟后面吃灰,一边默记各种闻所未闻的冷僻法术,好不容易在什么地方落脚的时候,除了要勤勤恳恳地包办所有杂事,还得抽空练个把时辰剑法,就连晚上打坐歇息之前,都要全神贯注地画上一沓艰深的符咒,再背上几段各大修真门派和世家的历史相比起来,数月前她倒挂在银杏树上装蝙蝠的日子简直如同美梦,更不用提此时若是稍微出了一点岔子——
总而言之,这月余的路程走下来,她已经因为用心不专而在御剑时被打下来十几次,踹进河里三四回,甚至还被甩了好几张因为不留神画错了而产生了奇怪功效的符咒,至于口头上那些尖酸刻薄的讽刺,更是早已经戳得她耳朵都快要肿了一圈
姜云舒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脚下改换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时,她才终于能昏头涨脑地从晦涩的咒诀里挤出来一点空闲,战战兢兢地询问起此行的目的地。
等了好一会,她面前飘得一派悠闲的叶舟里头终于慢悠悠地爬起来个人,睡眼惺忪地把胳膊支在船边上,先是品评了一番她这副炸毛耗子似的模样,嫌弃地嗤笑了一声,这才纡尊降贵地回答:“去海上。”
叶清桓回答得太过言简意赅,于是姜云舒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有心再问问,但又怕不小心戳到了债主的逆鳞,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挤出半句话来。
好在近日来的唯我独尊似乎让债主大爷心情也不错,于是不打算计较这点小小的冒犯,大发慈悲地多给了她几句解释:“灵枢和素问的温养耽搁了太久,得去找人瞧瞧。再有,我记得明珠岛西南有一无名小岛,上有一处秘境入口,每隔一甲子便开放一次,那秘境之中多奇花异草,其中有一种岩心藤正好为我所需,反正闲着无事,就索性去瞧瞧能不能弄几株回来。”
“岩心藤?”姜云舒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才从一个积灰的角落里找到这个字眼“这不是沾之即死的毒物么,你要它干嘛?”
叶清桓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谁告诉你毒物就不能用来炼药?”
他不是喜欢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性子,倚在船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招手让姜云舒靠近些,扔给她一小卷纸:“你有空就把这几种东西的特征记熟了,帮我多留心着点。”
姜云舒莫名其妙地展开那卷纸,只见上头画着五样奇形怪状的嗯,物件,倒是纤毫毕现、精细非常,但仍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打头的那东西,干瘪狭长,像是一条沾满了泥水又在烈日底下晒干了的麻绳,而这麻绳中间支棱出来的几根长而硬的毛刺上,挂着一串串不知道是果子还是土疙瘩的东西。就在这幅怪模怪样的图底下,标着几行字——岩心藤,生于石中,无根无叶,果实状如卵石,大小如杏子,有剧毒。
接下来的一个,叫做雷斫木。比前一个简单不少,据说任何草木皆可,只不过,需要在破土生芽三日之内被天雷击中,且又侥幸保有生机不灭,如此,生长至少半甲子之后取其果实便可入药。
其后还有铜精露,炽炼尘。集齐这四样东西之后,再开炉炼制——冰心火最好,岩心火次之,才能得到最终的丹药。
姜云舒看得脸都青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炼出来的东西能吃么,师父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叶清桓眼刀一横,弹指掷出个揉紧了的纸团,吃一堑长一智的姜云舒赶紧手忙脚乱地躲过去,就听他哼了声:“蠢货,你就没看出点门道来?”
姜云舒早已对叶清桓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刻薄字眼充耳不闻,非常务实地小心翼翼觑他一眼,确定不会再有什么能把自己打下飞剑的暗器扔过来了,才又把那卷薄薄的纸重阅了一遍:“咦?这几样东西,名字里好似都和五行之力有些关联?”
叶清桓垂下眼躺回去,露出个混杂“你总算还剩下了一点脑子”和“这种事猪都知道,你居然才看出来”两种意味的表情:“嗯,这几样东西,每种都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五行属性,又都生长于奇诡之地,按理说,都不是顺应天道的,只不过我要做的也是逆天之事,便也顾不得太多了。”
姜云舒:“逆天之事?!”
虽然对方看起来依旧神色散淡,她却仍禁不住心中一紧,连忙从飞剑上跳入叶舟,跪在叶清桓面前凝视着他:“师父,你究竟要做什么!”
叶清桓侧开脸,把姜云舒往边上推了推,不耐烦地说道:“还能做什么,补养元神呗!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天天哭着喊着让我多活几天,我还能怎么办——两腿一蹬,让你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半瓶水自生自灭去?!”
他接下来的讥讽还没说出口就被结结实实地堵回去了。
姜云舒突然毫无预兆地扑了上来,用力之猛差点没把他从叶舟上撞下去。她紧紧地环抱着叶清桓的腰,双臂勒得太狠,简直像是要把两个人的血肉揉在一起似的。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么多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从她的生命里离开了,而到了今日,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留下来。
既然是这样,那他现在究竟是喜欢她,又或者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掰着指头便可以数出来的年月一下子被拉长,她仿佛就还有一整个天荒地老的时间,可以与她那别扭刻薄却又十分温柔的师父相守,可以慢慢地等着那份原本无望的心意开花结果
姜云舒觉得她这辈子都没如此雀跃过,恨不得立刻把这份难以言表的喜悦昭告天下。
但被她压住的叶清桓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觉得一把老骨头都快要被这没深没浅的小祸害给勒断了。
可他还没说话,就觉出姜云舒很是享受地将脸贴在他胸口,两只狗爪子一点也不浪费机会地开始在他腰间上下其手,没皮没脸地感慨道:“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就觉得这人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啊,这腰瘦的,啧,简直像是风大一点就能吹折了似的,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
她没说出究竟没想到什么,叶清桓就忽然凉凉地接道:“风能不能把我吹折了我不知道,但你要是继续在我身上趴着,我肯定能把你那两条狗腿打折!”
姜云舒一惊,连月来的血泪教训让她在一瞬间就闻出了风雨欲来的味儿,顿时下意识地弹了起来,慌忙窜了出去,足足和叶舟拉开了十丈开外的距离,才惊魂未定地把飞剑稳下来,小心翼翼地嘴贱道:“师父,你别害羞啊!”
待到姜云舒使尽全身解数,终于保住了自己的两条狗腿没被打折,两人已经到了南方海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