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说她的口才让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幡然悔悟,让无数贪官污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居然还有人说,她为当今圣上讲过经,论过典。如此一来,尚未登场的牙先生就已经在州里威名远扬了。
原本最得意的人就要属乌清商了,能跟自己无比崇拜的先生同处一间屋檐下,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即使累到半夜连上茅房的力气都没有,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看到面前众人围着牙先生的场景,他难免有些自卑。像他这样一个掌柜的,怎有资格站在人家牙先生的身旁?
这样想下去,他只能坐在一边用手撑着头发呆,忽略了黑压压的乌鸦正一只只排着队从他的头顶飞过。
呱!呱!呱
* * * * * * * *
“乌堂主,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哦?”又来了!好不容易与牙先生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为什么首句台词永远是问候他惭愧又自卑的身体呢?
直到上一刻为止,在牙先生关切的询问下,乌清商已经买下了两百五十颗“青春无敌丹”三百颗“岁月无痕丸”四百二十包“吃我好轻松”外加七百二十八粒“痘不见”外用颗粒。
如今乌清商只要听到牙鹤书说“你好像不太好”他就心惊胆战、这意味着他又要掏银票买一大堆药囤积在屋里,再来两次,他迟早无药而治——死了,自然就不需要任何药了。
瞧他那呆滞的表情,牙鹤书决定添点儿柴,助助声势“看来,乌堂主不仅是精神不太好,连耳力也有下降。不如买把‘千里传音’伞,保准你打着这把伞走到多远,都能听见我叫你。”
“不用了,不用了!”乌清商连忙摆手拒绝她的好意。转念一想,人家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在关心他,他若真是拒绝实在是辜负了牙先生的一番苦心。不如再买一把,反正伞总是要买的,多买几把备在家中也没什么不好。
“牙先牛,请问那么好的伞会不会很贵?”
“不贵不贵,像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完全不用着急,只要穿上这种‘步步登高’鞋,我保证你半年内绝对能长对比七尺还多一尺。”
她说的话,他怎么都听不懂啊?乌清商踮起脚尖,拿出不算矮的身高四处张望着,却看见一群又一群的人将牙鹤书团团围住。他掏了掏耳朵,确定刚才那些话是牙鹤书发出的声音,只是为什么雨伞会变成布鞋呢?
莫非雨伞的布料原来是用来做布鞋的?再听听!
“相信我哦!这种衣服真的很特别,它可以根据你的身长自动调节。刚才看到王太爷家的孙女,我都没把它介绍给她呢!主要是看你跟我特别投缘,我才会想将它卖不不不!说卖就太见外了,咱们半买半送,你付我一半价钱就好了不多,才六百三十九两银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哦!他明白了,在天晴的时候将雨伞上的布料撕下来做鞋,穿了鞋的小伙子个儿突然长高了,所以才买了这种能根据身高自动调节长短的衣服。果然是牙先生,见解不俗。
“你瞧你,穿了这件衣裳多漂亮,有衣无饰那不是白穿了这么贵的衣衫嘛!来来来,我这里有串女真族的珠宝非常能衬出小姐的气质,不妨戴上试试。来嘛!来嘛!试试我又不跟你收钱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姑娘真的好俊哦!”说着说着,牙鹤书还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捏了捏那姑娘的下巴,怎么看怎么像路边的小生正在调戏大家闺秀。“你要是戴着这饰物出门,别说是富家公子,就连我这样的先生也被你迷晕了。所以,你要常备这种‘清新水’,晕的时候就拿来擦上一点儿,很快就如鱼得水、如沐春风、如影随行了。真是俊死人了呢!呵呵呵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听不懂,一定是我学问不够好——乌清商责怪着自己的愚笨,却发现就这么半会儿的工夫,牙先生已经卖出了至少上千两的东西了。
“牙先生!牙先生——”
又是那个乌清商,喊什么喊?没见她正在将自己的口才训练到了极至吗?正想不理他,却听乌清商站在人群外大叫着:“接下来接下来是不是该说文论经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牙鹤书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对对,不管我见到你们再怎么亲切、再如何高兴,但我来这里到底是做学问要紧。”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细抿一日,随即放下,整张脸散发出英气的笑容。“喝‘更夫山水’让您永远年轻。快点儿将它介绍给你的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年轻。”
噗——
乌清商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他猛一抬眼正巧撞见牙鹤书遥望他的眼神。那眼神是审视、是冷漠,更是威胁。
他想他真的不了解牙先生的心思才对,因为他完全不懂一个说文论经的先生为什么介绍了那么多在集市上都看不到的货物。
自古圣人多寂寞,也许她就是宁愿寂寞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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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论经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十多天,来五雅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没有位置可坐。不过他们也不需要什么位置,只要牙鹤书一登场,他们就像疯了一样叫啊喊啊,说着一些像乌清商这样的愚人永远听不懂的话。
什么“五雅会,你会我会大家会,会钱会财会大家”若不是听“五雅堂”这个名字听了三十多年,他还真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乌鸦会”呢!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牙先生每天说文论经的时候不多,卖出去的东西可不少,更让他感到纳闷的还在后头呢。
这牙先生明明是个姑娘家,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魔力能将众姑娘哄得团团转,每天跟在她身后滴溜溜地叫着“鹤书鹤书你好帅,我们为你卖命来!卖命来!”
也许牙先生广博的学识让她天生就具有亲和力吧!所以在这样一个月满人缺的夜晚,感到寂寞的人是他乌清商,而非牙先生。
是不是当一个人有学问、有见识就会活得更充实?乌清商从前不曾觉得,但自从见到牙先生以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空虚而无聊。
每天穿梭于五雅堂之间,一个堂堂大男人成日里跟茶水、点心为伍,如果如果他也能像牙先生那样生活得丰富多彩,被众人捧在掌心,受到众姑娘、小姐乃至大妈、大爷的追捧,那该多好!
拿一句牙先生常说的话告诫自己:心动不如行动,快点儿启动吧!
他这就全速启动,拉拉袖子,扯扯衣服,自我感觉良好,他这才向后院厢房走去。
见到牙先生该说点儿什么呢?那个
“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像你那样受到众人的欢迎?”或者说“我想跟在你后面学点儿东西,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吗?”
“收徒弟不敢当,你想跟在我后面学点儿东西倒是没有问题。”
“牙先生?”
牙鹤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依旧是一身书生打扮,手中握着书卷,脸上挂着谦和的笑,一副英气勃发的样子。
一见她,乌清商就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结结巴巴地啃下来。“我我很佩服牙先生的学识,觉得您您在众人面前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帅帅呆了、酷毙了,让我见你没辙了我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这时候手里要有沏茶的水壶就好了,他直接拿热水将自己烫醒。“能否跟在您身后学学学”
“学着将亲情、友情传递出去。”
牙鹤书早就听见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叹息声,她正需要一个人帮她打开这方水土的人脉。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乌清商呆是呆了点儿,但利用他的呆却在这一片赢得了莫大的人缘。无论是欢迎度还是信誉度都好得不像话,如果让他来帮他们,那可就万事大吉了。
“乌清商,要我教你可以,但我也要试试你有没有天赋。”指指右手边堆积货物的库房,她堆起万般亲切的笑容走到他的面前“那里有五百瓶‘白发’号出品的发油,只要你将它们全都卖出去,就说明你颇有当我学徒的潜力。去试试吧!”
卖发油?还是“白发”号发油?他只听说过桂花油,怎么又冒出了白发油?用了它之后不会黑发变银丝吧?
“可不可以换个任务交给我?” 比方说帮你誊文写经,又比方说为你端茶倒水——在牙先生深切的眼神中,他认命地接过这项重担。“我尽力!我尽力!”
最难的任务交给了最笨的人,牙鹤书期盼着早日看到想要的结果。“你可要快点儿尽力哦!”“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又是这两句,牙鹤书甩甩头这就向厢房走去。推开门,一只头戴白帽的黑乌鸦冲着她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黑色的身影随即闯入她的视野,心惊胆战的表情被长久练就出的装傻蒙混过去。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大鼻鸦?”
他们合作了多年,两人间亦师亦友。然而有时候,她总觉得大鼻鸦这家伙神神秘秘的,还真让她有些害怕呢!
自发地倒了杯茶水,大鼻鸦送入口中“你还真厉害,男女老少全部通吃——连呆呆的五雅堂堂主都不放过。”
“这可是我们这一行的基本功喔!你不也是,三年前那个什么白小姐不就是拜倒在你的”
她话未说尽,却听见旁边重重的一声茶杯落地的碰撞声,吓得她赶忙捂住嘴。她又忘了,在大鼻鸦面前,不能提起任何有关三年前或是白小姐的事,否则等于找死。她虽不是美女,到底属红颜范畴,命比纸薄的事她不做。
“你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就这样!就这样厂’完了,跟那个呆瓜乌清商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她也跟他一样,话讲两遍才算完,真是浪费口水!
“你确定乌清商能被你拉拢过来,做我们乌鸦会的一员吗?” 大鼻鸦不动声色地再为自己斟上一杯茶,如果茶能灌醉自己,他现在已经酩酊大醉到让牙鹤书有足够的胆子将他踢出去。
“他能不能跟我们同流合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依靠自己的人缘关系帮我把那些烂到家的‘白发’号发油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要那种呆瓜加入乌鸦会,她真的可以看见一群乌鸦会从她的头顶上飞出去,那只意味着两个字——失败。
咦!真奇怪,这大鼻鸦今晚跑进她的房里尽谈这些八字摸不着边的事做什么?“要是有屁就快放出来吧!”
大鼻鸦冷笑了两声“堂堂牙先生竟然出口如此粗俗不堪,你不怕乌清商知道真相以后把你轰出这五雅堂吗?”
“今晚你为什么总是提到乌清商?”难道说大鼻鸦对那个呆子有意思?咦!她忽然觉得全身好冷“大鼻鸦,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你不想吗?”大鼻鸦失笑地望着她“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十岁起就跟着会长,今年也快二十了吧!要是再不嫁,我怀疑你是否还能嫁得出去。”
“才才不要你担心呢!”说得轻松,她却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牙鹤书英姿焕发,男女老少谁不爱我?有那么多的痴迷者追着我、喜欢我、崇拜我,我干吗还要嫁人?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确保这一生衣食无忧。”
一生?一生有多久?如果你知道自己一生的希望即将磨灭,这一生又有何用?“喂!小乌鸦。”这是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使用的名字,他喜欢这么叫她。
“乌清商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也该是定下来的年纪了。记住!天下乌鸦一般黑,找个白点儿的男人,干干净净过完下半辈子。”
丢下茶杯,他诡异地拉开门,再诡异地从她眼前闪过。留下小乌鸦恐慌地待在屋子里,不好!当没有人与她说话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大鼻鸦刚才说的那些话。
心底里有块埋没了许久的地方被挖了出来,小乌鸦冲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大声冲着老鸦叫道:“你自己都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也要做只乌鸦,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我要当男人,当倾倒众生的男人!”
天下没有长着白羽毛的乌鸦,即使像乌清商这样的傻瓜,也不可能掉光了黑毛,重新长出白羽来——嫁人?她可是倾倒众生的牙先生,谁嫁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