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武攸暨心中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只是来都已经来了,也好容易说服杜隽清让步,武攸暨不会在这个时候退却。他点头:“你说。”
“阳新县那边送到庭州去的那些箭头和陌刀,以及还在路上的,你们统统交给我。至于我们会拿它做什么,你们也不必插手过问。”杜隽清沉声道。
武攸暨眉头微皱。“那些东西好歹也是从阳新县送出去的……”
“如果你们自己能善后,那请便。”杜隽清冷冷打断他。
武攸暨瞬时怔住了。
杜隽清才又说道:“既然想让我帮忙收拾善后,那你们就该拿出一定的诚意来。我不过只是要你们不插手此事罢了,你们如果都做不到,那这件事就不用商量了。”
“你确定只是我们不插手,就能把那些兵器全都修复吗?”武攸暨只问。
杜隽清唇角微勾。“驸马你觉得呢?”
肯定不止。这个人绝对不像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那些东西要是落在他手上,那就只有任他摆布的命。那么,他是拿去修复,还是做了其他用途,那都是他的事。杜隽清又向来和武家不和,他又怎么可能做为武家擦屁股长脸的事?
只是现如今,那个后门是杜隽清的人开的,那就只有他们知道诀窍所在。现如今,要想尽快将这个错误弥补起来,他们只能找杜隽清!
不然,要是等其他地方再传来箭头断裂的消息,事情再传入女皇耳中,他们就真无力回天了!
女皇再向着武家,她也绝对不可能拿国家的尊严来输啊!
因此,心念一转,武攸暨就点头。“好,这个要求我答应。”
“驸马您最好还是让他们出一个将所有兵器交托给我、从此不再过问的字据,上头武家所有人都签字画押。等东西拿到手,下官就立刻安排人手前往庭州善后。”杜隽清又说道。
武攸暨又双眼微眯。“长宁侯,你这个要求更过分了。”
“那驸马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杜隽清只问。
武攸暨咬咬牙。“答应!”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能不答应吗?
杜隽清也就颔首。“既然驸马答应了,那您请好走。您尽快把他们的签字画押都给凑齐了,下官也才好尽快安排人手过去做事。如今边关已经冰天雪地,想来突厥又要纵马过来掳掠,将士们手中正是缺兵器的时候。”
武攸暨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去安排。”
杜隽清再点点头,竟然主动送他到了门口。
然后他再回头,那张严肃的面孔上就已经染上了一抹笑意。
“你看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他轻声问顾采薇,就仿佛一个对最亲近的人献宝的小郎君似的,那么一副眼巴巴的等着被人夸奖的小模样,真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顾采薇含笑点头。“很好。”
杜隽清顿时开心的笑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武攸暨就派人将武家人都签字画押好的字据给送过来了。
字据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杜隽清那天说过的话,没有任何删减,也没有做任何加工。下头密密麻麻的手印鲜红一片,看得人莫名触目惊心。
顾采薇拿起字条看了看,她就轻轻一笑:“看不出来,这位太平公主驸马手段竟然如此了得,才一天多的时间,他就齐集了这么多人的手印。之前我还是小瞧他了。”
“他能被女皇选中做驸马,而且还和太平公主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这就足以证明他本领超群了。只不过他意不在仕途,所以许多人没见识过他的真本事罢了。”杜隽清淡声说道。
顾采薇也不禁叹口气。“真难得,武家里头还有一个明白人。只可惜……他和太平公主天生一对怨偶,以后两个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瞬间,她都开始心疼起武攸暨来了。其实这个人也还不错,只可惜太平公主心里的位置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正感慨着,杜隽清已经一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别人的事情咱们就少管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这件事怎么善后吧!”
“所谓善后,现在也只能抓紧时间派几个人往庭州去,就地将那些坏掉的箭头重新锻造。那就是要从永兴县遴选几个合适的铸剑大师过去。那边那么多铸剑师,我认识的其实不多,唯二和我熟悉的扶风子欧神子是肯定不会去的。那么,该选谁就你说了算好了。”顾采薇慢悠悠的摆手。
杜隽清点点头。“除了铸剑大师,还有领队的人也很重要,他要负责在那边和庭州的将领打好关系。所以,我考虑让阿兄带队。”
他虽说的阿兄,自然就是杜五郎君杜隽洪了。
别看杜隽洪这个人在杜家并不出类拔萃,为了过上好日子更是到处逢迎巴结,可自从娶了永兴县后,这个人居然把事情做得还不赖!杜隽清交给他的任务他都给办得好好的,有空了还到处跑去和工匠、民夫们套近乎,几乎和矿山上所有人的关系都好得很。要是派他过去,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采薇就点头。“一切随你。”
杜隽清也就立马让人准备笔墨纸砚,赶紧给杜隽洪写了一封信,让他赶紧带人往边关去了。
杜隽洪接到信后,二话不说立马杀往庭州,正好赶在腊月路面冰封之前到了地方。
然后,庭州那边的消息就断了。不出意外的话,得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才能有消息传过来。
对于这个,杜隽清的态度很平静——本来那也都是武家的事情,他只是帮忙善后罢了。那么,善后的结果是好是坏,其实对他也没多少影响,他当然不着急了。
只是武家那边却急得不行,唯恐杜隽清拿了他们的东西不干活,任凭事情发酵。为此,武崇烈没少派人去侯府上催促杜隽清赶紧给边关去信,催促他们速速采取行动。
但既然人是找上侯府去的,那自然是寻不到杜隽清的踪迹的。
为此,杜隽清又评价了武攸暨几句:“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明明都已经找到我的地方了,也说服我答应接手此事,他却迟迟没有将我藏身的地方告诉武家其他人。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他还是不敢得罪我们,唯恐咱们一气之下,直接甩手不干了!”顾采薇笑道。
不过顿一顿,她又不禁点头。“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人无论心思还是耐心都要比别人深沉得多。有他这么在前头挡着,武家人不来恶心咱们,我甚至都要对他产生好感了!”
“其实我对他一直挺有好感的。”杜隽清低叹,“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采薇闻言笑笑,也就靠在他怀里懒得多话了。
今年冬天,洛阳接连举行了几场盛大的婚礼,其中一场新都郡主下嫁武延辉,另一场则是永泰郡主下嫁武延基。到了来年二月,义安郡主也嫁给了京兆裴氏的子弟裴巽。
还有其他皇孙皇女也都各自找了朝中门当户对的人家,纷纷结为亲家。
因此,从年底到第二年春天,整个神都里鞭炮锣鼓声络绎不绝,简直吵死人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顾采薇行动越发不方便,心情也逐渐恶劣下来。再听着外头一天到晚响个不停的声音,她忍不住吐槽:“你说太子是不是在把自己的儿女称斤往外卖啊?他们才回来多久,就匆匆忙忙的将儿女都给送了出去,就好像生怕没人要似的!”
“的确,太子的手段太着急了点。”杜隽清也颔首,“不过,这个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爱通过联姻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那就尽管联姻去。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他。”
“那倒是。”顾采薇撇撇唇,也就真个不多说了。
现如今,她腹中的小家伙都已经七个月了。她的肚子也圆滚滚的,低下头去几乎都看不到脚尖。里头的小家伙更是顽皮得很,现在几乎是一天到晚的在乱动,时常还把顾采薇从睡梦中吵醒。因为这个,她没少揍杜隽清。
这个的确是自己造的孽,杜隽清也就认命的让她发泄。
甚至,当看到依然活蹦乱跳的顾采薇的时候,他眼中还时常流露出一抹动容来。
顾采薇一开始不解,她还问过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过怀个孕,你至于搞得这么苦大仇深吗?”
“我只是想到了阿姐。”杜隽清轻声说道,“当初阿姐怀阿逸的时候,肚子也越来越大。可是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日日以泪洗面。到最后,她都不哭了,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肚子眼神涣散,多少次我都以为她就要那样去了。阿逸那时候也安静,几乎都不怎么动,稳婆还悄悄的和我说,只怕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傻子呢!那时候我就想,孩子傻了就傻了,我只要阿姐顺利的把他给生下来,阿姐好好的就行了。可没想到,最终结果却是……”
最终结果,他的阿姐生完孩子就油尽灯枯没了性命。杜逸也病病歪歪的,好容易才被他给拉拔到这么大。
那段时间,他的阿姐心情不好,他又何曾好到哪里去了?
原本在杜家他就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到头来想和血脉至亲相依为命的梦想也破灭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艰难捱到现在,他心里的苦都没处倒。
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
顾采薇听得心里都动容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马上等孩子生出来,我就把他交给你,我保证我很快就能活蹦乱跳,绝对和阿姐不一样!”
杜隽清顿时嘴角一抽。“当初阿逸就是我一手抱大的,那些日子他差点没熬死我!这个孩子就交给奶娘吧,我还是陪着你好了。”
顾采薇顿时扑哧一声。“我还当你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呢!”
“我的确期待这个孩子,但我更期待的人还是你。孩子长大了迟早是要展翅离家的,你才是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人。”杜隽清定定说道。
顾采薇又不禁嘴角抽了抽。“你就这么说吧!当初我阿爹也是这么和我阿娘说的,可后来阿娘生了我,阿爹就抱着我不舍得撒手了。要不是等我长大一点,外公把我领走了,阿爹只怕还没多少功夫去陪阿娘呢!这件事阿娘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遍,我下辈子肯定都记得。”
杜隽清瞬时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将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肚子里小家伙有力的小拳头小脚,他唇角又不受控制的高高弯起。
如此,再过上几天,庭州那边终于来消息了,而且一来就来了好几道捷报——庭州瀚海军大将率领手下的将士们拿着阳新县和永兴县送去的箭头,和突厥军队在冬天展开了好几场激战。因为我方武器精锐,尤其箭头极为锋利,一开始就杀得突厥军队哭爹喊娘,人员折损大半。大将军乘胜追击,竟是生擒了突厥王叔,还有王叔的幕僚等一干人等,大获全胜!
后来又几次小规模的对战过后,突厥军队依然损失惨重,他们终于认识到了这一款新箭头的厉害,之后再次对战时,他们一看到我方亮出箭头就裹足不前。
因此,这一年冬天,瀚海军同突厥的对战,几乎全部以获胜告终!
捷报送入宫中,女皇大喜,当即又将杜隽清和武崇烈召进宫中大加赞赏。
除了当着满朝文武将他们的功绩宣读出来、又给两个人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外,女皇还命他们进兵部任职,杜隽清担任的就是军械司司长的职责。
下了早朝,杜隽清随着人流走出皇宫。但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武崇烈快步追了上来。
“长宁侯且慢!本王有些话想和你说。”
杜隽清站定脚步。“新安郡王请讲。”
武崇烈就毕恭毕敬的冲着他行了个礼。“这一次,本王还要多谢长宁侯你不计前嫌,及时派遣人手往庭州去帮衬本王。不然,瀚海军哪能一口气得胜这么多次?本王又怎么会捞到这么多功劳?”
他这个礼行得情真意切,只是说出口的话简直欠扁得很。
他根本不是在感激杜隽清,而是在嘲笑他!
毕竟,去年他们如何四处寻找杜隽清、杜隽清又是如何狮子大开口逼迫他们全权将庭州的铁器都交给他随便他处置还不能过问、还有一直到现在杜隽清都没有向他们透露一点庭州那边的消息,这些事情他都记恨着呢!
只可惜,这个人就算手下搜集了那么多人才又怎么样?他的人急急忙忙的去边关收拾善后了又怎么样?那些被他们二次加工过后的兵器果然在战场上展现了神威又怎么样?到头来,只要是他们阳新县送出去的兵器,得到的功劳依然是算在他武崇烈头上的!
这就是武家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好处!
今天可算是在满朝文武跟前扬眉吐气,武崇烈自然心情大好,终于又忍不住跑到杜隽清跟前来耀武扬威了。
但面对这个趾高气昂的人,杜隽清只是淡然颔首。“新安郡王过谦了。这份功劳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那是自然。”对于这个,武崇烈也自认为理所当然。甚至,他还假惺惺的拍了拍杜隽清的肩膀,“不过长宁侯你也不用泄气,全天下要用兵器的又不止有庭州的瀚海军一个,你还是可以和其他军队好好协商,再把你们永兴县铁矿里的兵器送过去那里嘛!你们的工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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