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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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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四匹马,马是灵驹,人拟天神,翻山涉水,万里间关,差不多十天光景,行抵哀牢山中。

    欧阳子陵他邀石二慈一起上山。

    石二慈却黯然婉拒了道:“公子上山为练功,老朽不敢耽误,况且端阳之会,尚须一晤,为期匪遥。据老朽所知,令师伯无法前往参加端阳之约,公子身负师门荣誉重任,尚祈利用此短短三月时间,广作进益。

    放眼今世武林,众子碌碌,老朽独心许公子为第一人,有微物奉上贵师伯,聊表敬意,清昙神尼,绝世高人,见物必知用途,珍重,珍重,别矣!别矣!”

    说完递过一个长方形的小纸包,欧阳子陵恭身接过。石二慈一策跨下白龙,飘然作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之日多烦忧”

    歌声由嘹亮而渐至隐约,终至没不可闻。

    欧阳子陵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对他十分怀念起来。

    辛红绢到了这儿就熟悉起来了,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指东指西地解说,十分得意。

    欧阳子陵却被石二慈临去的那番话闷在心头,这老头儿从未见过师伯,他怎么会知道师伯不能参加端阳之会,送给师伯的又是什么东西,然而他始终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在中途拆开来看。

    行行重行行,远远已可望见清昙虔修的草庵。

    辛红绢迫不及待地策着紫骝先走了。

    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在后面慢慢地走着,临近庵门,辛红绢已经进去了,他们只好下了马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侯相召。

    良久,才见辛红绢满脸忧容地出来道:“陵哥哥,龙姐姐,我师父请你们进去,她老人家病了!”

    练武人除非是受伤,否则绝不至轻易生病。

    神尼世外高人,平素修养有为,行年将达二百高龄,要说她会病,那简直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欧阳子陵与沙漠龙都大吃一惊,来不及问明原委,就匆匆地赶进去了。清昙神色委顿地盘坐在蒲团上,容颜已苍老了许多,欧阳子陵一阵心酸,跪下去叫了一声“师伯”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清昙无力地睁开眼睛,慈霭地道:“陵侄,你来了,你们在路上的耽搁了很久,我很不放心,我怕自己等不及你们到来”

    欧阳子陵悲从心来,呜咽地道:“师伯,您”

    泪如雨滴,下面的话再也说不来。

    清昙苦笑了一下道:“我从回山的那一天,身体即感不适,微一运气,才发现身中剧毒,这是那天我与端木赐良各以全力相抗,他一身都是毒,双方都在舍命相抗之际,力道相通,不知不觉间,这毒就无形地感染过来了,他本身有抗毒能力,我却不行,这倒不是他故意害我,想来是天意如此了。”

    欧阳子陵俯首垂泪,默然无语,他是了解这情形的,沙漠龙也是珠泪盈盈地问道:“老前辈,难道您中的毒就无法可救了?”

    神尼黯然道:“他那个人一身为百毒之汇,这种无形的毒质,更为众毒之冠,举世之上,恐怕无物能解了。”

    沙漠龙也是无言垂泪空气一时现得异常沉寂,突然嘤咛一声,那是辛红绢师徒情深,忍不住出声痛哭起来。神尼叹息了一声道:“你们不必难过,我已经较常人多活了两三倍,即使大归在即,也是意料中的事。现在我自己揣测,大约尚有两个月的寿命,在这段时间内,我想把你们的功夫略为指点一下,尤其是陵侄,今后师门重任,全在你的身上了。”

    欧阳子陵等人依然垂捩无言。

    清昙反而释然地笑道:“自古人生谁无死,你们都还是佛门弟子,怎么那样想不开?每天的己午之交,正是我运功抗毒的时间,你们远来劳顿,红儿,你带师兄和龙公主到后院去休息一下。酉时以后,再到这儿来,我开始给你们讲练功的精诀,可惜我现在无法示范,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

    说完闭上眼睛,竟似十分疲倦。

    辛红绢只好含着眼泪把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带到后院,那儿一共有两间小屋,欧阳子陵占了一间,两个女孩子挤了另一间。

    由于每一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大家全都没有开口,默默地进屋去了!

    欧阳子陵进了屋里,见里面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陈设十分简单,遂将身上的东西都解了下来,放在桌上。

    结果发现石二慈托自己转呈的长方纸包,方才晤面-匆忘了拿出来,遂将它放在一旁,宽了长衣,盘腿坐在杨上,用功调习,顷刻入定,渐至天人交臻境界,他发觉自己的功力,较之以往又深入了一层。

    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酉刻已至,欧阳子陵精神抖擞,起身推门而出,进至辛红绢与沙漠龙的房间。

    看到她们尚在用功,知道她们的功力尚未能至收发由心的境界,遂轻轻的拍醒了她们,同往前堂。

    清昙的神色较上午好了一点,含笑地接受了他们的问候,然后叫他们在蒲团上坐下,欧阳子陵呈上石二慈的纸包。

    同时将石二慈的情形说了一遍。

    清昙听说石二慈从容败退朗月的功夫后,非常吃惊,到他申明要在端阳之会上独当一面时,微有一丝了然。

    再听完他托欧阳子陵转述的话后,脸上仿佛完全明白的样子。

    辛红绢忍不住问道:“师父,莫非您认识石老前辈吗?”

    清昙点头道:“我本来不相信他死了,现在有八分证实了我的猜测,假若再打开这纸包,便可完全证明了!”

    辛红绢一把托过欧阳子陵手上的纸包,接着问:“师父,您是说谁?”

    神尼轻轻地道:“端木赐良!”

    其他之人都是一惊。

    辛红绢手上的纸包都几乎拿不住了!

    神尼道:“别害怕,那上面绝对没有毒,快打开来看看吧,他此举百分之八十是出乎善意的!”

    辛红绢颤巍巍地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层油纸,再打开油纸,则包着一枚风干的黑色东西,状如人指,冷香扑鼻。

    而那纸包上,却写着一些字迹!

    “蛟胆一枝,以石乳溶而服之,当可着奇效,惟此物奇寒,服后应闭关一年,每日于子午之际以内家真火,徐驱寒毒,以此聊赎无心之愆,亦稍申敬佩之忱。

    余突澈悟往非,惟名心来减,端阳之会,苦木实不可轻侮,令师侄虽技拟天人,犹不足以克之,所以锐身自任者,实不愿令西域番僧损中原令誉也。”

    底下的署名仍是石二慈。

    欧阳子陵皱眉道:“看语气的确是端木赐良,只是他为什么要称石二慈呢?”

    沙漠龙灵心意质,蓦然悟道:“石二慈分明是十二慈的谐音。慈者、母也、十二母加起来可不正是一个毒字,只是无影之毒无药可解,怎么就毒不死他!”

    神尼喟叹道:“他那个人对用毒之尊,天下无出其右者,无影之毒可能在一时之间难倒了他,那能真正毒死他。不过却治好了他的邪心异念,今后此人必可在武林中放一异彩,这实在是苍生之福,亦可见天心之微。”

    辛红绢犹有未解问道:“他心地变了,怎么连面貌模样声音都变了呢?”

    神尼看着她笑道:“傻孩子,你知道的实在太少了,擅于毒者必精于医,这易容改音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照你们所描述他平易近人的模样,正是他一心向善的决断表示呢?”

    于是四个人絮絮切切,谈的全是端木赐良情形。

    然而他们的心情是开朗而愉快的。

    清昙服了蛟胆之后,情形日渐好转,神色由苍老又慢慢恢复红润,每天除了运功炼化寒毒之外,就是指点欧阳子陵与辛红绢用功。

    沙漠龙所学虽异,而欧阳子陵却技兼释道,在陵哥哥的指点下,她也有长足的进步,大罗剑,绝桑剑,以及御剑之术都小有所成,在剑术的造诣上,她恐怕已超过她的师父痴道人了。

    闲时,他们三个年青人也曾评花吟月,傲啸山林,日子在愉快中飞逝,看看又是四月近半,端阳之约又迫在眉睫矣!

    神尼果如石二慈所云不能参加,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需要用以炼化蛟胆的寒毒,然而欧阳子陵足可以代表她。这年青人无愧于天下第一高手,在神尼悉心的指导下,他此刻的成就就已比师伯逊色不多。

    何况他还兼有道家与天残秘笈中许多神奇的功夫,常人只需得其一即可大成,他却溶三家之长于一身,而且豪气英雄,再也没有从前文弱书生的样子了,江湖培育英雄,他的英雄岁月自金陵较技时即已开始,可是几度生死历劫,造就他的稳健,湛然大侠风标。

    这种高贵的风度使他超越任何一个人,那是独醉生、崔萍、雪老人,甚至于端木赐良都比不上的。

    健马,轻装,迎着四月塞上浓春的气息,壮士长歌出天关,他们踏上遥远的,西征的路途!

    这一天,他们为着赶路,竟错过了宿头,人倒无所谓,座下的马虽为神驹,也毕竟是血肉之躯。

    迢迢长途,还要靠着他们载负,而且天也微有雨意。

    所以隐隐的发现一丝灯光之后,欧阳子陵主张赶到那儿歇一夜,两个女孩自然一切都听他的,因此三个人都策马朝那点灯光驰去。

    到得临近,才发现那是一座高大的古庙,庙墙半颓,门上油漆剥落,阶上荆草蔓生,别是一番荒凉的景象,而萤萤的灯光,就从庙的缺墙中透出来。

    欧阳子陵因为庙中既有灯光,一定有人居住,倒是不敢造次,手按着庙门上那个生锈的铁环,敲了几下。

    半晌之后,门后傅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庙门依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老僧,灰衫破旧,形容枯槁,见了他们,甚是吃惊。

    欧阳子陵很客气的作了一个揖道:“老师父打扰了,在下与这两位姑娘因为错过了宿头,而且天又快下雨了,想借宝刹借住一宿。”

    老僧用惊奇的眼光又看了他们一眼,才慢慢地摇摇头道:“对不起,没有地方!”说着用手一指,原来他在荒废的庭院中用茅草架了一个小蓬,蓬门半开,里面有油灯的微光照着。

    只有一榻之地,当然不可能容纳下很多人。

    欧阳子陵笑着道:“我们并不想分占老师父的居处,只在殿上歇一夜,同时避避雨!”

    说着雨点已经开始下落,虽然点子不大,可是却有着暴雨的征象,那老和尚惊叫道:“不行,那殿上不能耽,尤其是雷雨之夜。”

    这下子换成欧阳子陵他们惊奇了。

    同声问道:“为什么?难道那殿上有什么古怪吗?”

    老僧颤声问道:“难道你们一路走来,没有听人家说过关于这庙的事情?”老僧嘟着枯扁的嘴唇道:“这就难怪了,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这庙里不太平,那殿上本来是停柩的地方,可是不知是什么道理?灵柩一停到这地方,立刻就变成古怪,那些尸体不但不枯,反而作起怪来。

    经常夜半推开棺木,看见生人,立刻就抓上去,吸尽鲜血而死,力大无穷,刀剑不惧,尤其是雷雨之夜,几乎全部出动了。

    附近两百里内六七个村庄都知道这回事,你们远道而来,又没有停下,所以没人告诉你们”

    辛红绢与沙漠龙虽有一身本事,可是女孩子天性怕鬼,听老僧讲得活灵活现,不禁毛骨悚然,紧紧靠在欧阳子陵身旁。

    天外玉龙却神色夷然地笑道:“那么老师父住在此地怎么能不受其害?”

    老僧见欧阳子陵不相信,神情很不高兴道:“我八岁在此地出家,现在九十多岁了,这些死人生前都认识我,所以不害我,现在我每逢遇见他们出来时,赶快敲锣通知左右,警告大家不要到附近来,这事情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二十年来大家就为这事情供养着我”

    欧阳子陵笑道;“做了鬼,还认识故旧,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老僧见欧阳子陵隐隐有挖苦之意,不禁更为生气,道:“你以为我在吓你们?不相信你尽管去好了,反正我告诉过你们了,出了事可别怨我?”说完他气冲冲地回到茅蓬里去了。

    辛红绢却拉着欧阳子陵的衣袖道:“陵哥哥,我怕,我们离开这儿吧!”这时雨势更豪,雷声隆隆,金蛇乱窜,他们虽然站在庙门的廊亭下,风依然把雨点飘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衣裳。

    欧阳子陵伸着手,把两个女孩子揽住,发现她们都在颤抖,不由笑着道:“别听那老和尚的鬼话,行尸走肉,可能是有的,那只是死尸受了雷电的感应,不过能行动片刻罢了。

    那有再活上二十年的,他在吓你们呢,雨这么大,我们怎么走,还是去躲一下吧,要是真有鬼,我们也开开眼界!”说完把马匹牵进来,栓在门亭里。

    自己挟了两个女孩子,飞身一纵,窜进了大殿里。

    藉着闪电的亮光,打量一下大殿,的确横七竖八,停放着十几具棺木。

    木前刻着姓名讳号,男女都有,木质陈旧油漆斑剥,仿佛停放很久,鬼气森森,十分恐怖。

    沙漠龙与辛红绢更怕了,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蜷缩在他胸前,动都不敢动一下。欧阳子陵一再相劝,可是丝毫不起作用,只好拥着她俩走到供台前面,靠着台脚坐下。突然殿门口晃晃悠悠地来了一条人影,周身臃肿,两个女孩子吓得尖叫一声,埋首躲到欧阳子陵胸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欧阳子陵抬起手臂,凝聚功力,正准备劈过去。

    那黑影却开了口:“不要怕,是我。”是那老僧的声音。

    他披着一块油布,所以看来特别臃肿,慢慢地走过来,叹着气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看你们都像练武的人,胆子也许壮一点,而且雨也实在太大了,我特别给你们送个灯来,有个光,万一风吹草动,你们能看清楚一点,也好有个准备。”

    一面说着,一面摸出火石与艾,将带来的一盏油灯给点上了。

    欧阳子陵见这老僧的来意很诚恳,倒是连连的向他道谢,老僧又看了他们几眼,摇着头,慢慢的回到他茅蓬去了。

    这殿中多了一点如豆的灯亮,不但没有减小恐怖的气氛,反而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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