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瞥两眼,见这丫鬟步态迟迟如风摆云柳,身段摇摇似月荡秋池,削肩翘胸,掐腰修足,竟然是奴儿辈里难得的美色,眉宇间却自有一番俏烈,嘴角便浅浅一个酒窝,一时倒也看得一痴。
只此时到底不是调戏丫鬟奴儿之时,便收了目光由得她去。那晴雯自然是捧了残茶退步下了后堂。
这冯紫英旗下武行出身,后又放了几任外官,已经是做到松江知府,这次回京升迁,又任詹事府司堂,从三品大员,兼管大内禁事、妃嫔与未成年阿哥公主内务。
他却是练就得一身官场油滑聪慧,品话音查心地便知弘昼说“家丁”一事犯犹豫,乘这晴雯换茶的当儿,已是筹谋得了主意,只笑着答道:“主子,这地界是主子的行宫
女眷们居所,有几个太监操持些粗重活计也就是了,配个家丁兵勇不象个样子好说不好听的,若是不慎冲撞了园子里姑娘们更不成个体统。”
沉吟一番,又是陪笑道:“其实却巧了,奴才在江南任上,听闻李中丞在南京编练过一支"姽婳军"”弘昼一愣,所谓李中丞自然是指两江总督李卫。只是一时不解“鬼话”
此二字何意,不由问道:“什么鬼话军?”冯紫英忙以指沾了茶汁,在桌几上寥寥几划,写下“姽婳”二字,弘昼见得一笑啐道:“李卫又不读书,哪里能想到这等风雅字眼,不知道是哪个持笔师爷的鬼你在江南久,必然知道个所以然,且说来听听是个什么玩意”
冯紫英应声笑道:“是,其实是前任两江总督裘英就想办的,后来裘英坏了事,到李中丞手里才成了规模。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事。这两江三省是个红尘糜烂,富贵风流的地界儿。
青楼、红船、妓馆、学生坊,茶丝局其实暗地查访多如牛毛。雅致点的金碧辉煌都不输总督衙门,专一只接待王侯公子。下三滥点的不过是巷内杂蓄,一起子市井闲人胡吃乱尻罢了。
所谓金陵盛景、扬州风艳、秦淮夜歌都是说的这个自然,朝廷和督抚衙门明面上总不能认,这里的道理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则士绅官员、文武两道、豪门世族谁家没个子弟爱些个风流,投鼠忌器难以尽查。
二则这些个所在若是一味查禁了,那一等可怜见穷得没法的人家女孩子就少个出路,地面上火气旺也容易不太平。
三则嘿嘿说起来这些个产业都是富得流油,不少朝廷里大员连宗室子弟都有干股,若是可纳入官管,她们也安生太平,两江抽税要抵得上一个穷省呢。
所以李中丞就设了个"两江红务司",专管这类事体,立册子抽"缠头税""眠埠银",在册的每月查点,逐年分厘,也加以朝廷护持,不在册的一律查禁,抄的抄,封的封。
这样,朝廷多了收益,地面也更安静,那些个女孩子也不至于就被东家随意打杀了,有些个黑店欺客诈财乃至杀人越货的事也少了,只是这事,不能摆到台面上说罢了。”弘昼闻言一晒,也不由叹道:“正该如此。
如今朝廷里有些个道学先生,说起来女子不贞就要打要杀的,竟好似自己不是那里爬出来的
满口的子曰诗云,存天理灭人欲,其实却是不通世务作精作怪的,也不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龌蹉模样。倒是这李卫,是皇阿玛和四哥调教出来的,这才是一心为朝廷办差,顾不得自家名声,有古能臣干吏之风只这又有什么"姽婳军"什么事?”
冯紫英笑道:“是正要说这个。因为纳入官管,就少不了地面打斗,嫖客闹事,帮派纷争乃至各类官司之事,一开始是红务司管文事,绿营兵管武功。
只是这些个所在里说起来都是年轻貌美的风月场里女孩子,绿营兵常年纠缠藏污纳垢的,包养霸占的,争风吃醋的,免不了多生事端。
李中丞却是有法子,就说"既如此,就编练些女孩子来管就是了,穷人家女孩子一样没饭吃,当兵总比当鸡强",就拿出绿营分例银子来,从穷苦人家招十四岁到十九岁的未缠足的女孩子来,练武、编营、配剑、习弓、置甲,听说倒编练了十几个营九百多人,本来是专管两江红务。
后来瞧着这女兵竟然有些地方比男人倒更方便,就也管些王侯公爵人家内务女眷卫戍事宜。那年小十七公主吵着要去江南玩,皇上缠不过又怕出事,就是李大人在皇上跟前下了包票,保十七公主安全又妥帖,便是派的这些"兵"去防护。
再若到了二十三岁上下就放出去,配绿营兵或者是衙门里差役为妻妾,也算是个出路只是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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