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天后，德翊到银行将存款全数提出，买了到中国的机票。

    甄父当时在病床前对他说的话，开始在他心中盘旋。自己一个人过生活怎样都没关系，但如果身边多了一个心爱的女孩，自己是否有能力让她过得无忧无虑？

    拿著简单的行李，德翊直奔机场，手上紧紧拿著的机票，包含他所有的希望。

    飞机上，德翊不断想着两人这份真挚的感情，想着爱丽丝听他弹钢琴的专注模样，想着两人脸上沾满义大利面酱汁；还有他们一起上教堂那天，在美丽的彩绘玻璃下，两人默默注视著对方，爱丽丝的一颦一笑、两人之间的一点一滴这些，他永远不会放弃。

    搭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下机，德翊拎著一袋简单的行李，和从不离身的小提琴，在这个与他同文同种、他却从来没有踏入的国度落地。

    中国的北京、江苏及广东一带，聚集许多小提琴制造工厂，小提琴发源于义大利，之后风行欧洲两百年。

    直到最近，亚洲国家渐渐承接了制琴技术，也开始生产小提琴。中国的小提琴工厂每年生产出大量的小提琴行销世界，但是品质良莠不齐，好的小提琴可媲美欧洲、义大利，而价格只要欧美的一半；但也有不少品质低劣的滥制品充斥市场。

    爱丽丝的父亲很早就到中国大陆设厂，他采用中国东北的优良木材，加上不断赴欧美学习新技术，这些年所生产的小提琴音色优美，品质稳定，也得到b&s这等国际大型公司的长期订单，与史蒂芬一家人来往甚深。

    被带回苏州的爱丽丝日子不怎么好过，一个人倚著窗台，透过窗户看着天空发呆。

    “晓嫀小姐，吃饭了。”

    到了中国，大家都喊她的中文名字，不管她再怀念英国的一切，爸爸仍然将她紧紧绑在身边，请了三个佣人照顾她三餐，还把妈妈叫来中国就近“开导”她。

    就连史蒂芬也寸步不离，不断想尽办法向她示好。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过分的是家里电话统统被切断，电脑也被搬走，她完全无法与外界联系，现在她想要踏出家门一步，比登天还难。

    “这算什么嘛把我当犯人啊？我不要吃啦！统统拿走！”

    “小姐，您不要这样，老爷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他为什么不想想我高不高兴？整天只想着他自己，好自私！”

    “小姐您小声一点，要不然让夫人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再关我一百年是不是”

    匡啷！

    她一个不小心，将桌上的碗盘挥落至地，发出不小的声音，佣人们吓了好大一跳，赶忙跑来收拾。

    爱丽丝瞪了碎满地的碗盘一眼。哼！也好！反正我早就想摔东西了！

    爱丽丝越想越气，更担心远在英国的皆粕森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凡妮莎有没有把地址拿给他？他找不找的到这里？

    皆粕森，你会来找我的对不对，我快闷死了，我好想你

    史蒂芬闻声走进她房里，看见散落在地的菜肴。“晓嫀，又不吃饭了？”

    “不、想、吃！”

    史蒂芬对气嘟嘟的爱丽丝好言相劝。“不要再生伯父的气了，过些日子你想开了，就会发现身边一样有疼你、懂你而且适合你的人。”

    “谁啊？”爱丽丝摆明不给史蒂芬面子。这几天史蒂芬净说些有的没的，听得她心更浮、气更躁。

    “晓嫀，我以前以为你还小，不懂感情，现在我真的后悔太晚跟你表白。”

    爱丽丝噘起嘴不想理史蒂芬。就算早点说又怎样？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史蒂芬不管爱丽丝在想什么，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人，但是没有一个能让我动心。我的感情和成就，只想和你一个人分享。晓嫀，如果你嫁给我，我一定让你过著无忧无虑的日子。”

    史蒂芬没有夸大。他爸爸是市议员，自己又是知名乐器经销商b&s的老板，有多少想要攀附权贵的名媛在他身边流连自不在话下，但是史蒂芬心中只有单纯的爱丽丝。

    这个眼中没有虚假、笑容甜美的女孩，紧紧占据他心房多年。

    反常地，爱丽丝静静听完史蒂芬说话，没有像之前一样闹脾气。他以为事情有转机，抱著希望等她的回答。

    她淡淡道：“史蒂芬，你说的那种日子，我本来就已经在过了，而且要不是你们，我现在还继续过著”想起德翊，爱丽丝感慨万千，轻叹口气，眼神流转如秋波。

    史蒂芬看着这样的爱丽丝，霎时心如刀割。自己费尽唇舌、耗尽心力，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答案，她所思所想，还是只有德翊一人。

    史蒂芬语气一沉，双手背在身后说：“爱丽丝，你要知道，你们家的事业能这么顺利，除了小提琴品质之外，行销更是重要。北京、江苏这么多工厂，现在有能力制琴的也不只你们家，谁能接到订单，谁才能生存下去。你要知道，b&s掌握了欧美六成以上的市场这点，你好好想想。”

    他缓步走出房门，没有多看她一眼。

    史蒂芬要爱丽丝明白，这么多年的期待，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放弃。

    背著母亲留下来的琴，德翊独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小时候妈妈要他学中文，现在派上了用场，他拿著那张字条拼音问地址。甄父的工厂位在苏州，德翊问了人后，独自搭著火车往苏州去。

    摇摇晃晃的车程要十二个小时，德翊将琴放在膝上，闭目养神。

    哀著母亲唯一留下的遗物，他思绪万千。从小颠沛流离，妈妈在临终前也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这让他的心中一直有个遗憾，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给心爱的人一个圆满的家。

    摇晃的火车一路颠簸到苏州，德翊下了车，一路问人问到了目的地。

    就如凡妮莎所说，爱丽丝家的工厂规模不小，不会太难找。

    甄家就位在工厂旁，德翊独自背著琴，站在围墙一角。

    这里就是爱丽丝纸上写的地址，还好爱丽丝临走前有留下地址，不然自己现在还漫无目标的寻觅著。

    德翊站在墙边，仔细打量这所住宅。贴着磁砖的高墙，欧式的大门，门后一片庭院，最后才是一座三层楼的别墅，出人口都有保全守卫，看得出来是台商老板的居所。

    懊怎么见到爱丽丝？这几天她过得好不好？

    千思万想的女孩就在墙壁那边，但德翊知道若直接登门拜访，肯定不被甄父接受。

    正在思量时，他看见史蒂芬和甄父从门口走了出来，他闪到角落，站在墙角边听他们的对话。

    “史蒂芬，很抱歉，晓嫀还小不懂事，这阵子我会看着她，她哪里都不能去，也没有办法再跟她那些朋友同学联络当然，也包括那个小子。过些时候等她想通了，我会再劝劝她。”

    “伯父，谢谢你，我想爱丽丝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对了，有件事要跟您提，最近有一笔不小的订单，不知道您能不能接下来”

    “有新订单吗？我们好好聊聊。”

    只见甄父与史蒂芬开怀地交谈，史蒂芬的司机开著名车来接他时，甄父还开心的握著他的手道别，想必是谈成一笔不小的生意。

    看到这里，德翊更明白为什么甄父希望两家联姻，他们两家庞大的生意往来，早已密不可分。

    德翊清楚知道在爱丽丝家人眼中，身无分文甚且一无所有的自己，根本与他们是两个世界。

    就在德翊望着他们时，突然听见一道在他脑中盘旋不去的声音从门内远远的传来。

    “我不过是想要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干嘛这样？关犯人吗？走开啦！”

    是爱丽丝！

    德翊看见生气不已的爱丽丝快步走向要关上的大门，对好几个围著她的家仆大声抗议，甄父见状马上拉住女儿。

    “晓嫀，你缺什么叫人去买就好，现在马上回房！”

    “我缺空气啦！自由新鲜的空气啦！”

    “你给我回房去！”

    “爹地！你这样跟关犯人有什么不一样？”

    德翊看见一位妇人快步走了过来。“晓嫀！你怎么这样跟你爸爸说话？”

    “不然要怎么说话？他有把我当人看吗？”爱丽丝委屈又激动地说。

    甄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大声训斥：“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爸爸从小疼你养你，现在你不明白黑白是非，只是管教你，你竟然还说这种话？”

    “不明白黑白是非？是你们联合医院帮皆粕森打镇定剂，还把我硬架上飞机，你们才不明是非！”爱丽丝越说越激动。

    她好想知道皆粕森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安然无恙，而气急败坏的甄母看到女儿这样顶撞，气得伸手用力拉住她，硬是将她往门里拉。

    爱丽丝挣脱不开众人的拉扯，满脸泪痕，语气无力的说：“妈！连你也跟他们一样吗”

    爱丽丝硬生生被一群人拉住，怎样就是出不了大门，话也说不下去，难过又哽咽地看着母亲，眼神充满无助与委屈。

    这一幕，德翊心如刀割，心痛莫名，怎么也忍不下去。

    他的爱丽丝这几天一定受尽委屈，两人相爱的痛苦代价不应该由她承担，自己带给她的不应该是这些！

    德翊倏地走出墙角，站在甄家大门口。

    “爱丽丝。”

    “皆粕森！”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德翊，让爱丽丝又惊又喜。

    德翊的这声呼唤，她盼了多少晨昏，这几天的委屈和期盼，统统化为奔向他的力量。

    爱丽丝奋力挣开众人，往德翊奔去。

    德翊一把拥住扑向他的小人儿，刹那间他感到胸口一阵悸动，他不自觉地紧紧环住颤抖不已的爱丽丝。

    没有人能够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德翊紧抱住爱丽丝，心中呐喊著，让她在自己怀中尽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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