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二楼窗棂,身形刚一落地,又平地纵到屋脊之上。
月华浓浓,夜里欢和江武兴二人如两只奔跑在蒿草丛中的兔子,穿梭于夜色笼罩的扬州城内。
“咳咳……”风中传来了低低的咳声。
“你染了风寒?”夜里欢回头一问。
“没有。”
风声在耳边猎猎呼啸,咳声依稀不断。夜里欢驻足,回身一把拦住江武兴,“刚才是不是你咳的?”
“我没有。”江武兴一脸无辜。
夜里欢压低了声音问:“那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江武兴依旧摇头,“什么也没有听到。”
夜里欢定了一刻,细细聆听,耳畔只有掠过的风声,和树叶间哗哗的争鸣。白日喧嚣的城镇,入了深夜,居然宁静得像座死城,周围除了二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真的什么异声也没有了。
“走吧。”夜里欢说话间,脚底生风。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与江武兴二人分头行事,他由万柳山庄的东墙翻入,先至东楼,而江武兴则去西边的园子,穿过花圃,进入西厢。
朦胧的月光,覆着一层薄雾。这样的月夜恰好给了夜里欢最好的掩饰,他本就极擅长夜间行走,身形的每次掠动,都只是眨眼之间。瑟瑟的秋风推着轻软的柳枝此起彼伏,如波浪般地涌动,没有人发现隐藏在这个巨大波浪后的黑影。
然而,两只雪亮的眸子穿过细密的柳枝,快速探查着万柳山庄的每个角落。他看到了无数双眼睛,在暗黑的角落里忽闪忽闪地发光,那是他白天没有见到的暗卫。
夜里欢心生惊涛:原来万柳山庄并不若表面上的光明磊落,一个正派盟主,要这许多暗卫做什么?
玉桥上,一盏精致的灯笼,挑在一名少女的指尖。她脚下匆忙,举步如飞,可笼中的烛火却仍能燃得平稳异常。
但觉这名少女形迹可疑,夜里欢便避开暗卫的视线,秘密跟在她身后。一路疾行,转到一片石林之中,少女停了步子,伸手按动石洞中的机关,“哗”一道暗门倏然打开。
灯笼的烛光照进密道,夜里欢借着这亮光,得见一条长而陡的石阶一路向下,在黑暗的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转眼间,少女提着灯笼掠进去,“咔”的一声,暗门随之闭合。
夜里欢在外静候了一刻,料那少女已经走远,便也摸到小石洞中的机关,悄无声息地钻进暗门。他一路沿着湿滑的石阶在黑暗中摸索,不知走下去多深,蓦地,面前的石壁挡住了去路。与此同时,右方脚下出现了一条微弱的光线——那是石门的缝隙!他探过身,果有隐隐交谈之声从石门后传来……
“鬼面,你就少喝点儿酒吧。”这样尖细的嗓音,定是刚才那名女子发出的,夜里欢在门外听得清楚,那女子喊得是“鬼面”。
“鬼面?莫不是吴阴天……他也在里面?”夜里欢心头一紧,五指中瞬间多了一把雪亮的利刃。
“沁儿,把酒还我,我喝了会舒服一点儿。”吴阴天一把推开沁儿,把酒坛抢了过来。
“砰”,酒坛四分五裂,酒水沿着裂缝溢出。
“你……”吴阴天气急,急忙收拢双臂,揽住酒坛。他牙间作狠,双臂较力贯劲,那酒水竟是不再从缝隙中渗出,整个酒坛泛起淡蓝色的莹光。
“嚓,嚓嚓”荧光渐退,坛身发出几声轻响,所有的缝隙在转瞬间闭合得完好如初。
“别再拦着我!”吴阴天厉叱,黑色的瞳仁陡然一缩,两道阴狠的剑光一闪即逝,旋即捧起酒坛,昂头豪饮。
沁儿一跺脚,却只敢干瞪着眼喊:“你若再不去管你的二哥,他就快要被你的手下给折磨死了。”
二哥?吴阴天的二哥,不就是飞鸟么?——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立即竖起了耳朵。
酒水哗哗地倒入喉咙,溅入面上深深浅浅的沟渠中,一道道火辣辣地痛,吴阴天却觉得这痛来得畅快淋漓。沁儿的话他仿佛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听见了,直至一坛酒喝完,把酒坛一摔,才道:“二哥的事,是主上会意的,我管不了,要生要死由他去吧。”
“冷血!他是你二哥啊,你眼看着你二哥去死?”沁儿怒叱。
吴阴天酒意微熏,扯开嘴角,纵声大笑起来,“什么二哥,他和我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我原来没把他亲手整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什么?”沁儿大惊失色,缓了口气:“难怪主上会选了你做暗卫统领……”
“对。像你这种心慈手软的小姑娘,连做杀手都不配!”吴阴天恶狠狠的凶光再次暴露在一对黑亮的眸子中,搭配上那张布满疮痍的脸,活脱脱一个地狱的恶鬼。
“你!”沁儿愤怒地指向他,哑然失语,瞪了片刻,又缓缓垂下了手臂,“唉,你真是无可救药。”
夜里欢在石门后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就闻得声声逼近的脚步声,他不敢再作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地面,刚刚隐好身形,眼见那名叫沁儿的少女跟了出来。
“咔!”暗门再次关闭,女子伫立在门口,手中的灯笼摇晃不定,完全不似去时的模样。
“简直不是人!”沁儿嘴里嘟囔着,擎着灯笼的盈盈细碗不住地颤抖。
秋风袭来,她拢了拢衣衫,缓缓沿着甬道向前行去。夜里欢又鬼使神差地跟在那少女后面,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现下当务之急,不是该去找寻飞鸟么,怎会忽的担心起这名陌生的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