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别哭，西普莉老师

    莱伊文模糊的视界之中，绝望将周围的景色渐渐染黑。卢克西斯的笑声仿佛融入了黑色的风暴呼啸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堕入混沌，分不清轮廓。

    卢克西斯打算扭断他的脖子，轻轻松松地结束这一切。莱伊文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其实，你也不是第一个风之炼狱的访客了。”卢克西斯忽然怪里怪气地说着，“不过，每一次前来挑战我的家伙，最后都让我失望透顶。”

    卢克西斯伸长脖子，四下张望，周围除了暗黑的风暴，什么也没有。

    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么。这个人类果然还是个废物。

    卢克西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他被莱伊文束缚了这么久的时间，本以为这个体质特殊的东方旅者有着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在神的“壁障”依旧存在的情况下冲破束缚降临人间的恶魔领主，花这么长时间看的一出戏，居然是这么无聊的结局，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服气呢。

    “就没有一点可以让我惊讶的事情了么？”卢克西斯忽然冲着濒死的莱伊文大吼道，“你那些自高自大的理想，滚哪儿去了？人类居然被神视作神圣的生灵，从来都是这么没出息吧！”

    “……他的确已经无力反抗了。”

    这个时候，忽然一团紫色的魔法粒子在莱伊文身上爆裂而开，卢克西斯向后掠开，穿透莱伊文胸口的手臂也收了回来，莱伊文的创口顿时喷涌出鲜血。

    莱伊文倒在地上，瞪圆双眼，唇齿不断颤抖着，面门血汗交融。

    卢克西斯冷眼看了看前方，喃喃道：“你果然还是出现了，范·西普莉。”

    西普莉从那绽开的紫**法力量中现身。她的脚下，闪耀着明亮的魔法阵。

    “咳，莱伊文。”西普莉连忙扑到地上，将脑袋靠到地面，以直视莱伊文的双眼。莱伊文恍惚之中，看到了西普莉趴在自己身边，那双神秘的紫色眼眸，看着他。

    “跟我回去吧，莱伊文……你做不到的。”

    虽然西普莉并没有改变如常的平淡口气，但是，这一次她说话竟然有些不流畅。

    “……”莱伊文呆呆地望着她，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跟我回去，回到人间，然后……我可以治愈你的伤口……没事的，活下去就好，活下去就好。”西普莉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喃喃自语一样。

    “闭上眼睛吧，不用担心了。”她说。

    莱伊文已经无力说话了，但是他依旧瞪大了眼睛。

    西普莉咬紧牙关，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不知道恶魔领主是什么水平么？难道你还像小孩一样赖着不肯认输么？你……闭上眼睛，好么？”

    “……走……”莱伊文含着血的嘴唇中，咕哝着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

    “你跟我回去好吗？”西普莉眉头一扭，“别逞强了，不只是你输过，其他人也从来没有成功过……”

    虽然意识模糊，但是莱伊文听得见，西普莉在问他。西普莉用这种迟疑的口气在问他。

    西普莉，怎么会用这种口气问他呢……

    要他放弃？

    为什么？

    最初的希望，不就是西普莉给他的么？

    凭什么放弃？

    “……开……”

    莱伊文又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浸入血泊之中。狂风呼啸，周围的枯树上挤满了双眼发红的秃鹫，似乎等待着一个生命死亡后呈上的盛宴。

    西普莉顿时瞪大了眼睛。

    走……开？

    他叫她走开？

    “喂……你脑子坏了么？”西普莉忽然握住他的手，失声叫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要死了？再晚我也救不了你了！”

    视野和听觉都模模糊糊的，但是，莱伊文感觉到了西普莉那温润的小手。那手将他拽的紧紧的，仿佛还在冒汗。

    怎么回事……西普莉老师……这不像西普莉老师啊……

    “你……你，你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这是头一次，西普莉这么失态地对着莱伊文大吼。她的脸蛋涨得通红，呼吸十分不均匀，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

    卢克西斯眉头一扬，露出一丝微笑。他仔细看了看莱伊文，虽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那眼神，真是坚定得难以置信呢，难道是那个叫艾莉的小女孩，点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西普莉是研习恶魔学和区域咒文学的通灵学者，自然在人间和地狱之间来去自如。方才她进入的时候，还是一脸镇定的模样，这个时候，却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好想想，这一幕，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哈哈！终于有些有趣的事情了。

    卢克西斯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发生的一件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范·西普莉啊，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现今……依旧是那么小的小姑娘啊，真想捏捏你的小脸蛋。”卢克西斯哈哈笑着，冷眼看着西普莉。

    西普莉完全不理他。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莱伊文的那双眼睛上。

    “你别……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西普莉的叫声中，竟然带了一丝哭腔。莱伊文那瞪大的眼神，竟然让她的思绪完全混乱，某种本应被封印起来的东西，从心底狂冲而出，让西普莉控制不住地失声唤道：“我受不了这种眼神！你为什么……我说了你马上就要死了啊，你……”

    莱伊文那丝毫不变的眼神，像一把利刃一样刺入西普莉最深处的内心。她趴在地上，竟然一时间无力站起，而盈盈的双眸中，竟然轻轻地淌出了泪水。

    这家伙，简直就和那个家伙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目睹一次还不够，还要目睹一次！为什么都要死，为什么都是要死的啊……

    “时间到了。”卢克西斯吐了口气，双手一摊，“范·西普莉，就算是你，现在也救不了他了。他的伤已经撑过极限，你要么看着他被啄食成一具骷髅，要么看着他的灵魂被我下酒，要么……自己走开。”

    的确，莱伊文胸口的那个大洞已经无法医治了，即便是她，也束手无策了。

    “半分钟以前，你本来可以强制将他拉回人间，可是你却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发呆。我看，你和从前一样，依旧是抱了一丝希望吧。”

    莱伊文的双眼依旧瞪圆，但是，呼吸已经停止了。

    “……不，不，莱伊文，莱伊文！！”西普莉的眼泪滴答直下，抱住莱伊文染血的身躯，“我……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呢……”

    “你依旧抱着希望，希望他，或者另外那个人，能够战胜我。这次你似乎吸取了经验，在莱伊文面前冷言冷语，与他保持距离，你觉得这样，当他失败死去的时候，你自己就会好受一点。不过，没想到仙女龙和人类一样愚蠢，你觉得这样，真的有用么？摸着自己的心脏说，你现在没有感觉到绞痛么？”

    “轮不到你来嘲笑我……呜……”

    西普莉扑到莱伊文的怀中，凄声哽咽起来。

    “莱伊文……为什么……你和弗兰克一样笨呢……”

    卢克西斯叹了口气，啧啧两声：“不过，感谢你们让我看了一出好戏，虽然说结局一样。下一次不要在让你关心的人和我有什么交集了，你是这么可爱的一只小仙女龙，连我这恶魔领主，也舍不得看你哭呢。”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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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伊文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样，轻飘飘的，毫无重量感。

    他环视着周围，风暴的呼啸之声传入他的耳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风之炼狱的这些恐怖的呼号。

    只是，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卢克西斯，没有西普莉，没有艾莉，没有秃鹫。

    为什么还身处于风之炼狱中呢？难道是……自己已经死了，灵魂飘荡在这里，等待着恶魔来进食？

    哦，应该是这样，卢克西斯，很快就会出现吧。

    一道黑色的风暴掠过，那熟悉的暗黑恶魔的身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风魔领主，卢克西斯。

    莱伊文的心一沉。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吧。

    对不起，西普莉老师，谢谢你帮助我这么多。

    对不起，小璃，我这个不负责的哥哥最后还是丢下了你。

    对不起，伊拉，我的誓言，似乎已经完成不了了。

    卢克西斯向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嘻嘻嘻嘻。”他发出了一串阴冷的笑意。

    莱伊文愣了愣。虽然卢克西斯在笑，但是，他并没有看着自己。

    卢克西斯向来都是冷冷地盯着目标嘻嘻冷笑，这一次还真反常呢……

    难道卢克西斯并不是在对着他笑？

    “弗兰克，真想不到，你一个凡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哈哈，不过，懂得龙语的人类，也难能可贵的，我承认你是人类中很出色的那一类，不过……你似乎选错了道路。”

    卢克西斯展开魔翼，冷笑着凝视着从狭窄道路蹒跚走上来的一个年轻人。

    “是吧。雾语者弗兰克。”

    那是谁……那是……

    那个年轻人披着褴褛的斗篷，拄着一根长杖，眼神坚定地抬起头。

    “卢克西斯……你阻挡不了我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取得我需要的胜利。”年轻人语气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履行我的誓言。”

    “对那个通灵小女孩的誓言？”卢克西斯眉头一扬，“啧啧，不对哦。”

    “什么不对？”弗兰克皱起眉头。

    “你的誓言，不对。”卢克西斯说，“像你这种家伙，和那个小女孩，出身就不一样，你最明智的方式呢，是滚回你的世界，最多最多，和那个小女孩开心地生活一辈子，而不是像这样奢求永生。人类的一大弱点，就是太过贪婪。”

    “嘁……我可不会败给你。”弗兰克仰起头，说，“我知道西普莉的身份，所以我才需要这种决定。我和她开心地过完一生很容易，但是百年之后我抛弃掉她，她怎么办？”

    卢克西斯冷笑着摇摇头。

    “唉，和你这种凡人是说不通理的。明明连永生的觉悟都没有，却来贪恋这份力量。没错，别的方面，你并不比范·西普莉差多少，你和她的差距，就在人类和仙女龙。”

    “所以我才要打破这隔阂！”弗兰克怒吼道，“所以我才会来挑战你！我的誓言就像龙语一样强劲有力，你会看到的，风魔领主，卢克西斯。”

    卢克西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轻声地笑着。

    “试试吧，凡人。小西普莉已经追进来了，你的时间有限。”卢克西斯说，“给我看看你的决心吧——你的眼神不错。”

    那瞪大的坚定眼神，或许是弗兰克身上最耀眼的一处了。

    这家伙，是要挑战卢克西斯？为了……为了和西普莉老师在一起？

    西普莉老师说过，她是被奥瑞丽欧祝福的仙女龙族，她的寿命比精灵长很多很多，更是人类望尘莫及的。这个男人，似乎，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是为了，陪伴西普莉老师更久，才冒着生命危险，来挑战卢克西斯的。他的周身，围绕着某种神圣的力量，是一种，模糊而神秘的文字。

    弗兰克开始向卢克西斯发起进攻。他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张嘴，吼出了一些神秘的语言。那些语言幻化作火焰雷电，向卢克西斯猛烈地袭去。

    这是，龙语。

    别啊，凡人……你连恶魔都不了解，你根本不知道卢克西斯有多么恐怖，他杀死我莱伊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

    你会永远的失去西普莉老师……不，西普莉老师会永远地失去你啊！

    不对，这……这是什么……

    这是，过去曾经发生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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