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靖先生改了两字,小子只改了一字,愧不如和靖先生。”
王冲继续说着风凉话,浑不顾在场大多数人已经懵了。
宋钧开口佐证:“这两句确是取自南唐江为,不必为尊者讳。”
只向王冲等人示了身份,在会场就是一寻常老者的邵伯温道:“早年随先考访友时,也在古书上见过此句,当时还觉那书是伪作,现在想来,是某学识不精啊。”
宋钧是当地博学之士,邵伯温看上去也是饱儒,两人开口论定,王冲之言便是不虚。众人都有一种恍惚感,似乎再也不懂诗了。咏梅第一的名句,竟然是这般来历。
这也不怪在场的读书人,南唐江为这残句被林逋所用,此事在这个时代还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文豪欧阳修也不清楚,还专门大赞过林逋这两句,尊其为咏梅第一。要到后世修《全唐诗》、《全宋诗》,才渐渐被人广知。
王冲不过是在今世记忆里以竹、水搜索时,意外发现了这残句跟林逋诗句的联系,干脆丢出来作引子。
那宽额剑眉青年神色也变了,之前的不屑转为凝重,拱手道:“和靖先生不过是化用,再者,便是借用,又与你有何相干?这便能证你善诗赋吗?”
这青年将话题拉了回来,这是等着你展露诗才,不是评判别人的诗才,不要转移视线!
话虽说得不客气,态度却认真了,显然,王冲这横来一笔,定是藏有玄机,这青年可不认为王冲是瞎胡搅。
王冲对这青年也心生敬佩,看之前若有所思的样子,对林逋抄诗这事也有所了解。
他也回以一揖:“请教兄台……”
青年淡淡道:“绵竹张浚,字德远,府学内舍生。”
果然,府学的混蛋……嗯,张浚!?
王冲一怔,再问:“可是……‘浚之者何’的浚?”
青年也微微一怔,自是不明白为何王冲一听就知是“浚”。似乎对此另有理解,他傲气回复,昂首应道:“蔽名不足与耳,正是‘莫浚匪泉’的浚。”
一个引公羊春秋,一个引诗经小雅,也隐是一场交锋。可跟张浚和旁人所想的不同,王冲真的只是在确认,是不是他所知的那个张浚。
看来还真是……
张浚一名对宋史半罐水的王冲来说,自不算陌生。仔细看对方,年不足二十,说不定还更小,只那沉肃气质看上去成熟一些。算算年纪,再听籍贯和字号,还真是那个张浚。
如果是刚临此世,王冲怕不得要扑过去求签名了,可现在的王冲,心性已经沉下来了。自己就是黄庭坚的侄子,苏东坡的外门侄孙,张浚……小辈耳!
王冲收起之前那嘻嘻哈哈的二皮脸,肃容道:“方才小子不过是戏言,引和靖先生之事,真意是效晏元献公。”
晏元献就是晏殊,张浚茫然:“何解?”
王冲语气转作凝重:“小子自小读书破万卷,所记诗句百万言,即便受过伤,昧过识,却依旧历历在目……”
众人都暗抽一口凉气,以前也有这说法,但都以为是虚言,今日这王冲竟敢自承有此能,怕还真不是虚的。
此话一出,张浚已有所感,剑眉微皱。
就听王冲再道:“如这般借用而得,随口为之……”
好傲的口气,却无人反驳,的确,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知和靖先生“借诗”一事,而年方十五的王冲却知道,这已输人一等。
“和靖先生此诗脍炙人口,借用自然谁都认得,若是小子借用他人的诗句,就如和靖先生一般,谁又能识得?小子不愿以此能违君子之诚,不强为诗赋,便是效当年元献公高洁之行。”
王冲说得客气,可话语里的傲气却如刀子一般,刮得众人耳廓生痛。当年科考时,晏殊不愿答题,说之前已作过此题,占这便宜是有违君子之诚。
王冲把自己比作晏殊,说自己记下了无数诗词,随便找一首无人知道的改改就能蒙住你们,可我不愿意这么干!
张浚也差点噎住,振作着再问:“难道你就不能自为之!?”
王冲昂首,傲气更喷薄如实质:“正因小子记得太多诗句,珠玉在前,不胜于前人,小子耻于作诗!”
若是王冲一开始就摆这姿态,那是徒招耻笑,可揭破了和靖先生的底细,再自承记得诗句无数,这傲气就有了足足的底气。
张浚无言以对,或许也是对王冲这股傲气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张浚身边那温和青年下场了,语气里依旧蕴着浓浓的不屑:“少年不要太过虚言……”
王冲再拱手:“未请教……”
那青年回礼:“扬州王昂,字叔兴……”
盯住王冲,再补充了一句:“出自禹泽庄王氏一族。”
果然,华阳王氏的,跟自己是真的有仇。
王冲沉吟片刻,绽起笑颜,虚不虚,立马见分晓,别怪我吓你一跳!
他开口咏道:“黄金零落染西楼,玉箸归期划穿秋,红锦寄鱼风逆浪,碧箫吹凤月当头。叔兴知我经春别,香蜡窥人夜夜愁,欲去渡江千里梦,满天梅雨是扬州。”
众人讶然,心说你不是不咏诗了吗?怎么一下就来了一首,听起来还算不错,浓浓的思友之情,几乎让人落泪。不过你一下把王昂当作密友,在诗里这般缠绵,却又着实渗人……
王昂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两眼大睁,指住王冲,声音和手指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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