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不了李木青这想法,可王冲却隐隐明白了,“所以,你其实是把自己当作汉人?”
李木青也楞了一下,片刻后,他露出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真诚笑容:“看来你是答应了。”
王冲却摆手道:“且慢,我能得到什么?”
李木青一根根手指竖起:“其一,我取消之前杀你之约,其二,你年纪虽小,心志不小。茂州威州羌蕃边事,未尝不是你进身之阶,我可以给你提供消息。如果我有了些势力,你要借边事加官进爵,我也可以帮你。”
王冲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是恨汉人还是恨羌人?怎么听你这话,像是在给大宋拓边奔忙一般?
李木青无视他的疑惑目光,继续道:“其三,你要收拾谁,我可以出手,价钱好说。”
王冲再呵呵笑了:“你为护住女儿,还真是颇费心思啊。”
李木青目光微闪,嘴里却道:“当然,还得加上一条,容我和部下离去。”
王冲沉吟片刻,李木青说到的什么边事,对一个少年书生,一个集医生、商人和杀手为一体的江湖中人来说,根本就是空口白话。至于杀人,他也没这个必要,更不可能与不可信之人合作。这交易的实质,其实是李木青交人,换得安全离去,也不索回李银月,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不再多想,王冲点头道:“如此便好。”
“拿酒来,你我之约,也得有盟誓,我们便歃血为盟!”
李木青果然还是更像羌蕃,这要求王冲也不推却。吩咐人倒了一碗酒,不必咬指头,自脸上伤口蘸血入酒,李木青则是咬指滴血,两人一人一口血酒,便算过了形式。
“这酒……”
倒的是三碗醉,李木青一喝就觉出不对。
王冲试探道:“三碗不过江,快活林刚出的好酒,蕃人应该很喜欢。董允不是还要抢香精么,这两样卖到羌蕃那里,应该能赚大钱吧?”
李木青楞了片刻,叹道:“我们都还作不起这生意,就说你,你能有可信的干人到永康军常驻,能不惧几家包下羌蕃生意的豪门威逼么?”
王冲苦笑,不能。
“银月,自此之后三年,你便是他的奴婢。打骂皆由得他,你不可违抗,更不可逃,否则就是逃奴,爹爹也护不了你。”
来到银月身前,李木青将草草写就的卖身契交给王冲,再这般吩咐道。
本还等着解救的少女,被父亲这话惊得两眼发直。
“所以,你得好生服侍他,三年不长,到时爹便来接你。”
李木青深深看了满身伤痕的女儿一眼,丢下这句话,决绝地离开了。
“爹——!”
李银月醒转,凄厉地唤着。
“头人,就把银月托付给他了?”
李木青等人策马离去,部下听着李银月的呼号,不忍地问道。
“到哪里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小小年纪,既有心志,又有能力,更何况……”
李木青回头看看正抱住小舞娘的王冲,又道:“还有情义,连乐户女子也在意,对银月应该也会……”
似乎觉得那想法也是奢望,他叹道:“只求银月在此安度三年,更多的……就看银月自己了。”
接着他精神骤然振作,呼喝道:“今日起,我已被逼上了绝路!兄弟们,愿意跟着我去拼下一番事业么!?”
十多人同时道:“为头人效死!”
李木青等人扬尘而去,王冲呆呆抱着惊魂未定,一头扎进他怀里再不愿松开的小舞娘,不知该如何安慰。香莲玉莲拧着柳叶眉,撅着小嘴,恨恨地盯住他。一边的李银月以头驻地,哭得肝肠寸断。而潘巧巧扶着王彦中,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似乎忘掉了身上的伤,好一个爱恨交织的时刻……
“你们想流血流到死么!?”
八难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喝,这才惊醒了众人。
不过更大的震惊接踵而来,城南的乱相已过宝历寺,正有无数“晏州蛮”直扑海棠渡而来,在他们身后,还有难以计数的泼皮游手。
想到走时李木青附送的那个消息,“成都已乱”,王冲暗自呻吟,这真是连赶三……不,四场啊。
此时他已没力气起身主持了,可即便躺在担架上接受郎中治疗,众人还都围在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就等他拿主意,他也不得不咬牙坚持。
“八难,师父呢,赶紧把他请出来!让他装扮齐全!”
“宇文鲜于,你们赶紧回家,告诉家里人,大家不拧成一股绳,只是各顾各的,这一关可就难过了,把你们家中的家丁都带出来!”
“范小石和陈子文,你们去王相公家,也这般说给王太爷,等等,我写封书信。”
“子固,你去邓相公家找邓孝安,这般跟他说……”
成都乱成什么样子,他管不到那么多,可海棠渡绝不能乱。海棠渡也是通向西面南面的要道,如果在这里遏住乱相,四周数百里内,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豪门巨户,都能免遭乱潮淹没。
五月二十七日,成都大乱,连知府许光凝都龟缩于城中,乱潮蔓延时,另一张制乱之网,却由王冲一块块编织而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