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自幼便在朔雪城修行的修士,秋雨桐确实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但好歹也在人间界历练了整整十年,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东西。
比如“男宠”,他还是听说过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方才两个小太监所说的,晋王献给陆霄的“绝色美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是一个……男宠。
秋雨桐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成了一个男宠,一个献给陆霄的男宠。
秋雨桐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脊背上冒了出来。
太荒谬了,太尴尬了,太……丢脸了。
秋雨桐僵硬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往身上望去。
他全身上下,除了腰间一小块遮羞的墨绿色刺绣锦缎,就只有手腕脚腕上一圈圈华丽繁复的黄金链子,整个打扮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秋雨桐默默抽了抽嘴角。
原来如此,他早该明白的。
方才他还在胡乱猜测,自己这个身体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外族奴隶,还是战场俘虏……其实根本不用猜,这个身体完全就是一副以色侍人的打扮,只是他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天道就算要玩儿他,不让他飞升,也不用这样折腾他吧!
秋雨桐简直欲哭无泪。
他并不是一个执着的人,所谓道法自然,飞升不成也不强求,甚至魂飞魄散他也认了,可是莫名其妙地上了一个男宠的身,还被该死的晋王当做礼物,进献给自己唯一的徒弟……
这简直太荒唐了,他真的没法接受。
可是,虽然不愿意接受,但事实已经这样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办?
要不然,待会儿见了陆霄,索性直接和对方相认,让这小子好歹给他拿身像样点儿的衣裳过来?
……不行。
只考虑了短短一瞬,秋雨桐就极其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绝对不行。
他如今这副糟糕到了极点的样子,绝对不能和陆霄相认!绝对!!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如果不相认的话,眼下这个要命的情形,他又该怎么应付自己这个曾经的徒弟?
嗯,陆霄一向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如果装装可怜,或许可以蒙混过关……而且陆霄为人清心寡欲,又不喜好男风,说不定会对晋王的这份“礼物”嗤之以鼻,直接把自己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正绞尽脑汁地拼命想着法子,两个小太监已经抬着笼子,来到了静心殿的院门前。
对于静心殿,秋雨桐倒是很熟悉。
这座小小的宫殿,并不是正式的帝王寝殿,而是一个偏殿,总共也只有三进院子。老皇帝逝世之后,陆霄登基之前,他们师徒二人,曾经在这里短暂地住过三个月。
没想到,陆霄登基整整五年了,还没搬走。
矮太监和院子门口的侍卫打过招呼,两人抬着笼子进了前院,在前殿朱红色的大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轻响,前殿大门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太监走了出来。
“小的们给张公公请安。”两个小太监道。
大门两侧挂着数盏明亮的灯笼,隔着薄薄的白纱,秋雨桐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矮胖老太监,正是当年陆霄的贴身太监,张德福。
只是此时此刻,张德福已经全然不是昔日的落魄模样,他身着酱红色熟罗圆领掌印太监服,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俨然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
张德福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笼子:“这笼子里的,就是晋王进献的美人,雪容公子?”
“回张公公的话,正是。”矮太监毕恭毕敬道。
“嗯,让咱家瞧瞧。”张德福点了点头,弯腰揭开白纱一角,往里望去。
秋雨桐赶紧垂下眸子。
张德福陡然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抖,纱幕又掩了回去。
“怎么了,张公公?”矮太监殷切道。
张德福根本没搭理他,只是呆呆地瞪着笼子,仿佛见了鬼。
过了好半晌,这位一向稳重圆滑的老太监才缓缓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像,太像了。晋王他……”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神色极其复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叹一声:“也罢,不管他是什么用心……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秋雨桐心里嘀咕,什么叫“这样也好”?
晋王送了个男宠给陆霄,这有什么好的?
张德福犹豫了片刻,又弯腰叮嘱道:“雪容公子,这宫里不比宫外,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你既然来了这里,规矩自然也学过了,待会儿进去了,可不要自作聪明,要是惹恼了陛下,谁也救不了你。”
秋雨桐哭笑不得,勉强应了一声:“知道了。”
张德福顿了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你这副长相,你这副长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罢了罢了,总而言之,你好好伺候,陛下满意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呃,这……”秋雨桐只觉得头皮发麻。
好好伺候?伺候陆霄?
……怎么伺候?
他拒绝想下去。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命运:“张公公,那个,咳咳……其实我今天不大舒服……”
“不必多说。”张德福不容置喙地挥了挥拂尘,“抬进去吧。”
秋雨桐:“……”
随着张德福一声令下,笼子又被抬起,摇摇晃晃地进了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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